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如今你已是有把柄在我手中的人了。”沈白嶼故意拖長了尾音,“這可如何是好呢。”

我不知道他是何意,緊張得仿佛能聽到自己的心跳,砰砰、砰砰、砰砰……不知道是因為口鼻被他手捂住,還是因為害怕,呼吸也變得急促。

就在我思考應對之法時,他卻移開了放在我口鼻處的手,恢複平日是神色道:“開個玩笑,吓到你了?”我不說話,他接着道:“你放心吧,我不會傷害你的,老師待我恩重如山,我怎麽會傷害他的女兒?若是吓到你了,我下次不開這樣的玩笑便是了。”

我實在不知道怎麽接他的話,但他說父親對他恩重如山,這讓我很是不解。我還未入宮沈白嶼已經去了蜀地,巡查鹽務之前父親也并未離開過應京,是怎麽樣待他恩重如山的?

見我不說話,沈白嶼也不惱,拿起一旁挑好的香料替我研磨起來。我剛想制止,卻見他手法娴熟,便也由他去了。

沈白嶼這一張嘴總是有許多話,幹活也不能閑着,他一邊研磨一邊道:“我母親從前也喜歡制香,她身上手上衣服上總是香香的,手邊常看的那幾本香譜,有的都翻得缺了角掉了頁。我從小便幫母親制香,對各類香料也都還算認得。只是這白芷有毒還是第一次聽說。”

我擡起頭瞪他一眼,複而又繼續稱量手中的香料,把幾顆丁香放入沈白嶼手中的碾盤裏。

“你可知道,你差一點就是我的妻子了。”沈白嶼突然說。

聞言我手頓了一頓,看向沈白嶼。他并不看我,雖然低垂着眼眸,卻難掩落寞。像是孩童被人奪走本屬于自己的玩具,即使那玩具他并不喜歡。

“我記得那是你第一次進宮。那時候我還沒被父親送走。”沈白嶼自顧自地說,“母親帶着我站在城牆上遠遠的看着你,母親問我娶你做妻子可好。”

他突然湊近,笑着問我:“你知道我怎麽回答的?”

霎時間我也來了興趣,把手中的活放下,雙手拖着下巴,眼睛直視着他,道:“你怎麽說的?”

這次反而是他不好意思,有些難為情地別過臉去:“我自然說不要啊,你那時候那麽醜。”

“呵,無趣。”我又繼續挑揀香料。

“我說好。”他繼續道,“你是老師的愛女,人長得漂亮乖巧。宮中沒有哪個娘娘不喜歡你的。我那時遠遠的看你,便已心生歡喜了。只不過後面出來諸多變故,再見你你已經是太子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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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來不信什麽一見鐘情,況且只是遠遠一瞥,如何能心動?不外乎是因為我身份特殊罷了。當時誰人不知道我就是未來太子妃的人選,所謂一見鐘情心生歡喜的,不過是太子的身份罷了。

“六皇子自重,這裏是與淮殿,我是當今儲妃。你莫要說這些輕薄之言,小心禍從口出。”我好意提醒道。

沈白嶼把研磨好的香料遞給我,道:“是,是。微臣知錯。”

我看了一眼,竟比妝成研磨的還要均勻細膩。

熬了一夜,第二日我還未睡醒便有人來報說皇上醒了。我從床上爬起來讓宮人幫我更衣梳妝。畢竟是沒有用慣的人,不是腰帶太緊勒得我難受,便是梳發的時候弄疼我。好不容易才裝扮完畢。

好在我被貴妃娘娘安排在與淮殿的偏殿中,不消幾步便能到皇上的寝殿。

我到的時候皇上床前已經圍了許多人。于是我尋了一個地方乖乖跪下。

皇上的聲音蒼老而微弱,與他平日裏洪鐘一般充滿氣勢與壓迫的聲音不同:“嶼兒,我聽貴妃說,是你一直陪着朕。”

沈白嶼握住皇上的手,道:“孩兒許多年不在父親身邊,現下只想時時刻刻陪着父親,盡孩兒的孝道。”

“好孩子,”皇上也握住沈白嶼的手,“真是好孩子。”

接着他看向一盤的沈滌塵,道:“太子,你這兩日做的很好。政務上的事,多問問幾位丞相,尚書。我養病其間一切事務,你可自行決斷,若有什麽拿不定的,你再來問我。”

皇上此話一出,不光是我,在場的人都感到意外。一直以來皇上最是忌憚太子越權,只讓太子做自己職責分內之事。甚至把沈白嶼從蜀地召回就是為了平衡太子在朝中的勢力。如今公然允許太子代為監國,讓人實在摸不清是什麽意思。

沈滌塵聞言跪下謝恩,道:“必不負父皇所托。”

“太子妃呢?”皇上問。

聽到皇上問到我,我急忙上前。皇上就像是一個普通的父親那般同我打趣:“太子妃眼底這般大的黑眼圈,倒是有些像蜀地中那號稱蚩尤坐騎的食鐵獸。”

