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柳道可與李陟遐一同朝我而來,這讓我着實有些意外,問:“柳大人不應該是陪在太子殿下身邊嗎?”
他拱手為禮,道:“微臣俸太子殿下命令,太子妃在李府的這些日子,供太子妃調遣。”
“太子殿下呢?”我問,“他身邊何人?”
“禀太子妃,是微臣的副将陳翀。”
我點點頭,陳翀骁勇,有他在沈滌塵身邊倒是也算穩妥。
李陟遐在一邊招呼我:“阿姊,快來看看我給你準備了什麽?”說着把我引到秋千架旁。
“真好啊!我好喜歡!”我圍着秋千架看了足足三四圈,問他:“你怎麽知道我想要個秋千?”
“前些日子我回府探望義父義母,義母無意間提及的。阿姊你先看看還有什麽地方不合心意的,我好叫工匠們改。”李陟遐指着秋千架旁邊的一塊空地,“阿姊不喜歡淩霄花,所以我托人去找了兩顆紫藤蘿,到時候就栽種在這裏。等來年開了花,還能給阿姊遮陽。”
妝成聽了拍手笑道:“這樣好這樣好!小公子想得周到!”
談話間我的餘光瞥見門外一行人路過,往父親書房的方向去,其中就有個熟悉的身影。我下意識地去看柳道可,他背對着門,并沒有反應。我借口許久不見母親,有許多私房話想說,獨自一人來到父親書房門口。
書房的門緊閉,我把耳朵貼在門上,只聽父親說:“切記無十足的把握不要出手,一旦出手,要快要準。”
“誰!”
門被突然從裏面拉開,倚在門上的我閃避不及險些跌倒。一個人扶住了我,他手指修長,指節分明,身上隐隐有着皇上病重時候我配的安神香的味道。這個味道和普通的安魂香略有不同,因為我在裏面多加了兩味香料。
是他?我轉頭望去,果然是沈白嶼。他來做什麽?
我站穩後,沈白嶼什麽也說,匆匆拜別了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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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他來做什麽?”我問道。
父親喝着手中的茶,道:“你是以什麽身份問我,太子妃?還是我的女兒?”
“都是。”
“呵”父親冷笑一聲,“到底是女兒大了,成了太子妃,竟也會用這樣的口氣質問自己的父親。”
“父親,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道。
父親放下手中的茶杯,眼睛直視我:“怎麽?學生來看老師也不可以了嗎?太子妃未免也管的太多了吧?”
我能聽出父親語氣中的不滿,但這畢竟是我的父親,我只得好言相勸:“父親,現在太子與六皇子是政敵,六皇子處處針對太子殿下。我們李家仰仗太子,更應該和六皇子保持距離才對啊父親。”
“仰仗。”父親冷哼一聲,“仰仗仰仗,我李正則便是不願再仰人鼻息了!我李家世代清流,如今已成士大夫間的笑柄了!皎皎,你看到了。我們李家不是沒有好兒郎。如今卻只能靠着你和你姑姑來立足。這終究只是無根浮萍,如何長久啊。”
看來父親鐵了心是要與沈白嶼為伍,我問他:“那我呢?父親。您站在沈白嶼身後對付沈滌塵,你有相過我嗎?你讓我在東宮,讓我面對沈滌塵的時候,如何自處?”
“皎皎。”父親放軟語氣,扶住我的肩道,“沈滌塵實非良人,待日後大業有成,為父自會為你安排的。你若想一個人清靜,為父為你修道觀。你若想嫁人,沈白嶼已經多次暗示想納你為妃。你若都不滿意,那為父随你找個清靜的地方,為你收羅天下的美男子。可好?”
一滴淚劃過臉頰,父親的樣子讓我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我不敢相信這是曾經慈愛的父親,我哭着道:“父親糊塗啊!李家書香世家,多少兒郎學富五車,沒有權,依然可以著書立說。家中田畝莊戶如此之多,哪怕經商也足夠資本。何以為了權勢犯險啊!”
父親推開我,一甩袖背對我道:“婦人之見。我李氏乃世家大族,你祖父往上三代皆在前朝內閣為官。如今卻要靠着女子的婚姻維系家族榮光,何其缥缈!”
