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家宴

第9章 家宴

他說我沒有時間,是因為我被皇上指派同貴妃娘娘一起準備宋雲朗與董鳴珂的婚儀,說是幫我熟悉宮中事務。我不曉得這裏面沈滌塵出了多少力。

宋家是威名在外的武将世家,也是如今僅存的開國四公之一。董家是皇上的肱骨重臣。為了體現對宋、董兩家的重視,皇上特準二人在宮內完婚。

這樣大的恩典在本朝還是頭一份。可即便如此,宋老将軍也沒有被召請回京。好一個恩威并施的帝王權術。

想到此處我更加讨厭太子妃的身份了。

我李氏多少兒郎學富五車,躊躇滿志偏不得重用。就連我的父親,如今身居相位卻也沒有實權。帝王要制衡,與我李氏聯姻,卻斷了我李家兒郎的仕途。

太子妃的發冠未免太沉重了些。

我心裏一百個不願意,似玩笑似哀求,向沈滌塵問道:“臣妾近來身體不适,可以推拒嗎”

沈滌塵并不看我,也不說話。半晌,我又試探性地問:“殿下?臣妾可以推拒嗎……”

他終于把視線從月亮上移向我,手指撫摸着我頭上象征着太子妃身份的發冠道:“父皇有皇後,貴妃,妃,嫔,禦,美人。太子可以有儲妃,良娣,保林,才人。你知道為什麽只有皇後和太子妃有朝冠嗎?”

沈滌塵坐直身體:“因為皇後和太子妃有權,既有權,便有責。如今父皇要你來辦,便是要你履行太子妃的職責。”

沈滌塵的語氣平靜卻不容反駁,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上位者帶來的壓迫感。至此,我便知道這件事容不得我拒絕了。一時間覺得心口堵得慌,難受得要命,說不出話。只得點點頭。

他握住我的手,面色也重新變得溫和,像是安撫,又像是警告,他說:“太子妃,別任性。好嗎?”

“臣妾不敢。”

許是聊天不大愉快,不,也許應該說,他與我聊天鮮有愉快的時候。沈滌塵起身要走。蘇嬷嬷面色有些為難,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太子這是要走了麽?”

聞言沈滌塵楞了一下,笑道:“就是起身活動活動,蘇嬷嬷,不早了,明日我與太子妃還需進宮去赴家宴。這便命人預備梳洗就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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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嬷嬷得了他的旨意,才松下一口氣,起身喚來人準備服侍我們就寝。

我看着他,嘴角扯出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沖他輕輕點了一下頭。他把這看做是我的感激,也朝我點了下頭。

他若是現下板着一張臭臉出去,只怕明日太子與太子妃不睦,半夜去而複返的傳聞要讓宮中聽去了。

我并不是感激,我只是覺得好笑。呵,太子的冠,只怕更難戴吧。

漱口的時候,吐出來的水中帶着些血絲,鵝黃讓我張大嘴巴,她看了一會兒說是我牙出血了。

沈滌塵聽了,也來看,他看得比鵝黃還要仔細,我一直張着嘴巴,兩頰酸疼。直到我問他:“好了嗎?”

他這才放開我,吩咐鵝黃:“确實是牙出血了,沒有外傷。看樣子像是有心火,明天讓醫官來開一副清熱下火的方子。這幾日便不要再給她吃會上火的食物了。”

鵝黃連連點頭,妝成在一旁嘀咕:“太子妃也沒吃什麽上火的食物呀。”

我自然是沒吃什麽上火的食物,是沈滌塵本人讓我一股心火消不下去。我當真是讨厭他,于是遲遲不肯就寝,那邊床上的沈滌塵已經睡着,呼吸均勻,我卻還坐在妝臺前研磨着香料。

殿中燭火昏暗,今夜殿外的月卻通明,樹影在窗上随着風搖擺,伴着窸窸窣窣的聲音讓人感覺到身心平靜。

突然間窗前閃過一個黑影,我心中一驚,未敢聲張。只是目光追着那黑影停在幾案前的窗邊便不動了。那扇窗前是個池塘,三面臨水,邊上有顆極茂盛的垂柳,正好能隐匿一個人的身形。這人可真會藏,看樣子對東宮十分熟悉。

從窗前的影子來看,似乎是個身着輕甲的有些清瘦的男子。我本想喊抓刺客,可越看越覺得這個身形熟悉。他在窗邊站了一會兒,放下了個小瓶子模樣的東西就離開了。

又等了許久,我确認他不會再去而複返之後才敢蹑手蹑腳來到窗前,輕輕将窗戶打開一條縫。

透過打開的縫隙,我看清窗外是一個小小的白瓷瓶,瓶身貼着一張紙,寫明這是治牙的粉末,并且注明了一日兩次敷用,略苦。

看到紙上的字,我有些恍惚,不知是醒着還是在夢中。果然是他?他回來了?趕忙打開窗探出身去尋,窗外一個人也沒有。

掂了掂手上的藥,我暗暗想:這東宮的守衛也不過如此,竟如此來去自如。

不敢多做耽擱,我揭下瓶子上的紙,用燭火點燃。紙燃燒時候的火焰灼疼我的指尖,這才讓我有了一點真實的感覺。不知道是不是聞到紙張燃燒的味道,沈滌塵連着翻了兩個身,我緊張地看着他,好在他并沒有醒。

這一夜我睡得并不好,做了許多夢,大都是回到從前的某個時刻,我在夢中拼命追逐卻跑不快,累得我即便是醒了還是渾身都疼。

妝成來給我上妝的時候心疼地說:“這麽黑的眼圈,太子妃昨夜沒睡好吧?”