殿中衆人聽聞都被逗笑,氣氛也輕松不少。皇上又道:“這兩日太子妃替太子盡孝辛苦了,朕很是欣慰。”

我向皇上行禮:“父皇言重了,照顧父皇本就是我們做兒女的應該做的。”

大病這一場,皇上或許真的是老了,他和殿中的人一個個敘話,說了許久,太醫擔心他勞累,勸他歇息,他只說無礙。大約說了有兩炷香的時間,他終于感覺到體力不支,屏退了我們只留下貴妃娘娘照顧。

我送沈滌塵到宮門口,他注意到我的發髻被宮人梳的太緊,伸手從我發髻上抽出兩支簪子,遞還給我,道:“下次若是覺得太緊了,就讓梳頭的人重梳一下。”

我點點頭,道:“是不是下毒查到了嗎?”

沈滌塵不語,只是搖了搖頭。

“別急,”我安慰他,“只要是做了,就一定會有痕跡。”

“嗯,沈白嶼如何。”沈滌塵問。

我坦白以告:“沒什麽異常,就是總說些胡話。”

至于是什麽胡話,沈滌塵并沒有興趣知道,他只說讓我不必理會,在宮中多加保重,便上車離開了。

入夜,我在殿內替皇上熬藥,皇上與沈白嶼父子則坐在廊上看月亮。

“父親,你看今夜的月多亮多圓。”沈白嶼指着月亮,忽而一笑,“從前我一指月亮,母親便要說指月亮會被割耳朵。”

皇上聞言笑道:“那都是民間吓唬小孩的。朕記得,你母親就喜歡月亮,說月亮陰晴圓缺,各有其風韻。從前,她便最愛在這廊上賞月,也是坐在你這個位置。”

沈白嶼像是一個孩童,伏在皇上的膝上道:“父親,孩兒想母親了。”皇上撫摸着他的頭,只是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并不說話。沈白嶼又道:“那時候孩兒随舅父前往蜀地,什麽也沒帶,只有這月亮跟着孩兒。這是孩兒唯一從應京帶走的東西。”

此話一出,便是皇上也動容了,他撫摸着沈白嶼的面容,聲音裏帶着些憐愛與愧疚:“嶼兒,這麽些年,委屈你了。”此刻他也不過是一個尋常的老父親。

藥已經熬好,我不得不端着藥碗,打斷他們父子間的溫情:“父皇,該服藥了。”

皇上拍了拍自己身旁,讓我也坐下。随後接過碗把藥一飲而盡。他看看我,又看看沈白嶼,繼而望向天空,感嘆道:“如今孩子們都長大了。”

太醫的藥對症,皇上好的很快,不需幾日已經恢複如常了。今日貴妃娘娘來用午膳,直誇我和沈白嶼孝順用心,所以皇上才好的如此快。我笑着說這是父皇吉人自有天相。氛圍一派祥和。

偏偏就是此時,我們的笑還挂在臉上,沈滌塵帶着柳道可風塵仆仆從殿外進來,單膝下跪,道:“父皇!接到緊急軍報。漠北十三郡有四郡已反,六郡已向敵方歸降,如今只剩三郡在苦苦支撐。張彪将軍,宋敘白将軍,莫少洺将軍已經帶兵前去支援。”

“什麽?”皇上放下筷子,“即刻召集群臣。”

沈滌塵要出征了。他在大殿上請命,願以儲君身份帶神威軍出征,以振軍威,提高士氣。

我将一枚護身符縫入他貼身的衣物中,替他擦拭寒光淩冽的铠甲。

“殿下此去千萬要保重自身,”我囑咐他,“萬不可冒進、不可逞強、不可輕敵。”

正在練字的沈滌塵放下筆來到我身邊,從後面抱住我,道:“太子妃不必擔心。我定會全須全尾的回來。”

此時徐良娣求見,鵝黃把她引入殿內。

“見過太子殿下,太子妃。”她先是向我和沈滌塵行禮,然後拿出一枚玉佩替沈滌塵系上,道:“殿下,這是妾家傳的護身玉佩。臣妾聽聞殿下要帶兵出征,便想着,雖說殿下自有上天護佑,可到底也是妾的一點心意,萬望太子殿下不要拒絕。”

沈滌塵扶住徐良娣的肩,把她摟入懷中道:“笙兒,你有心了。這些日子我太忙,難免冷落了你。待我歸來,定給你帶一份大禮。”

戰事膠着,這戰一打便是幾個月,沈滌塵倒也不負衆望,時不時的便有捷報傳回。除此之外,東宮的生活與從前別無二致。我依舊時常抱着三兩站在藏書閣的閣樓裏看書,說是看書,更多的是看玉虹殿的徐良娣。

她依舊日日來問安,偶爾會問問我是否有沈滌塵最新的消息,其他時間就只是在院內撫琴。我感覺她對沈滌塵似乎也沒有那麽上心,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為那一場大病寒了心。

入冬的時候,沈滌塵終于凱旋。他沒有食言,确實是為徐良娣帶回了一份“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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