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我鄭重其事地點頭,張念今日之恩,我當結草銜環,生死不忘。
想到出發時沈滌塵為了張念,天不亮便快馬來相送,我低聲對張念說道:“抱歉。”
并不是在為我成為太子妃而抱歉,這太子妃本就是李家的,不管今天的太子是不是沈滌塵,我都會是太子妃,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這個太子妃可比太子的地位穩多了。我也并不是在為在沈滌塵身邊而抱歉,即便沒有我在他身邊,他的身份,他的野心,都不會允許他身邊只有張念一個人,多我一個少我一個,其實并沒有太大的關系。
我是在為我的無能為力抱歉,對成為太子妃這件事無能為力,對自己沒有選擇的命運和未來無能為力。
這也是我羨慕張念的原因——她尚有選擇的餘地。
突如其來的道歉讓張念楞了一下,似乎是覺得莫名其妙。好在此時去買馬的士兵回來了。張念拍了拍我的手臂,剛想叫我的稱謂,就及時收住聲。我很快明白她的意思,我本就是私自離開東宮,不好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喊我太子妃,于是我随口給自己和妝成起了兩個假名,道:“李敬,李成。”她點點頭:“李敬李成,你二人上馬。跟在我身後即可。”
張念翻身上馬,我與妝成緊随其後。不出兩日,我們便到了父親遭遇山匪的瓊縣的界碑處。
‘竟然距離應京如此之近。’我在心中暗暗驚道。
再往前走六裏地便是瓊縣縣城。這瓊縣縣城處在山坳中,地勢極低,從界碑處便可一覽無餘。房屋排列毫無順序可言,密密麻麻建在一處形成一個梭形。縣城被兩座大山包夾,山又高又陡,多峭壁懸崖。整個縣城口小肚大,進出只有兩山之間一條官道。
這瓊縣易守難攻,對方果真選的好地方。
“果真選的好地方。”張念看着輿圖道。
我看着她,用眼神問:“我們怎麽辦。”
張念收起輿圖,道:“如今也沒什麽別的法子,大軍就地駐紮,龍溪你帶兩人換便裝同我一起進城中看看。”
名叫龍溪的男子是張念的副将,我一路上看過來,此人做事果斷幹練,張念很是倚重他。龍溪領了命,絲毫不曾耽擱,點了兩名士兵便開始搭建換衣的營帳。
“張将軍……”我道,“可否帶上我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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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念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妝成,思索片刻道:“李敬,添福,你們二人也随我一同入城。李成便不要去了,小虎你看着她。”
妝成聽到不讓她去,有些心急:“張将軍……”
張念聲音冰冷,不帶感情:“在這裏我才是統帥,我說的話便是軍令。”
出發前我已經與張念約法三章,此時怎麽能食言。況且張念龍溪等人武藝高強,護我一人尚可,若妝成也在,又得平白地分出許多餘力多看護一人。
妝成還想祈求張念讓她同去,我用眼神示意她不可亂了軍紀。多年的相伴,只需一個眼神她便能知道七八分我心中所想。也就不再多言。
倒是一旁的添福,因為被張念點到名字,一臉興奮。大有摩拳擦掌想要大幹一番的樣子。
很快我們幾人換好了便裝,僞裝成路過的商人,想要以此引出山匪。我與張念甚至在頭上簪了許多金飾。
其他人自不必說,軍中有些軍銜的大抵都是家中有軍功或者世家送來的子弟,換上羅緞自然是更顯貴氣。只是這添福,天生長得俊秀,穿上小侍從的衣服倒是讓人感覺眼前一亮,與之前很是不同。
此地距應京不算遠,來往又只有這一條官道,所以當地的百姓對外來的人都已經習以為常,進城路上還遇上幾輛比我們更加紮眼的馬車、甚至還有牛車。
城中也是一應事物應有盡有。道路兩邊擺滿了攤位,應京城中小孩愛玩的磨喝樂,少女們喜愛的絲帕胭脂,家中常備的針線碗碟,甚至是應京剛剛流行起來的果脯,無一不全的。并且這裏藥材店極多,小商小販也有出售藥材的。應是周邊山中就産藥材。
這瓊縣雖然沒有良田,但既屬交通要道,又有藥材産出,背靠應京。如此繁榮景象……怎麽還會生出山匪?
