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來,吃一塊魚。”沈滌塵夾了一塊魚放在我碗中,聲音溫柔,“這些菜都是你愛吃的,我昨天就特意吩咐人去備的,今日一出鍋,急急地就給你送來。”
一眼看過去,桌上确實都是我愛吃的菜,清淡細致。卻不是沈滌塵喜歡的,他好吃辣。
我嘗了一口碗裏的魚,這魚肉質細膩,細細嚼來有清甜之味。我給沈滌塵也夾了一塊,對他說:“魚片鮮甜滑嫩,殿下也嘗嘗。”
沈滌塵把魚放入口中,咬了一小口,誇贊道:“好吃。”轉而向殿中的衆人道:“我與太子妃許久沒有一同用膳了,如今想邊吃邊說些私房話,你們都出去候着吧。”
殿中只剩下我和沈滌塵兩人,他漫不經心地撥弄着碗中的菜,問我:“右丞相這次遇襲,你怎麽看。”
我手上的動作停下來,放下筷子。盯着他的眼睛:“殿下可是有什麽發現?”
他并不回答我,只道:“你先說說看你的看法。”
“臣妾以為,不像是普通山匪。”我照實回答。
“哦?說說看。”
我把一路上所見以及心中疑惑一一道來:“那日我們剛入城便被人盯上了。我們幾人打扮不算突出,怎麽會這麽巧,抓了父親,又盯上我們?後來我們在九牛寨中遇到的那個叫“疤爺”的人說,有人花錢買臣妾父親的性命。還有個叫鄭言二的二當家,是薛濟楚将軍身旁的紅人。”
沈滌塵點點頭,像是心中已有盤算,又道:“還有什麽別的異常嗎?”
想到山寨中的布局,我點點頭:“有,九牛寨中的布局完全是軍中布局。崗哨安排十分周密。“疤爺”一副豬腦子,斷然不能安排得如此細致。不知道是不是那個所謂的鄭言二指點。”
“你看看這個。”沈滌塵從懷中摸出一枚箭頭遞給我。
這并非是民間普通的大燕尾柳葉箭頭,而是軍中金銳所用開刃三棱柳葉螺旋箭頭。兄長曾經提到過,相比大燕尾,這種箭頭穿透力更強,更難拔除。因為技藝繁複,如今就是軍中也只有少數精銳配備。
我不知道他是何意:“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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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念兒………張将軍在九牛寨繳獲的兵器中的一部分。另外還有一批環首刀和融了一半的四十兩官銀”
還知道把官銀融了,這些匪徒倒也不是太蠢。
話到此處我已經清楚沈滌塵的意思了。看來我猜的不錯,綁走父親的不只是山匪那麽簡單,定是因為鹽務上父親查到了什麽。我把箭頭遞還給沈滌塵,問:“太子殿下是已經有眉目了嗎?”
沈滌塵點點頭:“戶部侍郎徐晏禮幾個月前就發現江南那邊的鹽務稅收對不上,可是戶部尚書薛濯呈報父皇時,用的是謄抄過的新賬本,舊賬本不翼而飛。查了這些日子終于是有了眉目,之前你父親從江南送來給你的那件夏襖證實了薛濯确實在江南鹽稅上做了手腳。我本是想再多找些證據等開春之後再呈報,如此也好讓父皇和百官信服。沒想到他們發現那兩塊絹布不見了後,自亂陣腳綁了你父親,反倒又露出更多馬腳。如今加上這些東西,我明日便去面見父皇。”
“薛濯?他與薛濟楚是……”我問。
“這二人是堂兄弟。”沈滌塵心情不錯,喝了一大口酒。
戶部尚書薛濯,戶部侍郎徐晏禮。我在心中捋着這幾人的關系。突然想到,戶部侍郎徐晏禮,那不就是徐保林的父親嗎?難怪這沈滌塵對徐保林如此百依百順。真不知道有多少真情在裏面。
我從櫃子中把那件夏襖翻找出來,又拿出剪刀。從針腳出仔細地剪開。将藏在衣服中的兩張絲絹交到沈滌塵手上。他仔細翻看,确認無誤後與箭頭一同收好,拉着我的手道:“辛苦你了。虧得有你。”
多喝了幾杯酒,沈滌塵索性宿在了長信殿。我們并肩躺在床上,許是壯志得酬,需要一個分享的人。今日他一改往日的疏離,喚我的名字:“皎皎,你知道嗎?自父皇冊立太子以來。我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在對我說,又像是在喃喃自語:“我這個太子是最沒有根基的太子。母妃薨逝的早,母族中人早已全部戰死。先皇後待我很好,日日考校我的功課,替我打點生活。我視她如生母,可她身體一直不好,崩逝也早。她走後我便更加沒有依靠了。”
