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不出五日,沈滌塵果然給我聘了一只貍花貓回家。隴客把它送過來的時候,這個小家夥看上去像是剛斷奶不久,通體花紋,唯有肚子和四個爪子是白色,模樣極為惹人憐愛。

聽隴客說,這是沈滌塵花了十五條魚幹、三兩銀子聘回來的。

“這麽貴!”蘇嬷嬷驚呼。

我笑道:“不若就叫他三兩吧。”

蜜合怕貓,不常與三兩親近,妝成與鵝黃卻是對三兩喜歡的不得了,每每得空都要抱在懷中逗弄。

自那日後沈滌塵便沒有來過了,如今辦了這樣大的一件事,不僅是從皇上那得到了賞識和格外的重用,朝中的大臣也明裏暗裏開始站隊。這些從近日來進出東宮的訪客數量便可窺得一二。

不光是沈滌塵自己,徐晏禮身為戶部侍郎,把薛濯拉下馬後,毫無懸念地升任戶部尚書。就連一直沒有實權的父親,也被招入內閣議事。張念被授禁軍副統領留任應京。可以說沈滌塵一時間風頭無兩。就連四皇子沈柏琛都稱病好些天不上朝了。

偶爾有閑暇的時間,沈滌塵都陪着徐良娣。我站在藏書閣的閣樓上看他二人吟詩作畫、賞花喂魚,好似在看一出才子佳人的戲碼。

如今有了三兩,日子不再乏味,變得生動許多。

今日我抱着三兩替它梳毛,因為平日裏吃的都是些雞肉魚肉,三兩已經比來時大了不少,毛色也光亮。妝成蹲在我身邊用手撓三兩的下巴,三兩舒服地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鵝黃急匆匆跑進來道:“太子妃,玉虹殿那邊太子殿下發了好大一通脾氣,現在朝長信殿來了。”

我被鵝黃說的一頭霧水,沈滌塵與徐良娣好得蜜裏調油一般,怎麽會突然發脾氣?再說了,他們兩的事,和我有什麽關系,來長信殿做什麽?

唉……我長嘆一聲放下懷中的三兩,三兩縱身一躍跳到了櫃子頂上。

此時沈滌塵已經拽着徐良娣的胳膊來到殿外,我趕緊迎了上去:“臣妾見過太子殿下,殿下何故發這麽大的脾氣?”

沈滌塵用力把徐良娣往前一拽,徐良娣踉跄幾步跌坐在地上,沈滌塵指着她的鼻子,強忍怒意道:“你自己說!”

地上的徐良娣不說話,只是哭,殿外圍了不少宮人。我朝妝成使了一個眼神,妝成邊把人趕走邊罵:“走走走!自己什麽身份,憑你們也配看主子的是非!快走!再不動的挖了你們的眼睛放在腳底下當泡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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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趕緊安撫沈滌塵:“太子殿下,徐良娣好歹是有品階的良娣,徐尚書的千金。如此不妥。我們進去再議。”

沈滌塵看看我,又瞥了一眼地上的徐良娣。鼻子裏冷哼一聲,拂袖朝東暖閣而去。鵝黃趕緊扶起地上的徐良娣,我們一同随着沈滌塵進了東暖閣。

鵝黃和妝成關好東暖閣的門,守在門口。我和沈滌塵坐在榻上,徐良娣則跪在下面。

“出了什麽事?殿下怎的發這麽大一通脾氣?”我問。

沈滌塵對地上跪着的徐良娣道:“你自己說。”

徐良娣只是哭,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沈滌塵把一張紙條遞給我,紙條上寫着父親被山匪劫走的事。

原是因為這個啊。從我知道是有人故意把父親遇襲的消息透露給我的時候,我就已經開始懷疑徐良娣了。

妝成之前說是兩個面生的小厮閑聊被她聽到。哪裏會有這麽巧的事情。東宮的人都聽沈滌塵的,沈滌塵不讓說沒有人敢說。母親雖然擔心父親,但以她的心性和能力必不至于亂了陣腳,自然也不會讓李府的人告訴我。如此說來,能在東宮散播消息給我的,便也只有徐良娣了。

其實徐良娣這一招已經是想要取我性命了。

若我去救父親,路上艱險,難保不會喪命。真要是平安回來,我一個女子獨自外出,還進了土匪窩,如何能做儲妃?就是皇上為了李家有心保我太子妃之位,那沈滌塵只怕也不會再與我親近了。

若我不去救父親,父親要有什麽三長兩短,我必将一生生活在愧疚中。她只是千算萬算沒有算到,張念會一路幫我保護我。

我若去了她可以借刀殺人,我若不去她便誅心。唉……柔柔弱弱的一個女子,心腸卻是黑的。

我不是沒有想過揭穿她。只是沈滌塵需要徐良娣的父親,他要是不想追究,那任我磨破了嘴皮,搬出多少鐵證都沒有用。我與他本就是一體,于他沒有好處的事,于我也沒有什麽好處。所以我也僅僅只是對徐良娣加強了防備。

我看着手中的紙條,故作驚訝的樣子,對跪着的徐良娣說:“徐良娣……你……你這是要置我于死地啊……”說着聲音已經哽咽。

沈滌塵抱住我替我拭去眼角的淚水。

徐良娣哭訴:“太子殿下,太子妃恕罪!妾并非存心的!妾從未想過要置太子妃于死地呀!”

