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報複

第7章 報複

我在馬車中聽不真切來人與沈滌塵說些什麽,隐約有些“擒獲”,“無恙”的字眼。

過了許久,馬車的門被打開,沈滌塵伸手扶我下車,還不等我站穩便道:“有些急奏需要處理,今日我就不陪你用晚飯了。”

當下我便覺得心中松快許多,恭恭敬敬道:“太子勤于政務,是我大郢萬民的福分。”他微微颔首,掉頭便去牽馬。

到了馬跟前又像是想起什麽似的,急匆匆沖我走來,拉起我的手輕聲細語地叮囑:“那日我去給你送東西,其間有件夏襖是差蜀地的繡娘細細繡了兩月之久才得此一件,可惜繡娘們繡工雖好,制衣的針腳卻不夠細密。你若得空自己好好縫縫。切記好好保存,來年夏天要穿給我看的。”

沈滌塵第一次同我說這樣的話,與他那夜來送東西一樣反常。可周遭都是眼睛,我不敢用哪怕一個眼神同他求證。只得嬌嗔道:“一件夏襖也要來勞煩我,偏偏又有這般好的說辭,讓我不照做也不行。”

他見我領會,帶着金翎衛總長柳道可和幾名金翎衛策馬而去。

回到長信殿,我因那日無心細看這些物件,遍尋不着他口中那件蜀繡的夏襖。鵝黃和妝成也沒什麽印象,便喚來蜜合問道:“太子前些日子送來件夏襖,上面有刺繡,你可見過?”

“回太子妃,已經登記送庫房了。”

我松了一口氣,揮揮手:“你去給我取來吧,太子今日同我說這蜀繡針法嚴謹,針腳齊平,變化豐富。我想看看究竟有沒有他說的這麽好。”

“是。”

蜜合很快就取來一件雲母色的夏襖,我拿在手裏顧不上欣賞蜀繡的美,細細查驗衣服邊邊角角的針腳。

果然衣服下擺縫合的針腳粗糙得像是不會女紅的男子縫制的,且這衣服用的是緞子,在縫合處還有細細的針孔的痕跡。

是被裁開再縫上嗎?我輕輕捏了捏,察覺出衣服下擺的厚度與別處不同。我立刻意識到這裏面或是被縫進了什麽東西。太子要說的難道就是這個?

我佯裝打了一個哈欠,道:“我乏了,你們都退下吧。衣服我很喜歡,先留下我睡醒了且再看看。”

待殿中沒有別人了,我讓妝成不要聲張,替我取把剪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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妝成很快取來剪刀,我用手指了指有針孔的地方:“這,還有這。”她手上動作十分麻利,只輕輕挑了幾下,用手一抽,線便被抽了出來。

我從挑開的地方探進手去摸,果真摸到了三張娟布。

“這是……”妝成看清絹布上的字跡,用嘴型問我——賬本嗎?

“嗯……”我點點頭,指着其中一張,也用嘴型回答她——有問題。

聞言妝成湊上前來,我指給她看,小聲道:“這是江嶺一帶的鹽價。你看這裏,這裏,還有這裏,這幾處入賬。再看這……”我拿起另一張絹布,“和這,對不上。”

如今父親正是在江嶺一帶替太子巡查鹽務,用縫在衣服中如此隐蔽的方式将這東西帶回來,又叮囑好好保存,只怕這幾張絹布将來會有大用。我不敢怠慢,讓妝成拿來針線,還照原樣縫入衣中,只是針腳藏的更好,更難被人看出破綻。

前後檢查了三五遍,确認沒有破綻了才讓妝成收入櫃中。恰逢此時有小內侍來傳晚膳,還帶回一個說不上好不好的消息。

“太子妃,宮中遞出來太子口信,說太子陪同聖上與幾位大人正商議小宋中将的婚事,讓太子妃不必挂心。”

前兩日才在說書先生那聽他少年英雄的故事,如今也要婚配良人了嗎?

吃飯的時候我有些心不在焉。

“太子妃,”妝成拍拍我的手,“多吃些。今日這幾道小菜倒都還清淡。”

我明白妝成要說的,向她點點頭示意我很好。既已身在此處,便不想他鄉了。

沈滌塵回東宮已經過了宵禁,據蘇嬷嬷和我說,他幾乎是馬車還沒停住便跳了下來,徑直奔向我所居住的長信殿。“太子心裏到底是裝着我們太子妃的!”蘇嬷嬷說這話的時候笑得眉眼都擠做一團。

彼時我剛和衣就寝,鵝黃還沒來得及熄燈沈滌塵便推門而入,吓得鵝黃打翻了燭臺,手忙腳亂一通撲打才沒有走水。

沈滌塵眼中不見這些,徑直走到我的榻前,俯身在我耳邊問:“看了嗎?東西呢。”

我從被中伸出三支手指沖他比劃,嘴裏道:“針法嚴謹,變化豐富,栩栩如生。臣妾很是喜歡,已經收拾妥當放入櫃中,只等來年夏天穿出去豔壓群芳了。”

