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一夜過去,房間裏的氣氛萬般旖旎。

沈滌塵讓我枕着他的臂彎,聲音沙啞:“皎皎,現下時局不明,前朝的事樁樁件件都兇險萬分,沾染不得。你不如就好好待在東宮,替我守着身後,守着東宮。好嗎?”

我自然不能說不好。我知道,昨日不過是因為我的聲淚俱下,沈滌塵一時心軟才把事情翻過去。僅僅只憑我一面之詞和幾滴眼淚就想讓他相信,無異于煎水作冰。

依偎在沈滌塵的身旁,我做出溫順可人的模樣,道:“殿下所言極是,臣妾正有此意呢。如今時笙妹妹即将臨盆,我也想多陪在她身旁照看一二,好讓小皇孫能平安臨世。”

沈滌塵把胳膊從我的腦袋下抽出來,我見他要起身,也跟他一同坐了起來。他用手指刮了刮我的鼻尖,笑道:“皎皎果然是最能善解人意的。”說完便喊來了侍女,下床更衣去了,獨留我一人坐在床上。

窗戶不知是被誰打開,冷風灌入寝殿內,凍得我一個激靈。妝成見狀,急急去關窗戶,嘴裏訓斥道:“都是怎麽當差的,看不到太子妃還未更衣嗎?驟然開窗,是想凍壞太子妃不成?”

“人不能太安逸了。這偶爾凍一凍,倒也清醒些。”沈滌塵張開雙臂,任侍女們整理着朝服,頭也不回地道。

妝成知道說錯了話,跪下道:“殿下恕罪,奴婢失言。”

沈滌塵斜睨伏在地上的妝成一眼,輕笑道:“還不快給你主子把大氅披上,可別把我的太子妃凍壞了。”

如此,妝成才敢去取了大氅來披在我身上。

我看着沈滌塵,明明昨夜才溫存過,可他在我眼裏心裏卻比以往任何一日還要陌生。我只覺得心中堵了一口氣,讓人不能呼吸。不知道這種感覺是失望還是什麽別的。

一個早上,沈滌塵的每一句話都意有所指,時時敲打着我,告誡着我自己的身份與處境。一開始我還敷衍兩句,後來我幹脆一頭栽進被裏,把頭一蒙,閉着眼睛假寐,只當是什麽也聽不見。

“我走了。”沈滌塵道。

我閉着眼睛裝作沒聽到,沈滌塵上來掀開我的被子,我凍得打了一個寒顫。惡作劇似的,他吩咐妝成和鵝黃:“太子妃都熱出汗了,被子就別蓋了。”

鵝黃與妝成二人哪敢做主,只得眼睜睜看着沈滌塵大笑着走出長信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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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門關上的聲音,我立馬坐起來把被給自己圍上,對着沈滌塵離開的方向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恨恨道:“幼稚!”

鵝黃怕我冷,又給我圍了一床被子,妝成也給我端來熱茶。好一通折騰才暖和過來。

至此以後沈滌塵便不大來長信殿了,他雖不來,卻時常讓隴客來。隴客來的時候,多是送些吃食,或者字帖。據隴客轉述,沈滌塵原話是:“時常送些筆墨紙硯到長信殿去,讓太子妃多練練字,也好靜靜心。”

也不知道沈滌塵此舉是罰是賞,筆墨紙硯送來後的第二天,竟又送了許多字帖來。我看着手上的字帖不知該作何反應,這其中還有兩份已是孤本,多少文人墨客尋而不得。

除了隴客,柳道可也常來。他來的目的單純而又明顯,就是來看着我的。凡自東宮外送到長信殿的東西,都需得經過他的查驗。

那日妝成領了饷銀便出門了,從集市上回來時也是黃昏,碰巧遇到從長信殿往外走的柳道可。

柳道可攔住妝成問:“妝成姑娘手裏的挎籃中是何物。”

妝成把東西往背後一藏,警惕道:“柳大人,這些不過是些女子用的東西,便不查了吧。”

“職責所在,還請妝成姑娘不要為難在下。”柳道可手心向上,遞到妝成面前。妝成退後兩步,護住身後的挎籃。

“妝成姑娘。”柳道可的語氣冷下來,紋絲不動。

妝成沒有辦法,不情不願地把身後的挎籃重重交到柳道可手上:“看吧看吧看吧。”

揭開蒙着挎籃的蓋布,柳道可從裏面翻出兩間女子的中衣,臉登時漲的得通紅,手裏的挎籃也仿若是燙手山芋一般,拎着也不是,不拎又不知道怎麽辦。

我站在不遠處的亭中看他們二人,覺得十分有趣,笑着招呼妝成:“妝成,別為難柳大人了,回來吧。”

妝成這才一把從柳道可手中奪過挎籃,道:“什麽都要看!哼!”