沈滌塵面無表情,我此時也拿不準他對徐良娣是個怎麽樣的态度。只得擠出幾滴眼淚,淚眼婆娑地直視沈滌塵的眼睛,委屈地喚道:“殿下……”

“皎皎,你想如何處置。”沈滌塵輕撫我的背,如是問我。見他如此态度,我心中已經明了了。

哼,狡猾。若真想處置,自己在玉虹殿就處置了,還何須帶到我面前來鬧這一通?要麽就是想讓我做壞人小懲一番,避免我日後再用此事對徐良娣發難;要麽就是根本沒想處置。

我才不要做壞人。我起身走到徐良娣身邊跪下,道:“殿下,臣妾相信徐良娣的為人,況且此事已經過去,請殿下念在與徐良娣的恩情上,免除懲罰吧。”

沈滌塵顯然沒有料到我會如此反應,沉默了許久說道:“太子妃仁慈,既如此,徐良娣禁足一個月,罰俸半年。”

我與徐良娣叩頭謝恩。

其實禁不禁足本也沒什麽要緊,徐良娣本就不太離開玉虹殿。只是這次竟是連琴也不彈了,魚也不喂了,畫也不作了。有時候我在藏書閣閣樓上看一天,既不見她開窗,更不見她走出玉虹殿的門。這使我平白地少了許多消磨時光的樂趣。虧得現在有三兩同我作伴。

臘月初五的時候沈滌塵照例來陪我吃飯。這一頓飯他都愁眉不展,我給他遞過去一杯茶,問他:“殿下今天怎麽了,臣妾可否為殿下分憂?”

沈滌塵細細品了一口道:“好茶。”他放下茶杯,望着窗外的大雪,聲音中帶着不易察覺的委屈:“父皇對我還是有所猜忌。父皇把六弟從蜀地召回了。說讓他回來過除夕新正。”

我之前就提醒過他,難走的路在後頭。帝王術最重要便是制衡,如今皇上身體康健,你又是太子。皇上如何能看你一家獨大?

這些我都知道的道理,沈滌塵自然也知道。可他總存着一顆兒子的心,覺得自己的父親會信任自己,也會放心自己。只要自己規規矩矩踏實肯幹,展露自己的才能,父親就會歡喜。到頭來得到的卻是父親的忌憚和猜疑。

我不知道怎麽安慰他,只得說:“六弟三年未回宮,父皇只是想他了。”這話說出來我自己都不信,但沈滌塵還是點點頭。

很快就到了除夕的家宴,蘇嬷嬷給我拿來一件正紅的襖子,這是為了此次家宴而做的吉服。如今中宮之位空缺,合宮上下的女眷只有我能穿正紅。

“真好看!”鵝黃幫我整理着衣服,說道,“據說衣服上這些珍珠是今年沿海進獻上來的兩斛裏一顆顆比對着挑的,總共也就挑了不到一鬥。”

聽着鵝黃的話,我不禁想起之前沈滌塵同我講過采珠人是如何的不易。身上的衣服便也不再覺得有多好看了。沈滌塵或許有千萬不好,但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好,那就是他懂得體察民間的辛苦,眼裏能看到百姓的不易。

我穿着這件襖裙走在宮中的長廊上,身後跟着許多宮人。我平日很少這樣大的陣仗,但今日是除夕,一切都得遵循着規矩,不能同平日一般随意。包括沈滌塵,宮中人人都是如此。

唯有一人不同。他未帶侍從,身着一身便裝,朝我這個方向跑過來把我撞到在地。

宮人們七手八腳地把我扶起來,替我拍打身上的塵土。這人見撞倒了我,趕忙停住,也想來替我拍打塵土。

我躲開他伸過來的手,有些不悅,說道:“你是誰?怎麽如此沒有規矩。男女授受不親這樣的道理你不懂嗎?”

那人愣了一下,笑道:“嫂嫂?”

我頭也不擡:“誰是你嫂嫂?”

“哦不,應該是叫太子妃。”那人還在笑。

我這才擡頭看他,發現他的眉眼與沈滌塵有幾分相似。不确定地道:“六皇弟?”

“正是。”他笑得一雙桃花眼眯起來,“我從小就随舅父前往蜀地,嫂嫂不認識我。今後我們多走動便熟識了。”

這個六皇子我是第一次見,但不知道為什麽,他越是笑得人畜無害,我越是覺得讨厭。只想快些離開。

正想着要怎麽擺脫他,身後傳來沈滌塵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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