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縱然是我也從未見過如此的場面,也顧不得什麽體面和規矩,趕緊轉身朝門外大喊:“醫官呢!醫官怎麽還不到!”
豆兒上來扶住我,讓我心中安穩了許多。
幾個侍女見我又急又怒,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嘴裏不停地喊恕罪。酥眉在一旁落淚,嘴中訓斥道:“這時候說什麽恕罪不恕罪,若是側妃有個什麽三長兩短,你們通通都得死!”
我不禁側目,徐側妃性命在旦夕間,酥眉心中焦灼說了出格的話情有可原,可這話未免也……說不上哪裏的問題但就是讓人很不舒服。豆兒和我對視一眼,我知她心中也是如此。
就在此時,鵝黃和妝成雙雙拽着醫官的衣袖連拖帶拽把醫官拖入寝殿中,醫官年邁,被她兩這麽拽着快步而行,踉踉跄跄險些摔倒,嘴中不停地喊着:“哎呀!诶呀……姑娘們輕些……如今老朽一身老骨頭可比不上……”
醫官看到床上的徐時笙,也顧不上抱怨了,從左右兩邊拉着他衣袖的妝成鵝黃手中掙脫出來,快步走到徐時笙身旁,抓住徐時笙的手腕替她把脈,同時嘴裏吩咐道:“接生嬷嬷和兩個侍女留下,其他人都出去,我要施針了。”
聽從醫官的安排,我同豆兒只得帶着妝成和鵝黃到殿外等候。有侍女替我們搬來椅子在廊中,我二人卻是無論如何也坐不下。帶着鵝黃和妝成在門口不停地來回走。
突然想到之前徐時笙病重,也是我帶着人守在她的身邊,替她訓斥那些看人眼神的刁鑽奴仆。有些諷刺。似乎當年不顧衆人眼光一心想要納她為妾的人不是沈滌塵而是我。
寝殿內突然就沒有了聲音。我與豆兒對視一眼,一同朝寝殿而去。寝殿的門被從裏面上了鎖。我和豆兒拍打着寝殿的門,也像是拍打這自己存活的生門。
“側妃如何了!來人把門打開!”
“把門打開!”
鵝黃和妝成在身後使勁拉着我們,後來妝成說,她和鵝黃是吓壞了,從未見過我如此失态。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當時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徐時笙千萬不能有事。
徐時笙的一聲慘叫伴随着嬰孩的啼哭,打斷了我和豆兒拍門的動作。
豆兒拉着我的手,喜極而泣:“生了……生了!”我們相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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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從裏面被打開,一個接生嬷嬷抱着一個小小的嬰兒從寝殿裏走出來,她把嬰兒給我看:“恭喜太子妃。太子府添一麟兒。”
襁褓中的嬰兒小臉皺皺巴巴,像是一個小小的老頭。它閉着小眼睛嘴巴一張一合,十分乖巧,那麽小,那麽脆弱。真是惹人憐愛。
豆兒用手輕輕的摸了摸他的小臉,又用食指從他的眉心處向下輕掃過鼻梁。然後收回手對我解釋道:“在我們那,相信這樣是在禀告天神這個孩子的到來,天神會為他降下祝福。”
我點點頭,看着面前小小的人,心中小聲地期許:若是真的有天神,願天神可以護佑他。
讓嬷嬷把小皇孫送到奶娘處喂食。我和豆兒來到徐時笙身旁。她滿頭是汗,頭發已經被汗水浸濕,成绺地貼在額頭上臉上。我提她把頭發撥到耳後,她緩緩睜開眼睛。
見來人是我和豆兒,而非沈滌塵,她眼神黯淡下去。
豆兒握住她的手,道:“徐姊姊,你辛苦了。”
她虛弱地開口:“多謝……多謝太子妃與萬昭訓替我守着。才得以保全我們母子的性命。”
我搖搖頭:“是酥眉冒死去尋我。你該多謝她才對。咱們在這東宮之中,能得一個孩兒,仰仗的還是太子殿下的恩典。徐側妃該謝太子殿下。”
“是……”徐時笙閉上眼睛,“是妾失言了,妾……謝過當今太子殿下。”
看着她的這副模樣,我一時竟說不出什麽來。
自她到了東宮,其實我們就沒有太多交集。在父親遇險之時,她甚至設計我去送死。偏偏我對她還是存着一絲的憐憫。或許是因為藏書閣太高,從它的閣樓上往下看這東宮中的每一個人都仿若是蜉蝣一般渺小羸弱,身不由己。
沈滌塵直到夜半才姍姍來遲。可到了的第一句話不是關心徐時笙的身體,而是問我:“太子妃為何在這?”
“是酥眉來……”
妝成嘴快,酥眉的嘴更快,馬上打斷妝成道:“是太子妃聽聞我們側妃生産,不放心一定要來看看!”
