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六弟,許多年不見了。”沈滌塵說着不動聲色地把我擋在身後,我長舒一口氣。

對面的人依舊笑意盈盈,謙卑地行了一個禮,說話的語氣卻無絲毫敬意:“二皇兄,哦,不對。應該稱呼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許多年不見,您可康健呀?”

他二人說話的時候,我站在沈滌塵的身後,仔細打量着對面的人。

這便是六皇子沈白嶼。我雖自小在宮中長大,可是從未見過他,也不知道他的母親是誰,就連姑姑也不曾對我提起過。只聽人說當年皇上在立太子時,在他和沈滌塵二人之中選擇了沈滌塵,而後他便被賜了封地,小小年紀就跟随舅父離開應京去了蜀地。或許是因為怕有心人利用,造成朝局不穩吧。

兩人雖只是簡單寒暄,話語間卻劍拔弩張。也對,大家都心知肚明,這沈白嶼本就是皇上為了制衡朝中勢力聲望見長的沈滌塵而召回應京的。現下怕是已經存了奪取太子之位的野心也不一定。

看來沈滌塵并不願意與他多說,只三言兩語便結束了二人的對話。牽着我的手便匆匆離開。

走出一段距離後,他對我諸多囑咐:“父皇本是讓沈白嶼的舅父一同回京,不料他以年邁受不得颠簸給婉拒了。現下這沈白嶼是什麽心思還說不準,不過我看他來者不善,我們務必要當心,與之保持距離。便是你們女眷有不得不應酬交際的時候,你對六皇妃也要多加留心才是。”

此時我心中想着自己的事,只是嗯啊地應付着沈滌塵。忽而他停下來,我一頭撞在他的背上,險些把我珠釵都給撞歪了。

他轉身望着我,見我心不在焉,有些不悅,道:“太子妃平日裏的一張利嘴哪去了,我現在與你說的都是要緊的事。你千萬要記在心上。”

我确實沒注意聽他說了些什麽,但大抵也不過就是不要與沈白嶼夫婦來往,和他們相處要多久留心一類的話。于是扶了扶頭上的簪子,答道:“臣妾記住了。臣妾會多加留心,盡量避免相處的。”

沈滌塵看我像是聽進去了,滿意地點點頭。

除夕的家宴比以往是要熱鬧一些,但來來去去還是原先的幾種節目——邊吃飯喝酒邊欣賞歌舞,等歌舞結束之後,皇子公主和受到邀請的世家公子小姐在皇上随性出的題目上作詩,或行飛花令。總之就是一些風雅文士間流行的小游戲。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之所以宮中的家宴都如此簡單,是因為姑姑在時,天下初定,各方的休整都需要銀錢,國庫空虛。于是也在宮中提倡節儉,縮減用度。為此還獲得了皇上的稱贊說:“得此賢後,天下興哉。”後來姑姑崩逝,後位空虛,宮中大大小小的事自有貴妃娘娘料理。她與姑姑最為交好,後來也沿用了姑姑從制定的規格,從無逾越。

席間董鳴珂以梅為題做了兩首詞,頗得贊譽。我都不禁暗暗贊嘆不愧為名動應京的才女。得到稱贊後她有些嬌羞地與宋雲朗對視,宋雲朗回給她一個肯定的眼神。看到他們如此,我心中釋然許多。

沈滌塵的目光依然是像被黏在了張念身上,我順着他的目光看向張念,正好與她對視。或許是因為沒想到我會看她,她先是驚訝,而後對我莞爾一笑,我也微笑着對她點點頭。

Advertisement

我是真的不喜歡這樣的家宴,吃也吃不飽,玩也不能盡興。此時我想到獨自在東宮裏守歲的徐良娣。既有些同情,又有些羨慕。同情的是她雖貴為戶部尚書之女,可成了太子良娣,說到底也不過是為人妾室,再不能随意回徐府盡孝,平日裏也不得我和沈滌塵的準許也不能離開東宮。羨慕的是,起碼她本就喜靜,也不需要來這種沒什麽意思的家宴,坐在一對泥塑木偶中帶着面具假笑。

因為實在是太過無聊,我獨自一人來到殿外透透氣。此時殿外已經站了一個人,走近些才看清原來是沈白嶼。想到沈滌塵的囑咐,我轉身要走,可已經來不及了。沈白嶼叫住了我:“太子妃也出來透透氣?”

