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不只是徐良娣,我和豆兒也都不願意回到東宮裏去,于是誰也不言明,就這麽拖着。
豆兒傷口雖深,但未傷及心肺,将養半月也能下床走動了。
圍場的天真高真藍,我們三人躺在草地上看空中的飛鳥,各懷心事。沈滌塵回東宮後的這些日子,在東宮并不常走動的三個人竟逐漸熟絡起來,到了現在,竟相處得有些像姐妹了。
一陣吱吱吱吱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什麽聲音,你們聽到了嗎?”徐良娣坐起來四下張望。
我和豆兒也随她坐起來,三個人一同四下張望。
一旁的妝成用手指着不遠處一棵樹道:“像是從那邊傳出來的。”說着她朝那棵樹跑過去,再回來的時候手中捧了一只小小的鳥。
“是瓦雀啊。”我雙手接過妝成遞過來的小鳥,“好小啊。”
徐良娣摸了摸它的翅膀:“好像是受傷了。”
我把這只小瓦雀放在地上,它撲撲騰騰怎麽也飛不起來。
“我們帶回去養吧。”徐良娣提議。
豆兒搖搖頭:“養不活的。這已經是成年瓦雀了,這種瓦雀氣性特別大,你把它帶回去,它會不吃不喝絕食到死的。”
我們正讨論如何安置這只瓦雀,隴客帶着車馬來傳沈滌塵的話:“太子妃,太子殿下說萬昭訓的傷好的也差不多了,你們也該是時候啓程回東宮了。三位主子在這圍場待了這許久,傳出去不成體統。”
臨走的時候,豆兒回望圍場,滿眼的不舍。我安慰她說:“若是喜歡,明年再來便是了。”
徐良娣還是帶上了那只受傷的瓦雀,說要養在自己殿中,等它傷好了再放它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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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們回到東宮的第二天,徐良娣的娘家人就請了旨來探望。我在藏書閣的閣樓上看到徐良娣送她的母親從玉虹殿中出來,低垂着頭,像是在哭。她母親拍拍她的手,又說了許多話,她一個勁點頭。我放下手中的書想知道她們說些什麽,只是她們聲音太小,我聽不真切。
雖然如此,不過我也能猜個大概。因為自徐良娣的母親走後,徐良娣一改之前對沈滌塵的冷漠态度,仿佛又變回剛進入東宮時的那個徐時笙。只是她再也沒有在窗前等過沈滌塵了。
那只瓦雀還是死了,徐良娣和她的侍女酥眉把它葬在院中一顆樹下。彼時我在藏書閣的閣樓上教豆兒習字,豆兒嘆道:“瓦雀就是這樣,只要圈起來,必是養不活的。”
我用食指叩了叩桌案上的字帖,豆兒朝我吐了吐舌頭又繼續臨摹。
看着閣樓下的徐良娣,我在想,這瓦雀不救也是死,救了也是死,難道真就無解了嗎?
豆兒的聲音把我的思緒拉了回來:“太子妃,我聽妝成說後日是右丞相的六十大壽了。太子殿下準你回李府為右丞相祝壽。”
合上手中的書,我敲敲她的腦袋:“你啊,總也不能專心寫完一個字。我明日便回李府了。”
“那太子妃什麽時候回東宮……”豆兒有些吞吞吐吐,“我一個人在步青苑的時候……有點害怕蜜合……”
“怕蜜合?”我問。
豆兒點點頭:“是啊……蜜合她……”
“來人吶!”豆兒話未說完,樓下傳來酥眉的呼喊聲。我和豆兒齊齊從窗口望去,只見徐良娣昏倒在地不省人事,一旁的酥眉焦急萬分。
來不及細想,我喊鵝黃:“快!快去請醫官到玉虹殿去。”自己也帶着豆兒和妝成朝徐良娣那趕。
“如何?徐良娣這是怎麽了?”我問醫官。
醫官道:“恭賀太子太子妃,良娣這是有喜了。只不過是因為情志不舒,氣機郁滞所以才會暈倒。良娣今後多外出走走,散散心。再吃幾付安胎的藥就無礙了。”
這是自太子太子妃大婚以來,東宮最大的喜事。這個孩子來的也很是時候,現在太子一黨與六皇子一黨明争暗鬥,沈滌塵正需要一個孩子來在皇上跟前穩固自己的太子之位。
可醒過來的徐良娣知道自己有孕後,至今也未說一句話,只是躺在床上無聲地流着眼淚。
我也不知道要怎麽安慰她,我好像明白她為什麽哭,又好像不明白。反倒是豆兒握着她的手,道:“徐阿姊不怕,如今你在東宮就不是自己一人了。”
徐良娣看向豆兒,強忍着眼淚點點頭。
知道徐良娣有喜,回到東宮的沈滌塵甚至還不曾換下朝服就趕來了玉虹殿。
“笙兒,笙兒。”他兩步并作一步,來到徐良娣床前。豆兒見狀,把徐良娣的手交到他手中。他握住後不停地撫摸這徐良娣的手背,道:“笙兒,你辛苦了。”
沈滌塵這一輩子對徐時笙說過許多的假話,可這句“你辛苦了”絕對發自真心,我能看出他眼神裏初為人父的欣喜,激動,以及期待。
“殿下。”我輕聲喚他。他沉浸在巨大的喜悅中,并沒有注意到我的聲音。
我輕輕拍拍他,再次道:“殿下,徐良娣需要靜養。”
沈滌塵從這喜悅裏回過神來,道:“對,對,太子妃說的對,笙兒一定得好好靜養,再撥幾個細心可靠的侍女過來。良娣有什麽需要的,盡管都去辦就是了。如今一切以良娣為先。”
“是。”衆人應道。
直到回到長信殿,沈滌塵坐在床邊突然問我:“是現在就要開始準備小孩子的衣服了嗎?”
