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陟遐。”父親道。
“陟遐?”添福重複道。
父親點點頭,道:“對,陟遐。李陟遐。”
果然是好名字,我笑道:“若陟遐,必自迩。父親是願你平步青雲,又告誡你要踏踏實實。“
添福聞言又重重地朝父親磕了一個頭,道:“孩兒李陟遐,謝義父賜名!“
從父親的帳中出來,李陟遐開心地對我說:“阿姊,我又有家人了。我還有名有姓!”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一個人的快樂竟然可以如此簡單,只是擁有姓名他便知足。原來我們習以為常,唾手可得的,也有人一輩子拼着命踮起腳尖伸長脖子也夠不到。
後來回應京的路上,每每有人叫到李陟遐,他必高聲答到。見他如此這般,我也替他開心。
“簡直是胡鬧!”與淮殿中皇上大發雷霆,無處發洩的怒意與煩躁讓他不得不在殿上來回踱步。
臺階下跪着三人,分別是我,沈滌塵,張念。沈滌塵跪得離皇上近一些,把跪在他身後的我和張念擋住。皇上踱到沈滌塵身邊,看看腳邊的沈滌塵,又看看沈滌塵身後的我和張念。指着我們道:“你們兩個,給朕跪近些!是以為跪得遠朕就不罰你們了嗎?“
我和張念乖乖地往前挪了挪,沈滌塵道:“陛下!是兒臣命張将軍帶太子妃去的,父皇要罰就請罰兒臣吧!“
皇上看着沈滌塵冷哼一聲。還不等他說話,我向皇上磕了一個頭,道:“父皇,這件事完全是我自己的主意。是我瞞着太子擅自離開東宮。是我以性命要挾張将軍帶我一起去營救父親。這些都是我一人所為,太子殿下并不知情,張将軍也是迫不得已。父皇要罰就罰我一人。“我心裏明白沈滌塵此時定是焦急萬分,在想怎麽為張念開脫。他與我雖沒有感情,但從未虧待過我,該有的體面都有。我自己惹出的事情,必然不能讓他二人替我頂罪。
我話音剛落,張念便道:“這并不全然是太子妃的錯,是微臣感動于太子妃救父心切,想要成全太子妃與右丞相的一片父女之情,這才同意太子妃一同前去的。若是聖上要罰,自當先罰微臣。“
皇上怒極反笑:“好好好,你們三人倒是都義氣得很!如此說來,你們三人從前教養在宮裏,倒是朕沒教好,養出你們這般大天的膽子。”
“兒臣不敢。”“微臣不敢。“我們三人齊聲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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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坐回椅子上,雙目緊閉,一只手揉捏着太陽穴。良久,他下達了對我們三人的處置:“太子妃擅離東宮,念在是救父心切,又擒賊有功,罰俸半年,禁足一月,每日抄寫《女誡》三遍讓人帶入宮裏來我檢查。張将軍剿匪有功,但帶太子妃一同剿匪,有違軍紀,功過相抵,便不賞不罰了。至于太子,太子妃擅離東宮你發現後知情不報。便跟太子妃一樣,罰奉半年吧。”
本以為皇上如此生氣,必定是要重罰。誰也不曾料想竟會罰得這麽輕。我們三人跪在地上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敢相信。
“怎麽?是嫌朕罰的太清嗎?”皇上問道。
聽皇上這麽說,我們三人趕緊謝恩。
“回去吧,朕乏了。太子明日早些來,早朝前我有些事要問。“皇上擺擺手。
我們三人走在出宮的路上,氣氛略微有些微妙,我率先打破沉默:“張将軍,這些日子多虧你的照顧,你救了我父親,于我和李家有大恩。我當銘記在心,若将來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必竭盡全力。“
“太子妃嚴重了,若非你拼死放出信號,我們也不能如此順利。”這一路上我和張念偶爾還有幾句客套。沈滌塵卻一言不發。直到到了宮門口,沈滌塵把我扶上馬車,他自己卻沒有要上來的意思。
我也不是不解風情的人,還不等他開口,便替他找好了借口:“太子殿下,臣妾要被禁足抄書,想繞路去買些紙墨。怕下面的人買不好。”
沈滌塵本就是想支開我和張念說說話,見我如此識趣,柔聲道:“你去吧,有什麽喜歡的盡管買。若是怕悶,去書局買些話本回東宮看。”
我既沒有去書肆,也沒有去書局。徑直回了東宮。我太累了,只想躺着長信殿的床上,什麽也不幹,睡他個三天三夜。
到東宮的時候妝成正在給鵝黃和蜜合講這一路上所見,自己如何躲在草叢中過夜,如何騎馬行進,如何與營中士兵相處。說的繪聲繪色,眉飛色舞。另外兩人則聽得聚精會神,如癡如醉。竟無一人發現我站在門口。
在門口聽了許久,直到一個小侍女來送水看到我站在門口,向我行禮。
見我回來了,妝成最先迎上來:“太子妃,皇上怎麽說?沒有責罰你吧?”
