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徐荼飛京市之前做的另一件事情,是在沈濃的白眼之下,和沈淩見了一面。
許是因為第一印象太差,所以真正見到的時候,反而覺得他比自己預想中的要好上不少。
長得白淨斯文,帶着一副半框眼鏡,笑起來一排牙齒又白又齊,莫名會讓人平添幾分好感。
功課做的也足,知道徐荼喜歡吃川菜,所以安排在了一家隐匿于高樓之下,位于老城區的一家川味私廚。
後來徐荼聽沈濃說,那地方難定的很,不單單要提前預約,還需要有三年以上的老會員推薦才可以。
而每名會員的推薦名額只能有三個人。
這般矯情做作,倒是很符合徐荼對所謂私廚的刻板印象。
但沒成想,味道和沈淩的人一樣,讓人出乎意料。
口味地道,辣而不燒,饒是口味如此重的餐食,卻不會在衣服上沾染過重的味道。
足以見得用料的精細。
所以這頓飯,徐荼吃的尚且算作舒适。
沈淩話雖然不少,但多圍繞着自己的留學經歷,偶爾抛個問題出來,也是徐荼很容易便可以接下去的,無傷痛癢的內容。
以至于最後他姿态平和的送出禮物的時候,徐荼也禮貌的收了下來。
一個手作的鑽石手鏈。
五位數的價格不高不低,對他們這種家庭來說,是一件合格的見面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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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徐荼沒有準備回禮,于是很自然的就約了下一頓飯。
“這次是我不夠禮貌,下一次我來挑地方,可好?”
沈淩像是得了某一種肯定的信號似的,把一拍牙露的越發的燦爛。
最後開車把徐荼送到了樓下,還一直停在原地目送着她上了樓。
每一步都讓人舒服的挑不出什麽毛病。
不怪爺爺那麽挑剔的人都能看上。
沈濃想來很快就得了消息,徐荼還坐在孫載怡家的地板上收拾行李,商讨着兩個人要以什麽樣的姿态第一次出現在員工大會上的時候,她的電話就迅速切了進來。
“徐小圖,你真答應沈淩了啊!”
“沒有,就是約了個飯而已,我以前約的多了去了。”
“能一樣嘛!”沈濃幾乎是咆哮着,公放聲刺耳,要擊穿屋頂似的,“你以前那叫date,約會而已,你現在這叫什麽,叫相親!叫聯姻!搞大了是要嫁人的。”
徐荼被她這氣急敗壞的模樣逗笑,安撫道:“你放心沈能能,我就算跟沈淩訂婚了,也不會影響你們家什麽的,徐家未來聽誰的還不一定,萬一徐清源他爸爸上位了,第一個就是把我掃地出門,他又撈不到好。”
徐荼說的太自然,仿佛根本不是在讨論自己的人生大事,而是吃喝拉撒一樣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沈濃不理解,“你為什麽非要跟他啊,你和我又不一樣,我沒得選,但是你有徐先生,有他在,哪裏需要你去搞聯姻這種事情。”
沈濃說的這句話,是她周遭的所有人內心的想法。
江一一,徐清源,段嚴章,甚至并不那麽熟識,卻知曉徐家有聯姻計劃的人。
這是徐荼第一次認真和她的朋友們去聊這場看起來根本沒有必要存在的選擇。
“爺爺只是需要我的一個态度而已,我知道徐家太多的秘密,不能變成無法掌控的鷹,只能做安于被圈養的鳥。”
爺爺根本不在乎她會嫁給誰,只要不是徐又焉,是誰都可以。
她握着徐家那麽多的秘密,她替爺爺做了那麽多的事情,她需要變成徐又焉的一個鉗制,也需要被徐這個姓氏,一輩子牽絆着。
所以這件事情對她來說也是如此。