當是時我只覺得這個沈白嶼簡直是陰魂不散,敷衍道:“嗯,随意走走。”

面對我的敷衍,他不僅不惱,反而站直身體,一改之前的嬉皮笑臉,雙手舉過頭頂,朝我一拜。我剛想問他緣由,他卻已經恢複之前那種玩世不恭的态度。

“聽聞右丞相前些日子遇險,如今身體如何了。”沈白嶼道。

我不想過多與他糾纏,只道:“家父安康。不勞煩六皇弟挂念了。”

他似乎感受不到我言語間的拒絕,又或許是他并不在意,繼續說道:“如此便再好不過了。在蜀地的時候聽到右丞相遇險,着實是令人擔憂。如今逢兇化吉,必定是後福無窮啊。”

沈白嶼這話說的好奇怪,父親遇險他有什麽好擔憂的?父親在應京當值,他卻遠在蜀地。而且父親從未提及過他與沈白嶼相識。可聽他說話的語氣,又不像是假的……

“六皇弟與父親相識?”與其亂猜,倒不如直接問本人。

他聞言笑道:“不過是小時候受教于右丞相,與右丞相頗為投緣罷了。”

僅僅是投緣?怕不見得。不知怎麽的,聽了他的話我心中隐隐覺得有些不安。不知道父親與他有什麽淵源,作何打算。可如今他既然不肯說,那我再問下去也沒有結果。正想結束對話回席上去,沈白嶼卻意味深長地說道:“我與二哥不同,娶了皇妃之後至今沒有納妾。”

這人真是莫名其妙,同我說這個做什麽?難道要我誇他嗎?我換上一副笑臉,道:“六皇弟與皇妃鹣鲽情深,當真是讓人羨豔。”說完轉身便要離開,卻聽他在後面低聲道:“原本你應該是本王的太子妃。”

他的聲音極小極低,我心下一驚,他竟能說出如此僭越的話。

我假裝沒有聽到,加快腳步回到席上。

席間依舊進行着歌舞,有個舞姬身着胡服,腰間系着一只手鼓。她随着音樂扭動腰肢,跟着節奏擊打腰間的手鼓穿梭席間,展現出一種既妩媚又充滿力量的矛盾美感。

舞姬跳到我身邊的時候,恰巧擊打了一下手鼓。我預先沒有準備,被吓了一跳,撫着胸口平複自己的心情。沈滌塵察覺到我的異常,湊過來問道:“怎麽了,心不在焉的。”随即他握住我的手,又問:“手也這麽涼,哪裏不舒服?”

我不知道該不該把剛才沈白嶼的話告訴他,可是我總覺得父親與沈白嶼之間不只是認識那麽簡單,我怕貿然與沈滌塵說了,會讓父親陷于險地。思索再三我決定先不告訴沈滌塵,自己來查清這件事。于是道:“殿下,臣妾許是染了風寒。沒什麽大礙。”

沈滌塵的語氣中是少有的關切:“若實在難受,你便早些回去吧。父皇能體諒的。”

此時沈白嶼也回到了席上,他與身旁的沈柏琛對飲一杯,看着我露出他那時時刻刻挂在臉上的讨厭的笑容。

再待在此處,我實在怕再遇到沈白嶼借機再來搭話。既然沈滌塵如是說了,我也不做推托,道:“謝殿下體諒,臣妾先告退了。”

躺在長信殿的床上我才算是真正放松下來,迷迷糊糊很快就睡着了。只可惜很快鵝黃就來把我吵醒:“太子妃,玉虹殿那邊來人說徐良娣從午後就高燒不退,如今更是人也昏死了。”

等我急急趕到的時候,諾大的玉虹殿只有寥寥四五個侍女在徐良娣身旁伺候。徐良娣躺在床上,雙頰因為高燒而顯現出兩抹潮紅。她不停地說着胡話:“母親……母親……父親不要我了……母親……”

我把手貼在徐良娣的額頭感受她的體溫,燙的要命。我讓妝成去把府中的醫官請來,又問殿中的幾個侍女:“怎麽就你們幾個,其他人呢?”

幾個侍女伏在地上支支吾吾不敢出聲。

鵝黃道:“太子妃在問話,你們是聾了還是啞了?為何就你們幾個?為何不請醫官?”

其中一個稍膽大的侍女說:“回禀太子妃,自良娣被太子訓斥禁足之後,不少侍女小厮就找管事的嬷嬷換了地方當差,不在玉虹殿伺候了。良娣得罪了太子妃……我們不敢替良娣請醫官。”

我冷笑一聲:“哼,我不知這東宮什麽時候竟是下人替主子做主了。嬷嬷什麽時候能替我決定你們的差事?我何時不讓徐良娣請醫官?呵,這東宮可真是藏龍卧虎,竟有你們這等如此會揣度主子心意之人。”

幾個侍女吓得在地上一個勁兒發抖,鵝黃喝道:“還不快起來該幹嘛幹嘛去!這還要太子妃親自教嗎?”

被鵝黃一喝,幾人才從地上爬起來該添炭的添炭,該燒水的燒水。我握着徐良娣的手,用溫毛巾擦拭她的臉頰。唉……沈滌塵實非良人,她也不比我好到哪裏去。

話雖如此,我心中對她卻無同情憐惜之意。畢竟前不久她才剛想要我的性命。

不多時,妝成拖着醫官急匆匆地從外面進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