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婚

第1章 :大婚

今日是我大婚的日子。

自我的姑姑——先皇後李氏崩逝已滿三年。像李家這樣空有祖上傳下來的虛名,而無子弟在實位的家族,太需要一個女人去填充皇家的後宮以穩固朝堂上的地位。作為李正則唯一的嫡親女兒,我就是那個合适的人選。

皇家為了平衡前朝勢力,自然也樂見其成。

就這樣,我被皇帝一紙诏書指婚給當朝的太子沈滌塵。

繁瑣的禮儀和冗長的過程對我來說都不是問題,畢竟從小我就是被養在姑姑身邊當作太子妃來教導的。

父親母親以及家中的兄長姐妹們臉上俱是一派喜氣洋洋,這同嬷嬷宮人們小心謹慎的嚴肅形成鮮明的對比。我看在眼裏既覺得有趣,卻又暗暗有些難過。

不知道遠在邊關的雲朗哥哥知道我大婚的消息會不會偷偷難過?

近來我總是想到年幼時姑姑着我在池塘邊喂魚。她伸出那蔥白一般的纖纖玉指,指着遠處的兩個男孩給我看,問我:“皎皎喜歡哪個小哥哥?”我本名叫做李敬知,皎皎是我的乳名,長輩們都這麽喚我。

我順着她手指的地方看去,一高一矮兩個貴公子打扮的俊俏少年在池塘的那邊習劍,二人以劍身相抵,複而拉開距離,你攻我守,你退我進。一時間勝負難辨。

我指着稍稍年長的告訴姑姑:“我喜歡他。”

那便是宋将軍家的獨子宋雲朗。是時他比身旁的沈滌塵高出半個頭,不過十二三歲舉止已顯得老成。

姑姑握住我的手指向另一個少年——當時已是太子的沈滌塵問:“那皎皎喜歡他嗎?”

我搖搖頭:“不喜歡。他不高,不漂亮。”

姑姑噗呲一聲笑出來,把我攬到懷中揉揉我的頭道:“我們皎皎不喜歡也沒關系。”

母親走到我身後替我梳頭,這是每個送女兒出嫁的母親都要做的事,太子妃的母親也沒有例外。她替我绾結起長發,也绾結了我的回憶。

Advertisement

母親的手拂過我的嘴角,把·它們拉出一個微笑的弧度。她說:“出閣了應該高興才是啊。”

我回望母親,對着她露出一個自以為燦爛的笑容,只可惜笑不達眼底。

許是我這個笑比哭還要難看,母親眼角一滴清淚劃過臉頰。她是将門虎女,從不輕易流淚。我回頭裝作沒有看到,但從這滴淚中似乎看到了自己的一生。

“日後便是太子妃了,切記要持重,明理。”母親叮囑我。

我點點頭:“女兒記住了。”

門外的嬷嬷喊着吉時到了,進來十幾個人把我迎入轎攆中。這是皇上特賜十六擡的金頂正紅貼喜字鸾鳳攆,既是我的榮光也是李家的榮光。

皇家的婚禮莊重,盛大,卻沒有溫度。不似大姐出門時候的熱鬧與喜慶,人人臉上都面帶笑意,孩童穿梭在席間玩耍。鞭炮聲和着賓客的祝福把他們送入洞房。

這裏只有低垂着腦袋的大臣,我的父親兄長位列其間。司儀的聲音也冷冰冰的十分空曠。我和沈滌塵站在東宮正殿的臺階上敬祖宗天地,受群臣的朝拜,共飲合卺酒。天下的女子都羨慕我,而我羨慕她們。

儀式一直持續到晚上。

入了夜,我跟随着沈滌塵并肩走上城樓,抛灑花瓣與銅錢,接受百姓的朝拜與祝福。

城中處處張燈結彩,我的心情也因為這熙熙攘攘的人群與漫天煙火而明媚起來。

我望向身旁的沈滌塵,這是成年後我第一次仔細端詳他的容貌。十一年過去,他變得高挑清瘦。他不曾看我,只是目視前方。逆光中一雙清亮的眼眸不起波瀾。呵,真是一張薄情寡義的美人臉。

待禮成回到寝殿,陳滌塵脫下身上寬袍大袖的吉服随意扔在一旁的榻上,他問我:“你餓不餓?”

