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李陟遐一向對我都很好,他順從地蹲在床邊,把耳朵附到我跟前。
我在他耳邊同他道:“陟遐你記住,你現在雖是李府義子,或許在軍中人家會高看一眼。但如今的李府不堪托付。今日你從李府出去,如非必要,便是父親召你,你也不要回來。你只管跟着張念張将軍,有什麽缺的就找柳大人。務必與李府劃清界限。若是有一天李府遭了難,你若有餘力,望你相助一二。若無餘力,定當先保重自身。”
他聽我說完,疑惑地看着我:“阿姊這是何意……”
“你聽明白了嗎?”我急切地問他,“千萬要記住阿姊的話。”
李陟遐不再多問,鄭重地點點頭。
宴會結束,賓客散盡。母親來不及換下華服便匆匆跑來。她把額頭抵在的我額頭上,道:“退燒了,太好了。本以為得燒上兩日呢。”說着就把藥一勺一勺喂給我吃。
這讓我想起從前在宮中的時候,但凡我病了,姑姑就特別準許母親來見我。為了見母親,我常偷偷只着裏衣睡着地板上,或者故意支走宮人,等水涼了才沐浴。每次都能順利達到目的。有時候僅僅月餘便能病上三回。後來還是被姑姑發現了,她并未責罰我,反而特別準許母親每月進宮看我兩次,還親自日日哄我睡覺。自那之後,我就很少再生病了。
時候不早,李陟遐也起身告辭,母親讓華莎姑姑給他拿了一個包裹,裏面是新做的幾套夏裝。母親很喜歡他,真想把他當成親生兒子。不過日後就很少能見到了。也許母親會傷心,但我不能看着父親毀掉所有人。能推開一個是一個。
沈白嶼是個笑面虎,他身邊是沈柏琛心狠手辣,都不是好相與的。況且他還有個手握兵權遠在蜀地的舅父。不管他許諾父親什麽,父親此舉都是在與虎謀皮。
“記住我說的話。”我對李陟遐道。他轉過身鄭重地點頭。
母親問我讓李陟遐記住什麽。
我笑道:“陟遐平日裏太過拼命了,我讓他保重自身。”
“是啊。”母親點點頭,“我就總說這孩子,哪次回來不是一身傷。真是讓人心疼。我想讓他去謝将軍那謀個安穩的差事,他卻不肯。”
“哪個謝将軍?”我問。
母親道:“就是你外祖父的老部下,堯州的謝邵卿謝将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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堯州……臨近蜀地。我記得沈滌塵曾經說過沈白嶼的舅父在蜀地屯兵屯糧,想來堯州不太平的日子也很快了……不知道謝将軍有沒有準備。
“怎麽了,怎麽一臉擔憂的樣子?”母親用手絹替我擦汗。
我搖搖頭,搪塞道:“許是坐久了累了吧。母親,今日父親壽宴辦得如何,可還順利?”其實我想問的是,是否有事發生。
母親告訴我說:“一切都順利,賓客也都盡興了。只是聽聞東宮裏徐良娣懷孕了?”
“母親怎麽知道?”我大驚,看向妝成,妝成連忙搖搖頭。按習俗女子有孕三月之內是不好外傳的,如今怎麽傳到父親的壽宴上來了?
“放心吧,是徐府的人自己說的。”母親知道我擔心什麽,她笑道,“竟如此迫不及待。”
是啊,竟如此迫不及待。當初沈滌塵想要納徐時笙為妾時,也是徐府先放出了消息,讓沈滌塵騎虎難下,不得不盡快兌現。如今又是這一招。既無長進也無新意。
“母親。”我問她,“若是不嫁給父親,你會怎麽辦?”
像是有些意外,母親道:“皎皎怎麽會這麽問?是出了什麽事嗎?”
我搖搖頭。
“若是不嫁于你父親……”母親長久地思索着,“我一個孤女,身上背着全族,就算不嫁給你父親也會被賜婚別的世家大族。況且我與你父親是真心相愛,他也待我很好,肯為我不納妾,我已經很滿足了。從來沒做他想。”
說完母親又思索了一會兒,道:“也許嫁個上進的平頭良民,男耕女織。平平淡淡地過一輩子吧。皎皎呢?”