我看着他那副認真的表情噗呲一聲笑出聲來,一邊替他更衣一邊道:“殿下,臣妾也還不曾有自己的孩子,怎麽會知道這些。明日臣妾去到李府,問過臣妾的母親自然就知道如何做了。殿下放心吧,臣妾一定好好照顧徐良娣,讓她平平安安誕下殿下的長子。”
沈滌塵似乎是誤會了我的意思,他抱住我,道:“皎皎別急,我們會有自己的孩子的。但不是現在,如今朝中局勢不明,太過兇險。還不是誕下嫡子的最好時機。”
他竟想得如此周全……
我輕輕地點頭,算是回應。
次日我起個大早,沈滌塵側躺在床上看我梳洗,他笑道:“這是歸心似箭?”
我一邊描眉一邊道:“回來的時候才該說歸心似箭呢。”
沈滌塵躺平不看我:“只怕太子妃恨不能離這東宮越遠越好,怎麽會歸心似箭?”手上的動作停住,我從鏡子中看他,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
“要不然怎麽會在圍場待這麽久?”沈滌塵幽幽道。
我放下手中的眉筆轉向他:“那是因為……”
他打斷我:“萬昭訓早就能走動了。”我一時語塞,他卻不再糾纏,只又說道:“替我向岳丈大人問好。”說完就閉上了眼睛,不知道是真睡了還是在假寐。直到我離開的時候向他行禮告退,他也沒有再說一句話。
下了馬車,母親已經等在門口,許多年不見,母親依舊容顏不老。
“母親!”我喊着撲入母親的懷抱,母親一邊抱緊我,嘴上卻笑道:“都已經是太子妃了,還是這麽不持重。”
妝成在一旁笑道:“太子妃在東宮已經有太子妃的樣子了,這是見了夫人高興的!”
“好好好!”母親笑着把我們迎入府中,“這次回來,可能多住些日子?”
我挽着母親的手,笑道:“那自然是能的。”
一路來到正廳,父親起身向我行禮:“參見太子妃。”我趕忙上前把他扶起來,道:“我們一家人在一起,父親怎麽也開始做這些虛禮。”
“你是當朝太子妃,這怎麽能說是虛禮呢?”父親道。
母親及時出面制止了父親的說教:“好了好了,皎皎剛回來高興,你說這些做什麽?”她拉着我坐下,把手放在我的小腹,問道:“還沒有動靜嗎?”
我搖搖頭。
母親嘆一口氣,道:“你與太子殿下成婚多年至今也沒有一兒半女,可要抓點緊了。”
父親本在一旁飲茶,聽了這話卻道:“沒有也好,如今還不是時候。”
沈滌塵昨日也說了一樣的話,我明白嫡子對他至關重要,他是想要确保萬無一失。可父親不是沈滌塵,不管什麽時候,我能有一個沈滌塵的骨肉,那對家族的穩固則又添一重保障。我實在不明白父親的意思。
“哥哥嫂嫂回來了嗎?”我問。
母親道:“你哥哥嫂嫂離得遠,恐怕得明日才能到了,不過你義弟倒是一早就到了。此刻正帶着人在給你準備見面禮呢?”
“見面禮?”我好奇道,“什麽見面禮?”
“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母親眉目含笑,故作神秘。
“妝成!走!”我帶着妝成跑出正廳,剛跨出門檻又把腳縮回來,問母親道:“陟遐在哪裏?”
母親不言,用手指指我身後。那是鶴雲軒,我出嫁前的閨房。
我和妝成來到鶴雲軒,推開虛掩着的門,看到李陟遐正帶着幾個匠人在打一副秋千架。那是我從小到大都想要的東西,小時候與父親要過一次,可被父親拒絕了。他說我日後是要做太子妃的,應當專注五藝,不該如此貪玩享樂。
如今我竟也要有一架秋千了!
“阿姊!”李陟遐也看到了我,大步向我走來。只是他身邊還跟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