“可父親如今已有實權了啊!聽女兒一句勸,萬不要用族中人的性命冒險……”
“夠了!”父親打斷我,“你若心中還有父親母親,今日只當沒有來過書房,沒有說過這些話。你若是執意要告發,為父也不怪你,這是你太子妃的立場。你走吧。”
不管我再說什麽,父親都是一言不發,我只得擦幹眼淚離開父親的書房。
我不知道要怎麽辦,一邊是我的父親,另一邊是我的夫君。我的處境就好像那只被徐良娣撿回來的瓦雀。不論如何也逃脫不了一個死字。一瞬間巨浪一般的孤獨感朝我侵襲而來。沈滌塵與我逢場作戲,雖然我把他看做同僚,戰友,可他未必這麽看我,說不定對李家對我都有提防。父親已經決定要犧牲我。在他心中家族的榮耀,權勢,都比我重要。我已經是一枚棄子了。
回鶴雲軒的路上迎面遇見柳道可,他恭敬地向我行禮,我沒有理會,面無表情地與他擦肩而過。
一開始他說沈滌塵派他來供我調遣,我有那麽一些欣喜。從沈滌塵為我擋箭的時候,我開始慢慢地把他當成自己的夫君。我甚至暗暗期待他對我是有些真正的夫妻感情的。如今我才知道,他恐怕是已經知道了父親有二心,讓柳道可來監視。
我拒絕了妝成想要照顧我的要求,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間裏。跌坐在門後無聲地大哭起來。我暗暗發誓,這将是我最後一次哭,等哭夠了,我就不會再哭了。
是嫂嫂把我從睡夢中叫醒。從前在家時,嫂嫂與我最要好。她一早回到府中,聽聞我在閨房中,于是迫不及待想要與我敘舊。
推開門她看到我頭發淩亂,還穿戴着昨日的衣裙,睡在門邊,趕忙叫醒我把我扶到床上。
“底下的人是怎麽伺候的?竟讓堂堂當朝太子妃睡在涼地上?”她語氣雖然淩厲,手上待我的動作卻輕柔。
我握着她的手,道:“嫂嫂,你來了……我好冷……”
嫂嫂用手覆在我的額頭,驚道:“竟這麽燙。想是昨夜着了涼,現如今還未到夏天,夜裏寒涼你還睡在門邊。”
都說長嫂如母,聽着她這麽唠唠叨叨,竟讓我十分受用,心中也暖了起來。
“都愣着幹什麽,”嫂嫂指着兩名侍女道,“你們二人去打水來給太子妃擦擦身,妝成你去取身幹淨的衣服,擦幹淨了替太子妃換上。懷夕和冬青你們二人去請醫官和夫人。”
嫂嫂出身大家盧氏,是盧氏家主的嫡長女,也是當地有名的才女。不僅如此,她管家也有一手,做事有條有理。如此三言兩語就把事情處理妥當了。
她坐在床邊,握着我的手問我:“皎皎怎麽了,不管發生什麽,也不該如此作踐自己身體啊。不管發生什麽你只管和我說,萬事有我和你兄長為你撐腰。”
此時母親也急匆匆趕來,看到昨天活潑亂跳神采奕奕的我今日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心疼地撫着我的臉:“昨日還好好的,今日怎麽就病了呢?是母親不會,昨日事太多,沒顧得上好好照顧你。”
我努力擠出一個笑容,不想讓母親擔心:“母親,不過偶感風寒罷了。不必擔心的。”
“皎皎要快些好起來。”母親替我捋了捋額前的碎發。我乖巧地點點頭,心中第一次想,要不然還是病死了的好。
醫官來診了脈,開了藥。此時已經開始有前來祝壽的賓客登門,我對母親道:“母親先去前廳招呼客人吧。不需擔心我,不過就是着涼罷了。”
母親猶豫片刻,道:“那你好好休息,我晚些時候忙完了就過來。”
“嗯。”我點點頭。
母親走後,我叫住嫂嫂:“嫂嫂,你同兄長雖遠離應京,但離蜀地卻近。如今朝中局勢不明朗,六皇子沈白嶼的舅父現在依舊還在蜀地。你切記讓兄長不要參與到太子與六皇子之間的争鬥中去。”
嫂嫂聰慧,很快明白我的意思,道:“向來黨争最為兇險,我與你兄長本就都是淡泊之人,不求這潑天富貴,也不會走這一步險棋。我們會保重自身。你且放心。”
得到嫂嫂這一句話,我放心許多。只要兄長嫂嫂能遠離沈滌塵和沈白嶼的争鬥,不論最後贏的人是沈滌塵還是沈白嶼,我拼死也要為他們求來一條生路。
我讓妝成送走嫂嫂,再把李陟遐和柳道可叫到房間中,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大約一炷香的功夫,柳道可起身準備去賀壽。我叫住他:“柳大人。”
柳道可道:“太子妃請吩咐。”
“我身體不适,今日你便留下來守我一日可好。”我問。
柳道可并不遲疑,答道:“太子妃恕罪。今日的護衛卑職已經安排脫單,替右丞相賀壽也是太子殿下吩咐的,卑職必須去。”
呵,果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李陟遐也道:“阿姊你讓柳大人去忙吧,我在這裏陪你。”
我點點頭:“既如此,柳大人你去吧。”
直到确認柳道可走遠,我對李陟遐道:“陟遐,你附耳過來,我有些話與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