妝成氣急,指着酥眉的眉心正要發怒,鵝黃搶先一步,道:“酥眉姑娘好沒意思,明明是你夜闖長信殿讓太子妃救人,如今怕太子殿下責怪,便都推脫到我們太子妃身上,這裏難道就你一人長了一張嘴,由着你說黑為白?”
沈滌塵冷眼打量着殿上的人,最後眼睛停留在我的腳上,問到:“太子妃的腳怎麽了?”
經沈滌塵一問我才回過神來,之前來的匆忙沒穿好鞋。到了玉虹殿也再沒有顧得上。現在腳已經被凍得通紅,有一處還受了傷,傷口上的血已經凝結。可能是被什麽割到了吧。
我看着自己的腳,不動聲色地又漏出來一寸。順着酥眉道:“殿下別責怪酥眉,臣妾知道殿下的旨意,可臣妾心裏挂念着殿下喜歡的人和殿下的第一個孩兒……”
隴客适時地送來鞋,沈滌塵接過蹲在我身旁替我穿上,全然不顧床上剛生産完的徐時笙。徐時笙強撐着身體坐起來,道:“殿下恕罪……太子妃為妾損失玉體……是妾的不是……”
此時沈滌塵已經為我把鞋穿好,囑咐道:“皎皎你先回去休息,我這就讓醫官去給你看看腳。”說着轉像豆兒,”萬昭訓,你送太子妃回去吧。“
我點點頭,聽話地離開。還未走出寝殿,就聽到沈滌塵對徐時笙溫柔而親昵的語氣:“笙兒,如今真是辛苦你了,待你好了,我定……”
呵。我心中冷笑一聲。
先前不覺得,現在一放松下來,腳上的劇痛傳來。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千萬把刀尖之上。冷暖已經分辨不出,只剩下赤裸裸的痛感。
鵝黃提着燈籠走在前邊,妝成與豆兒一左一右攙扶着我。
“想不到着酥眉竟是這樣的人。”豆兒道,“先前看她為徐姊姊的所作所為,我以為她也是個有情有義的。”
妝成撇撇嘴:“知人知面不知心,畫虎畫皮難畫骨。再說了,人家對自己的主子掏心掏肺,對外人可沒有必要講什麽道義情理。”
我搖搖頭,并未接話,心中暗自盤算,這徐時笙向來沒什麽主見,若是身邊有酥眉這樣一個人,于我太過危險,于她也未必會是助力。得尋了機會把酥眉從徐時笙身邊清走。
“得尋了機會把酥眉清走。”豆兒道。我心下一驚,一來是豆兒說出了我的心聲,二來是豆兒這樣一個單純良善的姑娘,在東宮浸淫一年多,也生出了這樣的心思。
“是,酥眉這個人,确不宜再留在徐側妃身邊。”既然豆兒已經把話說出來,我也不再掩飾。
剛進長信殿的門,醫官已經等在殿內了。仔細地看過我腳上的傷口,醫官從箱子中拿出四五種藥膏交給鵝黃,道:“太子妃的腳無礙,只需抹上藥膏,靜養些時日也就無礙了。”
鵝黃接過藥膏,向醫官道謝,正要送醫官出門的時候,被我喊住:“大人。女子的腳矜貴,這一時半會恐怕是養不好的。”
這醫官在東宮多年,怎麽會聽不出我這話的意思,連忙道:“太子妃說的極是,女子的腳受了傷凍,是須得好好将養。微臣定會對太子殿下如實禀告的。”
我滿意地點點頭:“有勞了。”
送走醫官,豆兒不解,問我:“太子妃為何如此。”
我揉着凍僵的腳,道:“既然太子殿下不願意我理事,那恰巧我腳傷了,便閉門靜養好了。何苦去惹殿下不快。”其實我話只說了一半。如今皇上病重,太子側妃生産,沈白嶼明顯對儲君之位已經失去了興趣,正對皇位虎視眈眈。如此多事之秋,我的父親與夫君都已經卷入這漩渦之中,我此舉也實是無奈,畢竟除此之外,我也不知要如何才能躲過這場争鬥。
豆兒點點頭,她看向我的眼中滿是心疼:“原是如此,道也不失為一個法子。真是為難太子妃了……”
我點點頭,其實有些接受不了這樣的眼神。我自認我現在的一切都是我想要得到的,我不需要這樣的心疼。若說我過得不如意,那也只是我為自己所得到的而付出的代價,我心甘情願。
又淺談了幾句,我推說自己乏了,讓鵝黃送走了豆兒。
躺在床上,我久久難以入眠,既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如此在意徐側妃的生死,也對豆兒那樣充滿心疼與同情的眼神不能釋懷。我甚至已經開始懷疑自己的選擇是不是真的是自己選擇的,也開始懷疑自己為現在這一切所付出的值得不值得。
腳上傳來的痛癢讓我更加難以入眠,也正是因為此次所受的傷,我得到了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