第17章 陳宣
第17章 陳宣
院門口跌跌撞撞地跑進來一人,想是被一路上暈着的人吓得不輕,進院門時都踉跄了幾下,扶着院牆才穩住身形不至于摔倒。
聽見聲響,跪伏在地的人眸光閃了下,往裏偏了臉,手指迅速在左眼處抹了一下。
原本只剩人皮的地方又出現了一只眼睛,但已經不是司蘭卿的那只了,是他自己的。
“阿宣。”陳雲舟擡起頭來,聲音虛弱得不成樣子。
陳宣想去扶他,卻被鎏金屏障阻隔在外,他轉而去看臺階之上冷眼旁觀的人。
“你們是誰?為什麽要關着他?”
雖是質問,可他聲音太過溫和,半點威懾力沒有。
他掃過院內大開的屋門,又急切問:“我爹娘呢?”
“你爹娘?”醫塵雪眨了下眼,擡起手來,袖裏的兩個紙人便搖搖晃晃地落到了地上。
“你說這個?”
陳宣将兩個紙人撿起來,又驚又疑:“什麽意思?我爹娘……怎麽會是紙人?”
“因為他們死了。”司故淵面無表情地接了話。
醫塵雪似是已經習慣了,無奈地搖了下頭,解釋道:“這兩個紙人,不過是他用來诓騙你的,你爹娘已經不在了,死在了那場大火裏。”
他頓了下,朝陳雲舟的方向擡了下下巴,又補了一句:“嗯,他放的。”
說的人一臉平靜,聽的人卻是雙目一震,捏着紙人的手都在輕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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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敢相信地睜着眼睛,極為緩慢地扭頭去看被困在屏障裏的人:“是你……放的火?你騙了我?”
“我沒有騙你。”陳雲舟搖着頭,神情極為誠懇,“你的爹娘就是我的爹娘,我怎麽會害他們。你別信他說的,阿宣,他是騙你的,他們不是什麽好人。”
他說得真情實感,若是旁邊站了個不知情的人,只怕也會信了他這套說辭。
可醫塵雪不信,不光自己不信,他也不信這陳二公子會信。
誰會信一個毀了自己姻緣,又将自己囚禁的人?
然而,在聽了陳雲舟那番辯解之後,陳宣默了半晌,轉了身滿眼戒備地看着臺階之上的二人:“你們究竟想做什麽?”
醫塵雪按着手爐的手一頓,唇縫翕張,卻沒說出話來。
他什麽也不想說了。
他看着眼前這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忽然想起來司家那個叫青月的丫頭說的話,說陳二公子孝順、溫厚、心軟,誰說的話他都信。如今看來說的真是一點兒也沒錯。
“不過是來取一樣不屬于他的東西罷了。”
醫塵雪極少會冷着臉,此刻臉上卻一點兒笑意也沒有。
“陳二公子,我有一事要問你,向司家退親是他的意思,還是你的默許?”
陳宣眼裏閃過一抹驚詫,又很快轉變為失落,他垂了眼道:“這是我的事,與二位無關。”
他偏着頭看了眼那幾張懸在半空的符紙,又道:“你們是傀師,不能這麽平白無故的傷人,你們放了他。”
“傷人?”醫塵雪輕嗤了一聲,“陳二公子,你可看清楚了他是什麽?他額上的印記,你沒有瞧見麽?”
“我知道他是紙傀。”陳宣攥了一下衣袖,又往那鎏金屏障看了一眼,才擡起頭來與醫塵雪對上視線,“可他也是我的親人。”
醫塵雪一怔,良久才張了張唇:“真是……”
後面其實沒有什麽好話,可停了片刻,只說:“了不得的舊情啊。”
他平時說話總是很輕,這句卻刻意加重了字音,其間的情緒就格外明顯。司故淵知道他在生氣。
醫塵雪說完話,便收了視線,抱着手爐往院門口走去,從陳宣身邊路過時連眼皮都沒再擡一下。
司故淵凝眉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會兒,像是在想什麽,又像是在等什麽。
但走出去的人頭也不回。
不多時,司故淵便也撤了符紙,跟了上去,從頭至尾連個眼神都沒施舍給另外的兩人。
鎏金屏障在符紙收回的一瞬便漸退消失了,陳宣沒在袖裏的手指微顫,聲音也在發抖:“為何要騙我?”