我笑道:“父皇沒有重罰,只是讓我禁足抄書,倒是你,依我看呀,你都可以去做說書先生了。”
鵝黃一邊幫我更衣,一邊道:“聽妝成說了才知道,太子妃你們一路這般曲折。好在上天庇佑,太子妃福大命大。平安無恙。”
“太子殿下有沒有為難你?”我扶着鵝黃左看右看。鵝黃能跑能跳也沒有外傷,看來是沒有用刑。
“沒有沒有。”鵝黃對我說:“太子殿下只不過是罰我禁足長信宮,并未為難奴婢。”
正說話間,隴客的聲音在外面響起:“太子殿下到。”
我本以為太子此番前來,必是來興師問罪的,不曾想他左手拎着兩壺酒,右手拎着三元樓的炙羊肉,笑意盈盈。
成婚以來他總是皮笑肉不笑,極少有發自真心的笑。像今日這般直達眼底的笑意我還是第一次見。當真是有點瘆人。怕不是被氣傻了吧?我在心中暗自猜測。
沈滌塵拎着酒肉跨入殿中,道:“來人,把酒擺上。”
一切布置妥當,沈滌塵屏退了所有人,他為我夾了一塊炙羊肉,舉杯道:“這第一杯自是慶祝太子妃和右丞能平安歸來。”說完他一飲而盡。我不愛喝酒,只抿了一小口。
接着沈滌塵又給自己滿上一杯,道:“這第二杯,是為太子妃的勇敢機智。”
依然是一飲而盡。
“這第三杯,”沈滌塵頓了頓,“為父皇的格外開恩。”
喝完這三杯酒,沈滌塵試探地問:“能給我說說她嗎?”
想來是沈滌塵在張念那沒有什麽收獲。不過我與他也算同病相憐,能理解他。
我們邊吃邊聊,這一路上我同張念相處的點滴,張念的所作所為吃喝習慣,事無巨細我都一一講給他聽。他聽得很認真,時不時的還會問幾個問題。
酒過三巡,這幾日也講得差不多了,沈滌塵不勝酒力趴在桌子上,手指撥動着倒在桌上的酒杯喃喃自語:“為什麽不能在我身邊?為什麽要去那麽遠?為什麽明明心裏有我卻要拒絕我?”
我覺得他真的很可憐,又感覺他有點可悲。這些日子同張念相處下來,我總覺得沈滌塵甚至還不如我了解張念。
沈滌塵或許以為張念是因為我占了太子妃的位置而又不願與人分享同一個丈夫而拒絕他。我以前也是這麽想的。可直到現在,我才明白,張念是翺翔天際的鷹,是扶搖直上九萬裏的鵬,她見識過外面的廣闊天地,如何能再願意被你當作金絲雀一般豢養在東宮這牢籠裏看四四方方的天?
看着已經熟睡的沈滌塵,我長嘆一聲,替他披上一件衣服。
天還不亮,徐保林已經差人來請沈滌塵,來人通報的聲音将沈滌塵吵醒。
沈滌塵有些不耐煩:“這次又是何事?”
“徐保林說腹痛難忍,從昨日夜裏就一直吐,現如今整個人疼得都起不來了!”來通報的侍女額頭還有些微汗珠,想來是真的萬分危急才來請沈滌塵。
聽小侍女說是腹痛嘔吐,我第一時間想到,這個徐保林不會是有身孕了吧,急忙喚來鵝黃和妝成,道:“鵝黃你去請醫官,妝成,隴客,替我和太子更衣。”
我與沈滌塵還未走到玉虹殿門口,便聽得裏面傳出摔打的聲音,裏面還夾雜着些徐保林的喊叫:“我要見太子殿下,好疼啊……我要見太子殿下。太子妃都已經禁足了,卻還要跟我搶太子殿下!”
一個老麽麽低聲勸道:“保林怕是疼糊塗了,可千萬不能亂說啊!”
“怕什麽!”徐保林的聲音更高了,“我要找太子殿下。”
哎,這徐保林可真是太能折騰了。我覺得她的聲音刺耳極了,揉了揉耳朵。
沈滌塵看着我,嘴角微微上揚,一臉玩味的表情。為了掩飾尴尬,我幹咳兩聲後才跨入玉虹殿的殿門。
殿中一片狼籍,侍女麽麽們跪了一地,徐保林則是捂着肚子在床上疼得打滾。
見到沈滌塵和我,轉身想要行禮。沈滌塵揮了揮手,道:“下去吧。”
恰巧此時鵝黃帶着醫官也到了,我連忙吩咐醫官替徐保林診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