我确實是餓了,今天一天都沒有見到一塊吃食。還不等我說話,肚子已經叫喚起來。他聽到之後哈哈一笑,我一時間竟以為這和城樓上的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原以為他會讓廚子給我做頓像樣的酒席,畢竟今天是這樣盛大的日子。除了我,大家似乎吃的都不錯。也該讓我與大家同樂。誰料到他從懷中拿出一包點心遞給我,只是小小一包荷花酥。我向來不愛吃甜,荷花酥又幹,噎得我喝了好多的水。

荷花酥我吃得很慢,可再慢,更鼓還是要響。門外宮人尖着嗓子拉長了喊道:“子時,困敦。”照着蘇嬷嬷所教的,我此時該替他更衣。我從未與一個男子靠得這樣近。禮服繁複,腰帶也太難解了……我試了幾次都沒成功,顯得有些急促。

“以後慢慢就會了。”他拍拍我的手,說着便把身邊的侍從喚進來。那侍從或許是熟能生巧罷,很快便幫他更好了衣。

他看着我問:“是把你的婢女喊進來,還是我幫你。”

父親讓我謹言慎行,按照規矩,大婚這日寝殿裏不得進出旁人。若是讓妝成來幫我更衣,明日傳到太後和貴妃耳中,少不得生出些枝節。只得道:“我自己來吧。”

次日。

我醒來的時候,沈滌塵已經離開了。今日要去給太後奉茶,還要陪貴妃娘娘用膳。嬷嬷和婢女們一早便來給我梳洗。

收拾床鋪的嬷嬷舉着落紅的帕子笑意盈盈地向我行禮:“恭賀太子妃大喜。”不等我說話便退出去了。

妝成給我額前點上花钿,左右看看又點點頭,看樣子似乎是很滿意。

“有那麽好嗎?”我笑着問她。

妝成點點頭,也朝我樂:“回太子妃,今日畫的比往日都要好呢。”

我用食指點點她的肩頭:“你每日畫的都比往日好。”

這是實話,妝成是年幼時被母親買入府中給我作伴的。這丫頭像是應了自己的名字,描眉畫紅十分在行,往往時興的妝發,她只消看便能得其中精髓。出閣之前不少閨中密友有何聚會都會來尋妝成,讓妝成為她們畫好看的妝面。

一名女官來宣召,我整理好衣飾随她入宮。

太後還是那麽慈愛,她拉着我的手喚我的乳名皎皎,問我昨天可是累壞了,東宮住的可還習慣,缺不缺什麽物件。

我卻不敢再同從前一樣在太後身邊撒嬌。小心地尋找措辭,恭恭敬敬地回答太後的每一個問題。離開的時候太後拍了拍我的手:“皎皎長大了。”不知怎麽的,我聽到太後這麽說竟然有些想哭。

從太後那去貴妃處吃午飯,要經過禦花園。孩提時候姑姑常帶着我在禦花園放風筝,登上假山可以看到雲朗哥哥陪同沈滌塵在不遠處的校場練習騎射。

沈滌塵既不是姑姑的兒子,也不是貴妃娘娘的兒子。聽說他的生母明氏是明家的長女,一位聞名的女将軍。也是皇上的寵妃,生下他不久便去世了。

從不見沈滌塵與其他皇子親近,身邊只有雲朗哥哥陪着。皇上卻對這個兒子異常偏愛。先皇後無子,皇上便把沈滌塵養在先皇後膝下,早早立了他做太子,斷了其他人奪儲的心。

貴妃娘娘見我來,讓我品一品新到的春尖。她同姑姑十分要好,以前也常配我一同玩耍。人溫溫柔柔,辦起事來卻雷厲風行。

我向她行了禮,她問道:“如今是太子妃了,行事倒是穩重不少。在東宮可還習慣?”不等我回答她又道:“你從小在宮中長大,雖平日裏與太子照面不多,但也算青梅竹馬。比起盲婚啞嫁,應該更快适應太子妃的身份才對。”