姑姑喜歡孩子,人又耐心,我從前養在她身旁的時候,她也待我如己出。聽到沈滌塵提起她,我也有些難過。
“你知道嗎?”沈滌塵自顧自地說,“這太子的路并不好走,我何嘗不是拼盡全力。即便父皇把你許給了我。我也不敢有一刻松懈。”
是啊,于皇上,于李家,于沈滌塵。我就是一個符號,一種暗示,一句承諾。唯獨我不是我。沒有人在意我要什麽想什麽。我跟桌案上的印信,将軍的虎符,皇上的玉玺一樣。沒有什麽不同。
“皎皎。”沈滌塵用手撐起身體,看着我的眼睛道:“如今我就要有自己的政績。就要紮穩自己的根基了。我知你嫁與我本不是你所願。但我心中,你一直是我的妻子,是家人。不論如何。我都會待你好,尊重你的。”
這沈滌塵真是被高興沖昏頭了。他也不想想我嫁給他,我們李家得到了什麽,失去了什麽?我若是他,此刻便不會在這裏感慨。早就已經把太子三師請到府中商讨接下來要應對之事了。
不過他有一句話說的對,我是他的妻子,是太子妃。與他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系。于是我也直視着他的眼睛,冷冷道:“太子殿下,真正難的還在後頭。”
沈滌塵此刻實在是太過興奮,一心沉浸在扳倒政敵的快意之中,并沒有在意我的話。他手指觸摸我的臉頰,繼而穿過我的發絲,我很少如此近距離的看他的臉,不得不承認他長着一張容易讓人心動的臉龐,我差一點都要動心,只聽他柔聲道:“沒關系的。皎皎,有你陪着我。多難的路我都能走過去。不,是我們。”
盡管他如此溫柔,我從他的眼中看到的卻是另一個英姿飒爽的女子。
我只覺得有些反胃,沈滌塵這樣的舉動,對我和那名女子,都是一種侮辱。
翌日一早,沈滌塵便早早起來更衣。我也被窸窸窣窣的聲響吵醒。他看我醒了,走到床邊吻我的臉頰,道:“我已經讓他們輕一些了,沒想到還是把你吵醒了。再睡會吧,我今日回來我們一同用膳。”
這一夜确實也沒睡好,我只想再睡一個回籠覺,沖他點點頭又躺下了。
剛躺下,我再次起身叫住沈滌塵,道:“殿下,在朝堂上,萬不要替父皇做決斷。”
經過一夜,沈滌塵也冷靜不少,他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對我點頭道:“我知道了,太子妃果真是賢內助,能娶到你三生有幸。”
再醒來已經日上三竿了。沈滌塵還是沒有回來。鵝黃問我說:“太子妃,今天太子說會來用膳。如今這個時辰還沒來。要如何準備膳食?”
我看了眼銅壺滴漏,心想沈滌塵如今所謀茲事體大,今天恐怕不會這麽早回來了,于是吩咐鵝黃:“不用等太子殿下,我們先吃吧。”
果不其然,沈滌塵到了傍晚時分才回來,但他卻不是來找我。彼時我站在藏書閣的閣樓的窗邊,看到他意氣風發,大步流星跨入玉虹殿的門檻,喊道:“笙兒!我回來了!”他的笙兒聞言從殿中跑出來奔向他,白衣翻飛,仿佛一直白蝴蝶翩翩落入沈滌塵的懷中。
看來是辦成了。此次戶部侍郎徐晏禮出力最多,自然要先向徐保林報喜。我在暗暗笑他堂堂郢朝太子,也不得不以色侍人。
一旁的妝成也看到了樓下的一幕,道:“晚飯還備太子殿下的嗎?”
我笑道:“讓小厮去三元樓叫桌酒席,我們自己吃吧。”
“好!”妝成歡天喜地地去喚小厮去了。
沈滌塵在徐時笙處待了一夜,第二日便從宮中請了旨,擢升徐時笙為良娣。他做事向來賞罰分明,打開府庫給我挑選了許多金銀細軟。又差人以慰問之名送了許多補品奇珍到李府。
沈滌塵帶着許多珠寶首飾來的時候,我正趴在窗沿上賞花。他把我摟在懷中,柔聲道:“皎皎,戶部尚書和薛濟楚已經入了诏獄了。他兩本是投在四弟門下,如今他們二人伏法,也算是重創四弟一黨。我昨日本應先來同你報喜。可你知道,此次徐侍郎功不可沒……”
“臣妾恭喜太子殿下。”我乖巧地靠在他懷中,眼睛看着飄落的花瓣道,“臣妾知道的,臣妾能理解太子殿下。”
沈滌塵對我的乖巧十分滿意:“皎皎向來是最善解人意,也最大度識大體。多虧了昨日早晨你的提醒,幫了我大忙。若有什麽想要的只管告訴我,我看看能不能滿足。”
要說有什麽想要的,我一時還真是想不到。這東宮裏什麽也不缺。可我又實在不願放過這個機會,想了許久,轉向沈滌塵道:“殿下給臣妾聘一只貓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