“阿宣……”陳雲舟伸出手走近他,似是想安慰他。
陳宣卻往後退了一段距離,緩慢地搖着頭:“我已經不知道你說的哪句話才是真的,我爹娘,蘭卿,司家,到底為什麽?你為什麽偏偏不肯……放過我?”
他跪倒在地,紙人上洇濕一片,額前的碎發擋住了大半張臉,連聲音都是啞的。
陳雲舟同他跪在一處,擡手替他拭了淚痕,神情極致溫柔:“阿宣,我不告訴你只是怕你傷心,我怕你接受不了爹娘的死,我怕你也會離開我。阿宣,我只有你了。”
他捧起陳宣的臉,望進對方通紅的眼裏,語氣溫柔又強硬:“我們,都只剩下彼此了。阿宣,我們不能分開。”
陳宣終于将頭埋在他胸前,悶悶地哭出聲來。
是啊,他只有這麽一個親人了……
不請自來的兩個人走了,陳家暈了一地的仆從也逐漸轉醒。人人都覺得自己好像是睡了一覺,做了一場大夢,可又覺得有哪裏不對勁,但沒有一個人敢說話。
守在梨園門口的兩個小厮只探頭瞧了一眼院內的場景,就趕緊收了眼,極為默契地對視了一眼,都認為他們還是繼續躺在地上的好。
***
自白日裏發生的事過後,陳宣便一直待在屋子裏,一動不動地坐着,捏着紙人的手也一直沒有松開過,到了夜裏也不肯吃東西。
陳雲舟帶了食盒進來,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才走過去。他看了眼陳宣手裏的紙人,剛伸了手過去,陳宣便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吓,猛地轉了頭,看到來人是誰後才稍稍安穩下來,但卻将紙人攥得更緊了,陳雲舟扯了兩下也沒扯出來。
“阿宣,是我。”
他另一只手搭上陳宣肩膀,聲音輕得像是在哄人。陳宣眼眸微動,像是受到了安撫,手上的力道也跟着松了。
陳雲舟走到一旁去,捏着那兩個紙人靠近燭臺,點燃了便扔到火盆裏,半垂的眼眸映着火光,不見半分難過。
于他而言,那就僅僅只是紙人而已。
轉過身時,陳宣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他身後來。他眼裏的淡漠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以假亂真的悲傷。
“阿宣,如今你已經知道爹娘不在了,這兩個紙人留着也沒什麽意義了,你看着它們也只能徒增傷心,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你……”許是太久沒有說話,他嘴唇有些幹裂,連嗓子也是啞的,聲音很低,“你還有別的事瞞着我嗎?”
“你還在懷疑我嗎?”陳雲舟極為痛苦地閉了下眼,“阿宣,我們從小一起長大,難道你寧願相信兩個外人說的話,也不肯信我嗎?”
他一步一步走近,将陳宣逼到退無可退的地步,眉眼之間卻皆是難言的悲痛,仿若他受了極大的傷害。
“阿宣,你是最了解我的,我從來沒有騙過你,我是愛你的。”
他們的鼻尖幾乎快要貼到一起。他牽住陳宣垂落在身側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語氣同白日裏一樣懇切真摯:“阿宣,你要信我。”
他另一只手想要去碰陳宣的臉,被避開了。
陳宣将被他抓住的手抽回來:“我、我沒有不信你。”他偏着臉,眸光有些散,小聲道,“爹娘待你好,你不會傷害他們,我知道的。”
聞言,陳雲舟眼裏的陰郁一下子退去,他笑了笑道:“我不會的。阿宣,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我永遠不會傷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