我把頭埋在母親的懷中,嘟嘟囔囔:“皎皎不想嫁人。”
母親笑道:“都是太子妃了,還說胡話。你也得抓緊為太子殿下開枝散葉才是。那徐良娣腹中的是太子殿下的長子,他們徐家又如此張揚,你務必要多謹慎些,保全她們母子。”
“我知道的,母親。”
向母親詢問了許多婦人有孕要注意的事項,第二日一早我便帶着鵝黃和柳道可回東宮了。一來我不想讓柳道可名正言順留在李府,這樣父親也能少一分危險。二來我也不想在府中多留。雖然我在東宮同樣難以自處,但在東宮我可以不看不聽不問,對沈滌塵,對父親的愧疚也可以小些。
回到東宮我第一時間就是帶着豆兒和挑選好的嬷嬷去看徐良娣,自上次他的母親來東宮探望之後,她的情緒就一直不大好,總是悶悶不樂,沒什麽生氣。
我到玉虹殿的時候徐良娣正倚着窗在哭,酥眉蹲在她身旁替她拭淚。見我來了,她們主仆二人連忙站起來行禮。
妝成和鵝黃連忙上前把徐良娣扶起來。我道:“如今已經是有身孕的人了,怎麽哭得這樣傷心。是底下的人做的哪裏不好?若是他們哪裏做的不好,你只管罰便是了,你這樣哭,眼睛都要哭壞的。”
徐良娣坐在榻上,只是一邊哭一邊搖頭。我在她身旁坐下,對殿中的侍女道:“如今良娣有孕在身,你們都需得悉心照料,若是有什麽閃失,我唯你們是問。”
酥眉跪在我腳邊,道:“回太子妃,良娣自從有孕之後,心情郁結,總是看什麽都落淚。奴婢們也勸過,太子殿下也勸過,可都難解良娣心結。”
我接過妝成遞來的手帕,替她拭去眼角的淚,她蹙眉望着我,紅紅的眼眶中擒着淚水,欲言又止。我拍了拍她的手。
唉……既已行至此處,就別做他想了。這既是我想對她說的,也是我想對自己說的。
“時笙,”我對她說,“你看這位是我替你挑選的吳嬷嬷,吳嬷嬷做事仔細,有耐心。對照顧有孕的婦人最在行。還做得一手好湯水。今後吳嬷嬷就留在玉虹殿照顧你了。”
徐良娣點點頭。
我招招手,妝成端着兩只小小的虎頭鞋過來,我拿起來放到徐良娣的手中,道:“你看這是豆兒特意做的,多精巧。”
這虎頭鞋小小的,還沒有一個巴掌大,鞋頭兩只小老虎憨态可掬,眼睛炯炯有神。徐良娣舉到眼前左看右看愛不釋手,臉上也總算有了些許笑意。
“徐姊姊若是喜歡,我再多做幾雙,小孩子長得快。我還給孩子準備了小老虎的枕頭,現在正在繡。”豆兒看徐良娣喜歡,心裏也高興。
我好像聽到立在一旁的蜜合一聲冷哼。可看向她的時候她卻神色如常。
蜜合從小就跟在沈滌塵身邊當差,我與他成婚之時他把蜜合撥給了我。可是蜜合同鵝黃妝成都不投緣,而且我這邊也用不了這許多人服侍,于是豆兒封了昭訓之後,我便把蘇嬷嬷和她一起撥給豆兒了。
興許是我多心了呢……
我們三人聊得開心,甚至都沒有注意到沈滌塵的出現,直到侍女們向他行禮。
沈滌塵走到跟前,我起身好讓他可以坐在徐良娣身旁。他坐下後笑道:“從前你們互相間都不大走動,在圍場這些日子,你們竟成姐妹了。”
徐良娣一只手放在小腹上,一只手摸着豆兒做的那一對小小的虎頭鞋,臉上挂着淡淡的笑容道:“我們姐妹關系融洽,殿下應該高興才是。”
我不敢看沈滌塵的眼睛,只能轉頭望着窗外。
沈滌塵看我一言不發,問:“太子妃怎麽了?剛才還好好的,現在怎麽不說話了。”
不得已我只得看向他,找了個借口想要離開:“殿下,臣妾在李府的時候染了風寒,今日病剛好,還是沒什麽力氣,想先回長信殿了。”
本以為沈滌塵會直接讓我離開,不曾想他竟把臉湊到我跟前,用額頭抵住我的額頭,道:“嗯,是不發燒了。今日道可說你病了,我回來就去長信殿看你,知道你在這又趕過來,這才知道你們三個姐妹關系竟這般要好了。你既不舒服,那我送你回去吧。”
“殿下,臣妾自己……”
我剛想拒絕便被沈滌塵打斷,他眼中含笑,語氣卻不容拒絕:“你們也聊了這許久,笙兒現在有身孕,需要多休息。便都散了吧。”接着他又轉頭對徐良娣說:“笙兒,我先送太子妃回去,晚些再來陪你用膳。”
徐良娣點點頭:“妾等殿下。”
衆人皆散去。
回去的路上,沈滌塵問我:“怎麽了,臉色怎麽如此難看。”
我不知道怎麽回答,敷衍道:“興許是剛剛病愈的緣故吧。”
一路上我發現天色還早,各處已經開始落鎖了。東宮裏的侍衛也比平日多了許多倍。我問沈滌塵:“今日怎麽這麽早就落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