看到我比劃的三根手指,他放松下來,面色也溫和許多,點點頭道:“太子妃容貌般般入畫,何須靠一件衣服豔壓群芳,只是那衣服極為襯你,看你喜歡,再好不過了。”

“太子操勞一日,想必也乏了,不如……”

我本想讓他離開,卻不料他打斷我:“那便聽太子妃的,今夜宿在此處吧。”

門外的隴客聞言,差人進來給沈滌塵一番梳洗。好不容易可以合眼,沈滌塵卻道:“雲朗要回來了。”

聽到雲朗哥哥的名字,我感覺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不知道如何作答,并未出聲。

“宋老将軍上疏父皇,為他求取左丞相董效岳之女董鳴珂。”見我不搭話,他自顧自地說,“父皇與董左丞都已經同意了,擇日便該拟三書,行六禮了。”

或許只要我不搭話,他便能一直說下去,為了讓他閉嘴,我只得附和道:“小宋中将好福氣,董鳴珂在應京也是排得上名號的才女。”

話音還未落,只聽他笑道:“她這樣的才情家世才堪為雲朗良配。雲朗與她可說算得上一對璧人。”

聞言我轉頭看他,我真想看看他是怎樣一副表情說出這樣的話。他是否察覺我與雲朗哥哥的感情我不得而知,但他所言于我來說卻是真的不中聽。

我對上他的眼眸,他也正看着我,臉上帶着玩味的笑意。這讓我感到厭惡。

或許只是想要出一出心中的怨氣,或許是想要惡心惡心沈滌塵,讓他也感同身受。我竟生出了有個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的想法。随即沖他莞爾一笑,道:“要說傑出的年輕武将,可不止小宋中将。臣妾聽聞張老将軍即将回京。他有一女名喚張念的,雖是女子,卻已有戰功在身,人又生的極美。如今也到了适婚的年紀,不曉得哪家的兒郎有這樣的好福氣。”

沈滌塵的笑容僵在唇邊,語氣中帶着強壓的怒氣:“太子妃怎麽也同市井婦人一般議論他人。”

我趕忙起身叩拜:“太子恕罪,是臣妾失言了。臣妾願自請抄寫十遍《女誡》以正言行。”

鵝黃重新點上燭火,我背對着沈滌塵抄寫《女誡》,我心情愉悅,幾乎是笑着抄完的。雖看不到他的表情樣子,但我知道,我抄寫了一夜,他也輾轉反側一夜。這種直擊要害的報複的感覺真的很好,讓我通體舒暢。看着他夜不能寐,我更是有說不出的快感。

翌日晨起,我服侍他穿衣。看着他的黑眼圈,我心下暗爽,嘴上卻道:“都怪臣妾不好,妄議他人。昨夜挑燈抄書,以致太子殿下都沒睡好。臣妾知錯了。”

沈滌塵拍了拍我的肩,替我拭去眼角的淚,道:“昨夜是我言重了。太子妃不必介懷。今後說話做事三思而後行。既是儲妃,更當約束自己言行才是。”

我急忙點頭稱是,表現得乖巧順從。

待沈滌塵走了,妝成問我昨夜抄寫的《女誡》該如何處置,我拉上被子躺倒在床上,懶懶道:“燒了吧。”

睡醒的時候已經過了用午膳的時辰,妝成問要不要讓膳房做些點心墊墊肚子。我肚裏空空,并不想吃甜,擡頭問妝成:“去吃三元樓的炙羊肉可好?”

妝成點頭如搗蒜。

三元樓的炙羊肉選的是羊腿肉,不知是羊的緣故還是店家手藝,羊膻味遠遠小過別家,火候又掌握的極精準,鮮嫩多汁,肉香四溢。妝成就着肉吃了一整個臉盤子大小的馕還不滿足,喚了小厮又要了新式樣的點心。

還不等小厮離開,一名少年慌不擇路撞翻了桌子,吓得妝成一聲尖叫。我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隔壁桌兩名便服的金翎衛已經把我和妝成護在身後。

此時追進來兩名壯漢,揪住地上的少年的後脖領子像是拎小雞一樣把他拎了起來,道:“你娘老子已經把你賣予周家,你卻多番蓄謀逃跑,你以為今日是你的機會?莫不是當你馬爺爺我吃素?”

少年掙脫鉗制,跪在那名自稱馬爺爺的大漢腳下一個勁兒磕響頭,哭着求饒:“馬爺您放過我吧,您知道的,因着我占了周管家兒子的差事,得了主人家幾句誇獎,那周管家日日尋着我的錯處就打我,我錯也是錯,對也是錯。我實在是被他打的受不了了啊……”

少年一邊說一邊脫衣服,只見他前胸後背四肢全是青一塊紫一塊,其間還有像是被鞭打過的血痕。

圍觀的衆人見了少年身上的傷痕,議論的議論,搖頭的搖頭。就連我身前的兩個金翎衛也忍不住小聲嘀咕:“這下手也太狠了……”

“如此糟蹋一個孩子,這是下了死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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