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我見到鵝黃的時候,她正趴在床上,腰部以下殷紅一片。屋中彌漫着血的腥味。

“鵝黃!”我撲将上去,捧起她的臉輕輕拍打,喚她,“鵝黃,鵝黃你醒醒。”

在我的呼喊中鵝黃緩緩睜開眼睛,她的聲音細不可聞:“娘娘……此地……此地污穢……”

我胡亂的撫摸着她的滾燙的臉:“你別……你別說話鵝黃……”當即轉身對後面的阮言一和圖南喊道:“快!你們快!她在發燒!”

這傷有兩天了,有的地方已經開始愈合,血肉和衣物長在了一起。圖南燒了許多盆熱水來,我們一點點替鵝黃擦拭,仍然疼得她揪緊了被角,指甲都折斷了。阮言一怕她咬到舌頭,撕了一塊布讓她咬在嘴裏,最後竟連嘴裏這塊布上都咬得滿是血印。

“好歹也是侍奉過太皇太後的人……怎麽會下這麽重的手……”我低聲啜泣。我明白,鵝黃挨的這一頓板子,本該有一半要打在我身上,另一半要打在徐時笙身上。鵝黃不過是沈滌塵殺雞儆猴的雞。

直到半夜,我們三人才幫鵝黃處理好傷口,喂了藥。鵝黃将将睡下,沈滌塵便差人來傳我與圖南。阮言一本欲一同前往,無奈鵝黃身邊不能沒有人照料,于是我向來傳喚的小黃門要了一個随行的侍女留下同阮言一一起看顧鵝黃。随後跟随小黃門來到張念的寝殿。

還未進門,我便看到徐時笙已經跪在殿內。我加快腳步,氣勢洶洶地沖到徐時笙的面前,毫不猶豫舉高手。

“啪、啪”兩記響亮的耳光落在徐時笙的臉上。這,是為鵝黃打的。同樣的,其中有一個耳光本該落在沈滌塵的臉上。殺雞儆猴誰又不會呢?

徐時笙大約是被突如其來的耳光打懵了,呆呆愣在原地,過了一會才哭出聲來。而座上的沈滌塵正一口一口給張念喂藥,對發生的一切置若罔聞。

張念一碗藥喝完,沈滌塵放下碗替張念在後背又加了一個靠枕,此時他方才把目光轉向我和徐時笙。

沈滌塵向一旁的黃門令使了一個眼神,黃門令會意離開,不多時舉着一個托盤回到殿中,托盤上是一只軟枕。沈滌塵起身接過軟枕,扔到我和徐時笙腳下,一陣灰塵從軟枕中揚起。徐時笙慌忙地避開,我不明就裏,彎腰去查看。

隴客一把把我拉開,沈滌塵問徐時笙:“你還有什麽話說?”

此時我明白過來,這枕中的八成就是銅鏽的粉末,連忙用袖子捂住口鼻。

徐時笙一楞,突然大笑:“哈哈哈,陛下是一早就懷疑我了,還是不準備查了,想要舍棄掉我?”

沈滌塵不語。

徐時笙站起身,拍打着身上的塵土。她不再是之前那副柔柔弱弱的模樣,用眼睛斜睨着沈滌塵,臉上帶着自嘲的笑容。我覺得,或許這才是真正的她。

徐時笙道:“沒錯,是我。是我想要用這一石二鳥之計除掉張氏和李氏。我為何不能是皇後?我們徐家為何不能有皇後?”

此話一出,殿上的人盡數覺得這徐時笙怕是已經瘋了,竟然開始攀扯家族。酥眉更是吓得臉色蒼白,對着沈滌塵連連磕頭:“陛下!娘娘是太愛您了!娘娘只是妒忌心作祟!”

“妒忌?”徐時笙指着酥眉,“我不妒忌!從不!”

她把手指向沈滌塵:“我從未愛過你!從未!你啊你,你看看你。哈哈哈。陛下,你身邊的女人,哪個愛過你?她李敬之愛過你嗎?”徐時笙雙手一攤,“沒有吧!還有豆兒,豆兒愛過你嗎?也沒有!”

徐時笙的手指掃過殿上的每一個人,最後停留在張念身上:“陛下還記得張氏剛被你囚在東宮的長留居時,生過一場大病嗎?也是我,是我命人把楊絮灑在長留居的院牆後面,讓她夜夜胸悶氣虛,不能入眠。可是,我與她萍水相逢,能有什麽仇怨?都說侍奉君王的女子善妒好鬥。可你睜開眼看看,這裏有一個算一個,那個不是陛下制衡前朝的棋子?我屢屢作梗于她,不過也是為了我的家族罷了!”

說完這許多話,徐時笙提着的一口氣好像也洩了。她癱坐在地上,并不看沈滌塵。

沈滌塵的臉上出奇地難看,殿內無一人敢言。張念輕聲喚他:“阿塵。”

張念這一聲把沈滌塵從憤怒中拉回來,沈滌塵道:“來人,徐氏産後氣結郁思,以致失心瘋。帶回殿中好生看顧。”

幾個禁軍進來拖走了徐時笙。她不哭也不鬧,經過我的時候,她無聲地對我說着什麽。這次我看清楚了,她說:“對不起,不得已。”

我沒有一點劫後餘生的喜悅,也沒有洗刷冤屈的豁然開朗,只剩下兔死狐悲的凄涼之感。我明白她,她恨徐家,也恨沈滌塵,還恨自己。

不過徐時笙的攀咬毫無成效。沈滌塵既不會處置徐時笙,也不會處置徐家。起碼現在不會。徐家如今正是得力的時候,沈滌塵還不能失了這個助力。

沈滌塵說我受了驚吓,特意親自送我出門,他接過隴客手中的大氅替我披上,對我道:“夜裏風涼,皎皎,你受驚了。”

我将額頭抵在他的胸前,帶着哭腔道:“陛下,皎皎自嫁給陛下以來,日日挂懷陛下。陛下與皎皎少年夫妻,這份情誼別人又怎麽了然……”

沈滌塵輕輕拍着我的背安撫我:“朕知道,朕都知道。你先回去,朕得空了再去看你。”

“嗯。”順從地點點頭,我問他,“陛下……鵝黃受了傷,不好再侍奉張将軍。她是皇祖母交予我手的,我想把鵝黃帶在身邊養傷。”

“好,依你。”沈滌塵沒有猶豫。他現在巴不得我快把鵝黃帶走,他還是不信我。

我命人把鵝黃挪動到暫居的東明殿中以方便照顧,阮言一則被沈滌塵留在了張念身旁。好在鵝黃只傷到了皮肉,筋骨無礙。倒也不需要阮言一特別看護。

經過這一番事,我連夜寫下一封家書,鵝黃叫來在宮中當差時的姐妹,替我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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