正疑惑間,兩名孩童争搶着一個似乎是玉制的孔明鎖迎面而來,追逐打鬧間眼看就要撞上我,添福搶先一步擋在我身前。兩個孩童和他撞個滿懷,孔明鎖也掉在地上碎成好多塊。
“沒事吧?”添福彎腰去查看兩個孩童是否受傷,可二人卻不領情,瞪了他一眼便跑開了。添福轉身看我,露出些許無奈的表情。
張念走到添福身旁,撿起地上孔明鎖的碎塊仔細看了看,收入懷中,對添福道:“無妨,走吧。”
并沒有為此耽誤太多時間,我們投宿到城中最大的客棧,要了三間相鄰的房間住下。我與張念住在中間,邊上兩間分別住着兩個士兵和龍溪、添福。
一進房間張念就把門插上門栓,又在窗邊左右望望,确定沒法藏人後關上了窗戶,對我說道:“太子妃,你的印信呢?”
“我們貿然進城,我怕有什麽變故,留給妝成保管了。”我如實回答。
“嗯……”張念點點頭,“只怕我們已經被盯上了。”
我有些不可置信,問她:“你是說那兩個孩子?”
張念點點頭,說:“那兩個孩童穿的是粗布麻衣,手裏拿的卻是漢白玉制的孔明鎖。”
“漢白玉雖然名貴,産量卻高,多用于皇家建築。我看他們那個孔明鎖不大,做工也不精細。許是家中人溺愛,花錢購入了些邊角料所制呢?”我問。
張念沒有正面回答,反而問道:“我聽聞骠國進獻了一對玉镯,通體晶瑩翠綠,是玉中精品。太後在太子妃大婚那日贈與太子妃了。”
我點點頭。
“那若是太子妃把玩時被人不慎撞落摔碎,太子妃當如何?”
“自然是把碎掉的玉镯收起……”話還未說完我已經理解了張念的意思。若是不易得的珍貴東西,打破了定然會把碎片收集起來。即便孩童不知道東西珍貴,也會因為來之不易,怕父母責罰,糾纏撞碎東西的人,怎麽會不管不顧跑開?
我看着張念,張念點點頭。
“現如今怎麽辦?”我問。
“等。”張念卸掉頭上的發簪飾物,“我們本就是來找他們的,如今他們自己送上門來,也就不必我們費心了。只需在這裏等即可。”
聽張念如是說,我更加肯定綁走父親的不是普通山匪。一路上比我們招搖的人不是沒有,我們卻一進城就被盯上,顯然綁走父親的人要麽認識我,要麽認識張念等人。我越發當心起父親來。
入夜之後張念讓我不要更衣,早些休息,她自己也合衣躺在我身邊躺下。我們兩都沒有睡,卻也不再說話。房間裏靜悄悄的,只有風吹動窗戶發出的吱呀聲。我察覺到空氣中好像有一絲甜甜的味道。
不好,是迷香。
身旁的張念也察覺到異常,她翻身下地堵住窗外伸進來的竹筒。動作幹脆利落。只聽外面走廊傳來“诶呀”一聲,緊接着便安靜了。等張念打開門,龍溪和添福一前一後走進來,後面還跟着一個被兩名士兵拘押住的人。那人的嘴以一種不自然的角度大張着,想是剛才被卸掉了下巴。這是公門中常用的手法,為的是怕嫌犯畏罪自殺或者怕死士自裁。為了讓他不能發出聲音,還在他的嘴裏塞了一條……足袋?!看到添福缺了足袋的左腳我差點沒笑出聲來,還真是就地取材啊。
“将軍,我們該如何處置此人?”龍溪問。
張念不說話,坐在桌案前給此人畫像,我站在她身旁為她研磨。她每一筆落筆前都十分慎重,過了許久才畫好。不過倒是十分傳神。
放下筆,張念把畫晾在一邊,道:“接上吧。”
龍溪從那人嘴裏拿出足袋,只輕輕一下就給那人接上了脫臼的下巴。
“誰派你來的?什麽企圖?”龍溪問那人。
“呸!”那人脾氣倒硬,張嘴就朝龍溪吐了一口唾沫。換回龍溪一個耳光。
打了能有十多個耳光,那人臉都腫了,卻始終不肯說話。此時,一直不曾說話的張念開口道:“你怎麽也學會婦人扇耳光這一套了?不痛不癢,能問出些個什麽來?把他押回去再審吧。”
聞言龍溪道:“得令。”說話間擡手只輕輕一下,又把那人下巴卸了下來。
添福手中還拿着足袋,只等龍溪一卸掉下巴,他便把足袋往那人嘴裏塞,道:“對不住,沒提前準備,委屈兄臺。”
那人被押走後,張念關好門窗告訴我:“明日一早我們就走,現下你放心睡,不會再有事了。”
說來也怪,我雖不知她有什麽打算,可她在身邊竟安心許多,這一夜算是我聽到父親被綁走後睡得第一個好覺。
只是這個覺也并沒有睡多長,雞還沒有打鳴,張念就把我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