“不可無禮。”說完妝成,我又對柳道可喊道,“柳大人不要見怪啊,妝成年紀小,您多包涵。”

柳道可朝我抱拳鞠躬:“太子妃說笑了。微臣告退。”說完便頭也不回地匆匆離開,走到門口耳根子都還是紅的。

妝成一邊整理着挎籃中的東西,一邊向我抱怨:“堂堂的太子妃在東宮裏還要被這樣的提防,這今後的日子要怎麽過嘛。”

我笑着搖搖頭:“就快結束了。”我這話并不全然是安慰,這些日子裏老皇上的病不僅不見起色,反而身體每況愈下。沈滌塵越來越忙,再加上朝中官員的職務調動頻繁。或許,沈滌塵與沈白嶼這兄弟二人的這一場皇位争奪,很快就要有結果了吧。

鵝毛一般的大雪紛繁而至,我裹緊身上的貂裘。風從李府的方向吹來,回望過去,我在心中問道:父親,你會在這場皇位的争奪中得到你想要的嗎?我呢?這場風雪之後,我又該在哪裏立足。

“讓你辦的事你辦妥了嗎?”我問妝成。

妝成點點頭,從懷中拿出幾張票據給我看:“按照太子妃的吩咐,六十兩黃金分了五家票號存的,有多有少。這五家都是大票號,只要有憑據,各地都可取現。”

我仔細查看手中的票據,覺得寬慰許多。父親與沈滌塵争鬥,我夾在中間兩難,不管最後是誰成王,我的身份都極其尴尬。可現在有了這些東西傍身,即便有朝一日離開了這東宮,也夠置地買屋,不愁吃穿了。

真希望有朝一日可以離開。

這一夜雪越下越大,北風呼嘯。鵝黃把炭盆燒的熱熱的,又在床上放了幾個湯婆子暖着被窩。所以當我躺下的時候,處處都是暖暖的,再聽着殿外呼嘯的風,讓人直犯困。

剛睡着不一會,被殿外傳來的吵鬧聲吵醒。我本來是不想理會的,可吵嚷的聲音越來越大,聽着像是酥眉。

若當真是酥眉,那必是徐側妃出事了。我趕緊從床上翻身而起,讓鵝黃去開門。

随着寒風闖入殿中的,還有酥眉的聲音:“太子妃,救救我家側妃吧!”

今夜風大,我只留了鵝黃一人在殿中守夜,身邊沒有別的侍女。我慌亂地想要把鞋穿上,可越是着急,越是難穿,外面酥眉的哭喊一聲高過一聲,鵝黃的安撫也不見效果。我有些懊惱地甩掉穿不上的那只鞋,裹上貂裘朝外走去。

“怎麽不讓她進……”我話還未說完,便已經知道了原因。酥眉之所以被攔在殿外,是因為她滿身滿手的血。

我一時間也被吓了一跳,停住腳步。

酥眉見我,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哭道:“太子妃救救側妃吧!”

“你倒是說啊!”我見她來來回回就這一句,急道。

被我這麽一喝,酥眉才勉強止住哭,道:“我們側妃适才說要出門看雪,不成想剛出殿門就……摔……摔了一跤,腹痛……難忍……萬昭訓找了穩婆和大夫……如今……如今說是胎位不正,流了好多的血……”

“如此大的事,為何不先來禀明太子妃?”鵝黃問。

酥眉支支吾吾:“太子殿下說……最近太子妃勞累……東宮的大事小情都不許去勞煩太子妃……”

呵,沈滌塵。

我來不及多想,上前一把拽起地上的酥眉就往玉虹殿走,邊走邊吩咐:“鵝黃,你去把妝成喊起來,再叫上幾個侍女,先去請醫官。對了,太子殿下呢?”

酥眉道:“太子殿下入宮還未歸。”

“太子妃!鞋!”鵝黃在身後喊。

“那便着人去宮裏請。”我把左腳礙于行動的那只鞋也甩掉,一刻也不敢停留。心裏不停地默念着徐時笙你可千萬不能有事,要母子平安啊!

好在長信殿與玉虹殿離得不算遠。我到的時候,殿內的侍女進進出出,一盆盆幹淨的水端進去,一盆盆血紅的水端出來。殿內徐時笙的慘叫聲撕心裂肺。

我也是頭一次見這樣的陣仗,心中不停地安撫自己,沒關系的,我可以處理好。腳步卻一點兒也不敢停留。

剛到寝殿門口,卻被一個嬷嬷攔下:“太子妃進不得!婦人生産最是忌諱……”

看情形徐時笙的情況并不容樂觀,我知嬷嬷好心,但現下也顧不得什麽忌諱不忌諱的了。

不欲與嬷嬷争辯,我推開她徑直進入寝殿中。床上被褥上地上都有血,穩婆不停地催促着徐時笙用力。可徐時笙的聲音卻越來越微弱。她半睜着眼睛,滿頭滿臉的汗,不停地喘着粗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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