“是,敬知記住了。”我恭敬地回答。

後來貴妃娘娘又同我說了許多體己話,直到我肚子餓得要叫出聲了,終于有女官來傳膳。

今日的菜式都是我愛吃的,珍珠丸子,鴛鴦雞,八寶飯……盡是些吉祥的菜名。可惜妝成沒來,這丫頭最是愛吃,平日裏一只雞腿三兩口便下肚了。這些一定合她的胃口。

席間貴妃娘娘還像從前一樣給我夾菜,多番提起逝去的姑姑:“若先皇後還在,看你如今有了歸宿,想必比我還要高興。”

“先皇後最喜歡的就是這道翡翠白玉,皎皎你多吃點。”

……

想來是一個人在宮中沒有姐妹說話,用過午飯後貴妃娘娘一直留我到太後差宮人來說我到了出宮的時辰了,她才依依不舍地拉着我的手:“如今也是太子妃了,進宮的機會也多,用空了多來陪我說說話。”我點頭回應:“兒臣會的,兒臣一得空便來。”好不容易貴妃娘娘才放行。

出宮的時候太後指給我一名女官,名叫鵝黃,說是讓她照顧我的起居。我謝過太後,帶鵝黃回到東宮。自此鵝黃便成了東宮中長信殿的掌事女官。她行事利落周到,有了她,我倒是樂得自在。

新婚的第一個月,沈滌塵倒是日日都宿在長信殿中。我與他并不相愛,相比平常夫妻,我們更像君臣。可他每每與我交談都柔聲細語,先頭幾日怕我住的不習慣,對我的起居生活也是事無巨細地關照過。這讓我很快适應了這裏的生活和太子妃的身份,想着若是能一輩子這樣各司其職相敬如賓倒也滿足了。

月餘後,沈滌塵雖也日日都來,卻不再在這留宿了。我很開心,因為他不在我倒是自在許多。插花,點茶,焚香,讀書。偶爾也與妝成手談兩局。好像又回到了未出閣前的日子。

“不玩了不玩了,真是無趣。”我胡亂撥亂棋盤上的棋子。

一旁的鵝黃給我沏上一杯茶遞上來,笑道:“我看着妝成倒是勝太子妃半子。”一同相處了兩個月,鵝黃已經與我和妝成打成一片了。

妝成邊收拾散落在棋盤上、地上的棋子,邊笑道:“這可是咱們太子妃慣用的。若是贏了,必定乘勝追擊。便是不吃不喝也要一路贏下去。若是輸了,便一通劃拉,推說沒趣。”

她們如此打趣我,我并不惱。只是捧着茶杯,把臉擋住一半咯咯地笑。這長信殿太悶了。若是沒有她二人替我解悶,那可實在是真的無趣了。

我們三人笑作一團,蘇嬷嬷卻憂心忡忡。又開口勸道:“太子妃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也該收收這孩子心性,太子已經許久未在長信殿留宿,太子妃合該多上上心呀。”

這話蘇嬷嬷日日都要說,每次都在我快樂得忘掉還有太子這麽個人的時候提醒我我還有個一人之下的夫君,由于我的夫君對我不冷不熱,所以我需得想些計謀來得到他的寵愛。

說實話蘇嬷嬷人很好,對待我就如同母親一般,愛操心,愛唠叨。在我心中她的分量委實不輕。即便如此我也不喜歡聽她說這些。只得問她過些日子春狩要穿的衣服做好了嗎。

蘇嬷嬷聞言起身向殿外走,嘴裏唠叨個沒完,直到聲音也消失在廊頭:“三天前便送來了,原想着請太子妃上身試過了好看看尺寸合身不合身,您卻說改日再試。這一改啊就是三日……”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