我實在是眼睛也睜不開,靠在椅子上任妝成擺弄,随口答道:“嗯,昨天後半夜才睡着。”答完我便後悔了,只聽得蘇嬷嬷和鵝黃捂着嘴笑。可我又實在是不好解釋什麽,佯裝生氣瞪了二人一眼。看她們二人的樣子,自己也覺得好笑,只覺得臉上燒到耳根,笑道:“越發沒規矩。”

僅僅這一會兒梳洗的功夫,隴客已經來催促了兩次了。俗話說事不過三,長信殿的人都加快了手上的動作。我并不想去,今日家宴本一是為宋雲朗接風,二是讓宋雲朗與董鳴珂在席間相看一場。于我本沒什麽關系。何況這二人我都不想見。

所以我并不着急,只是任她們将我裹緊一層又一層的錦緞中,披上寬大的外袍。待一切妥當,再将我推出門,塞進馬車。

沈滌塵早已等在馬車裏。見我上車,他緊皺着眉頭,似乎強壓着心中的不快:“為何耽擱這麽久?”

我是絞盡腦汁也不知道要怎麽回答沈滌塵,心裏一百八十個理由一一都被自己否決。只得是一臉茫然地看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我現在的樣子過于滑稽,沈滌塵竟然噗呲一聲笑了出來:“是還沒睡醒呢吧?”

他這番操作搞得我有點莫名其妙,不過好在他不再繼續追究我為什麽磨蹭這麽久。

馬車很快駛入宮門。入了宮門,便是太子與太子妃也要下車步行了。

從馬車上下來後沈滌塵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很涼,我試圖抽回來卻被他暗暗用力拉住。于是我任由他拉着我一路走入中正殿,慢慢的我們的手溫度變得接近了。

因為是家宴,人并不多。剛進殿我便看到宋雲朗。他與離開前判若兩人,更高,更瘦,更黑。已經完全沒有了在應京時候翩翩佳公子的模樣,變得精壯,額頭一條淺淺的疤痕斜斜插入右邊的眉毛。好在沒有傷到眼睛。整個人多了一份力量的美感。與我在坊間見過北方來的漢子無異。

打量着他的身形與穿着,我更加确定昨日夜闖入東宮的黑影就是他。

在他身邊的女子溫文爾雅,穿着一身水色衣裙,規規矩矩跪坐在桌案前,娴靜似嬌花照水,惹人生憐。李家與董家私下并沒有什麽交情,我也從未見過董鳴珂本人。但我只消看她一眼,我便猜到這就是曉譽應京的才女董鳴珂。

察覺到我在看她,董鳴珂微微颔首向我致意。我也微笑對她颔首。

這便是宋雲朗今後的妻子,誠如沈滌塵所言,确實只有這樣的女子才堪成為宋雲朗的良配。也只有宋雲朗這樣的少年将軍,才當得起董鳴珂的良人。

落座沒多久,皇上同貴妃娘娘也來了。

皇上并未直接落座,而是徑直走向宋雲朗,邊走邊笑道:“雲朗啊,讓朕看看你。”

宋雲朗出席下跪迎接:“微臣,參見聖上。”

“不必跪了,讓朕看看你。”皇上扶起宋雲朗,“高了!也壯了!想你随你父親離開都成的時候,還是個孩子呢。如今也長大了。好!好啊!你父親可還好。”

“回陛下,父親安好,身體硬朗,時常說還要為陛下多效力幾年。”

皇上哈哈大笑:“你們都是朕的忠臣,能臣!快,快入席。”

這一通寒暄完畢,衆人也紛紛跟随沈滌塵向宋雲朗舉杯。

三皇子沈庭風道:“我在京中聽聞雲朗哥哥屢立戰功,果真是少年英雄。我敬雲朗哥哥一杯。”

宋雲朗舉杯回應。

說來說去都是些場面話,十分無趣。

我用筷子夾了一塊羊肉放入盤中,又看看其他菜。或許是為了照顧宋雲朗的口味,今日的菜多是北方口味。烤羊腿,炙羊肉,蒸羊尾。好似變着法的把一頭羊牽上桌,沒有一點素。我猶豫來猶豫去,都太過葷腥,不知怎麽下筷子。

身旁的沈滌塵喚來隴客,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待隴客再回來的時候,給我端來一盤素菜和一小碟紅果。

“太子妃,這是太子特意命小人去膳房讨要的。太子妃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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