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沈滌塵對我的問題置若罔聞,他一直手拉着我的手腕,越走越急,似乎是有什麽要緊的事要辦。

我被他拉着一路小跑,總算來到長信殿門前。我擡頭正想問他為何跑這麽快,卻看到他臉色發白,豆大的汗珠挂在額頭。

“怎麽?”沈滌塵嘴角一勾,對着鵝黃與妝成等一衆人笑道:“我與太子妃親熱,你們也想跟進去觀瞻?”

鵝黃妝成她們連忙跪地道:“奴婢不敢。”我則是羞紅了臉,低着頭。

沈滌塵揮揮手:“那便退下吧。”

待人都退下了,他把我拉進殿內,反手關上大殿的門。我看着他的眼睛,用眼神詢問他:“殿下……”

沈滌塵并不言語,只是握着我的手探入他的懷中。我只覺得手上濕濕黏黏,拿出來一看竟是一手的血。我雙腿一軟後退一步扶住門框。沈滌塵搖了搖頭示意我不要出聲。

這麽多血,他今日一身黑色衣衫,在玉虹殿時竟誰都沒有看出來。

來不及多想,我趕緊把他扶到床上,替他解開衣服。傷口已經被粗略地包紮過,但血還是滲了出來,染紅了胸前好大一塊地方。

我小心翼翼地解開包裹傷口的布條,看到傷口的一瞬間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一道刀傷從腋下劃到胸前,皮肉外翻着,我解開布條之後,血又湧出來些許。

“我去叫人來給殿下換藥。”

我轉身要走,沈滌塵一把拉住我。他太過用力,傷口被拉扯得又湧出血,他疼得眉頭緊皺。

“別去。”他對我說,“此事只有道可和你我三人知道,多一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險。你來替我換。”

說着他把一瓶藥粉和一卷麻布遞給我,道:“來,我教你。”

我按照沈滌塵說教的用水替他擦拭幹淨創口周圍,又把藥粉灑在創口上,正在用麻布為他包紮時,門外傳來柳道可的聲音:“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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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滌塵一直手拄床沿支撐住自己的身體,另一只手握成拳放在身側,額頭上已經全是細密的汗珠,可他聲音依舊如平日那般:“進來。”

柳道可進來後同樣關上了殿門,走到沈滌塵身前單膝下跪:“禀殿下,屬下無能。只追到刺客的屍體。”

“可有什麽印記或者信物?”沈滌塵問。

柳道可搖搖頭:“他們做的很幹淨,什麽也沒有找到。”

沈滌塵被刺了……而且刺客還自殺身亡,什麽也追查不到。如今沈柏琛還在被軟禁,會是沈白嶼嗎?和父親有關系嗎?……

我心中擔憂,一不小心碰到了沈滌塵的傷口,他悶哼一聲,要緊了牙。我連忙跪下道:“殿下恕罪。”

沈滌塵伸出一只手把我扶起來,輕聲安撫我道:“皎皎別怕,我沒事的。很快就會好。”

我點點頭,雖然不是我讓沈滌塵受傷的,但我心中對他滿是歉意。

“你退下吧。”沈滌塵對柳道可說道,“我先休息了,明日得照常去宮中晨省,不能讓背後的人知道已經得手。”

柳道可起身道:“臣在門口守着殿下。”

柳道可離開後,我扶沈滌塵躺下。殿中沒有侍女,我怕他夜裏口渴要水喝,索性搬了把椅子坐在床前陪着他。

他見我不睡,拍拍自己身旁,道:“你也睡吧,我沒事的。”眼神中似有一絲心疼,只是燭火太暗我不敢确定。

我搖搖頭:“臣妾守着殿下。”沈滌塵看我堅持,也不多說什麽,只是讓我困了就到床上躺下睡覺。我答應之後他很快就沉沉睡去。

大約過來一個時辰,沈滌塵果然渾身滾燙,燒起來了。他閉着眼皺着眉,起先是喊自己的母親,然後喊姑姑,我給他加了一層被子,又讓柳道可命人燒了熱水拎進來替他擦拭身體。

強行給他灌了一碗熱水之後,他總算緩和些,可嘴裏還是小聲地喊着誰,我附耳去聽,他喊的是“念兒……念兒……”

心裏好像有個地方開出來的花朵被冰涼的雪覆蓋,慢慢地消亡。我趴在床沿邊看他,他的睫毛好長,鼻梁高挺眼窩深邃,一張薄唇棱角分明。我忍不住身手去觸摸他青色的胡茬,有一些紮手。

毫無征兆地,他一把握住我伸出去的手,嘴中含糊道:“念兒……你別走……念兒……”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沈滌塵這個樣子,本不想管,可又覺得他受傷或許與父親有關,心中愧疚,最終還是把手從他手中抽走,來到門口小聲道:“柳大人。”

“臣在,太子妃,殿下怎麽了?”柳道可很快應聲。

我把門打開一條小縫,對柳道可說道:“柳大人可否借一步說話?”

柳道可屏退左右,走到門邊,道:“太子妃請講。”

小聲說了自己的請求後,柳道可顯得很為難。

“去吧,”我把沈滌塵平日戴在身上的一快玉佩塞到柳道可手中,“若是她肯來,一切後果我來承擔。若是她不肯來,那也不要勉強。”

柳道可稍有猶豫,最終還是拿着玉佩離開了。

他離開許久,直到我伏在床沿就要睡着的時候,我聽見外面有動靜。我拉開門,是柳道可回來了,他身後還跟着一個戴着兜帽披着大氅的人。他們步履匆匆,很快來到殿內。

那人摘掉兜帽,露出一張英氣的臉龐,正是張念無疑。

她并不與我寒暄,直接開口問道:“他在哪裏?”

我把張念引到床邊,她小心地掀開被子,看到沈滌塵的傷,蹙起眉仔細地檢查着傷口有沒有被包紮好。确認過沒有什麽不妥,她替沈滌塵掖了掖被子,握着他的手道:“阿塵,我來了。”

柳道可适時地退出殿外,而我卻不能,于是我只得一個人避進暖閣中。

暖閣與寝殿也不過一道屏風,并不隔音。後半夜的時候沈滌塵醒了,他語氣有些驚訝:“念兒……你……你怎麽會在這。”

張念的聲音有些沙啞:“是太子妃讓道可把我帶來的。”

“前些日子……你不肯見我……”

“別動。”張念說,“你若明天還想去宮中晨省,你就不要再動了。”

“你陪着我好嗎?”沈滌塵的聲音中帶着些許的期待,祈求,撒嬌。這與對我和徐良娣的溫柔是不同的,那是自上而下的施舍。他對張念才是真正的愛的小心翼翼。

我躺在暖閣的榻上望着樹影在窗上搖擺,心中想到宋雲朗,他大婚前偷偷來東宮見我,也是用這樣的語氣和我說話。可惜昨日已逝,他現如今已經與董鳴珂琴瑟和鳴。我只會在這東宮裏一日日老去。或許有一天沈滌塵登基為天子,那我也不過是換一個地方老去。我這輩子還沒有體會過男女之間情投意合,也永遠不會體會‘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的心境了。

他們後面還說了許多的話,我卻沒有心情去聽,只是閉着眼睛自憐。

寅時的更鼓敲完,張念披上來時的大氅和兜帽離開。我自暖閣出來發現沈滌塵睡得正熟。伸手去探他的體溫,燒也已經退了。

沈滌塵沒事,我緊繃的神經也放松下來,困意來襲。我自己解開衣裙想要躺到床上,眼角的餘光卻瞥見沈滌塵身旁原本疊好的被子已經淩亂,我又将衣服合上,躺到靠窗的榻上。

不知睡了多久,感覺有人輕撫我的額頭,我睜開眼睛,是沈滌塵。

他眼神溫柔:“怎麽不到床上睡。”

你是想讓我在同一夜接着睡別人睡過的床嗎?話到嘴邊卻變成了:“臣妾怕誤碰殿下的傷口。”

沈滌塵突然俯身抱住我,把頭埋在我的頸窩。他的呼吸有些重,語氣旖旎:“皎皎,謝謝你。”

我知道他謝的是什麽,我不知道怎麽回答,也就沒有說話。

沈滌塵走後,我回到床上總算安安穩穩睡到日上三竿。期間妝成來叫了兩次我都沒起。後來還是鵝黃來告訴我徐良娣一早在前廳等我問安,已經等了許久,如今時候不早,是否要留她用午膳。

聽聞懷孕的徐良娣在前廳等了一早上,我瞌睡霎時間去了大半,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也顧不上梳洗,讓鵝黃快些把人引到寝殿內。

很快鵝黃引着徐良娣來到寝殿,衣服穿到一半的我顧不上許多,趕忙把正要行禮的徐良娣扶到榻上道:“昨日我頭痛得很,一夜無眠,今早好不容易睡着,哪想怠慢了你。實在是對不住了時笙妹妹。”

徐良娣現在已經不似從前那般刁蠻任性,性子溫和許多:“太子妃不必自責。現下懷孕,許多從前愛吃的東西都沒有胃口,好在太子妃這裏的點心牛奶好喝,我正好多讨要兩杯喝。”

我笑道:“你若喜歡,我讓人日日給你送。”

“那就先謝過太子妃了。”徐良娣道。

我伸手覆上徐良娣的小腹,道:“有孕前三月是最難熬的。你若是覺得辛苦,就不必來請安了。有什麽事派人來說一聲。”

“謝太子妃體恤,不過我今日來,确有一事與太子妃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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