既然不能是徐又焉,那就和誰都無所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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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歷小年的前三天,徐荼和孫載怡一起飛回了京市。
算下來,從上一次離開京市到這次回來,已經過去了将近十二年。
接機的是孫載怡的表哥孫醇,據說目前在某國企任職,做高管。
開了輛奔馳商務,看到徐荼長腿長發推着行李箱走來,眼睛看的都有些直。
說起話來,帶着幾分官家子弟的闊氣。
“小怡好多年沒回來了,這位美女是誰,也不介紹一下。”
“徐荼,徐又焉的妹妹。”
一句話,孫醇立刻收了眼神,人老實了起來。
跟徐荼整家搬遷至海城不同,孫家的基業全都在京市,當年孫載怡跟着她去海城,一部分是為了友誼,另一部分也是因為父母感情出現問題,母親南下分居,她也跟了過來。
只不過逢年過節也還是要回京市。
陪着奶奶上墳祭祖,拜佛求安。
所以孫載怡這次回來是告知了家裏的,前幾天自然要回家陪着長輩做些小輩該做的事情。
徐荼則樂得一人輕松自在。
徐又焉給徐荼安排的房子就在幔京附近,單平逼近五十的高奢小區。
只不過戶型不大,大多是六七十平的二居室,徐荼一個人住倒是意外的适合。
想來應該是彭宇提前找人做了打掃,甚至還做了風格上的微調。
黑白灰的底色硬裝很難在短期內改變,軟裝則全都是溫暖的橙色系。
木制的家具配上布藝的沙發,是徐荼在赫爾辛基時的住宿風格。
冰箱裏都塞滿了吃食。
徐荼回來的事情沒有告訴旁人,申叔也不曾了解。
這些安排應該都是徐又焉做的。
孫載怡在幔京訂了小年夜的頂層套房,兩個人計劃着,總要先去實地住一住才能知道下一步的工作開展。
所有的老牌企業,最難撼動的都是根基。
好難得把行李整理妥當,也不過晚上的七點,肚子咕嚕作響,徐荼琢磨着拎了個大帆布包出門,還把套裝換了下來,穿上了肥大的羽絨服。
京市的冬天,吹得臉皮子生疼的北風,是可以讓人暫時放棄形象的。
只不過小區位置雖然好,但也因了在市中心,地圖軟件上的赫然顯示前方堵車情況,是半個小時都走不出的深紅色區域,因此徐荼還是決定放棄開車的想法,走了将近一公裏才來到地鐵站。
沒什麽目的地,也沒什麽格外嘴饞的食物,看着密密麻麻目的地的名字,最後幹脆又走出了地鐵站,沿着路溜溜達達的走着。
1月的京市溫度比赫爾辛基雖然高了不少,但體感的寒冷卻相差無幾。
大風刺骨,好在沒有雨雪紛雜的泥濘,只有大都市繁華的夜生活。
已經有不少的店鋪開始做新年的布置。
紅色的燈籠,喜慶的窗花,還有服裝店門口這幾年最時興的改良漢服,讓人看着就溫暖的毛絨邊配上精致的刺繡。
就連咖啡店都換上了新年限定的冰糖葫蘆美式,有一種全世界都熱鬧而團圓的美好。
徐荼突然就想起她剛剛來到京市的時候。
徐又焉雖然把她帶了回來,但到底是個二十歲的少年,哪裏會看孩子,往爺爺家一扔,自己就跑去海城創業,成立了可存數字。
爺爺自然沒有把她這麽個外來的丫頭放在眼裏。
徐家在京市的那套老宅,在十一歲的徐荼眼中,大到好像沒有邊。
有假山有涼亭甚至還有一汪人工挖鑿的湖水。
雖是徐又焉已經帶她來認過門,但那麽繁複的道路,比以前末寨的村子還大似的院落。
她走走停停,不敢問路,也不敢逗留,好難得找到了徐延國的人,卻只見他半眯着眼,躺在亭內的搖椅上,一旁的透明玻璃壺內煮着沸騰的水,手握紫砂壺被他放在掌心裏,搖搖晃晃,像是在電視裏才能看到的畫面。
徐荼怯怯的走過去,他就揣着三分慈祥的笑着說道:“小四說你力氣不小,我有點腿疼,你給我捶捶吧。”
徐荼就跪在他的身邊,從上到下的,一下一下用力的敲打着。
他不說停,她不敢停。
以至于最後他睡着了,又醒過來,徐荼還在捶着。
一雙胳膊藕節一樣的腫脹,到了最後都沒有痛覺。
爺爺一邊說着,小姑娘實心眼,捶累了就不用捶了,一邊日日把她叫來。
不教她路線,任她每天摸索着走到這裏。
但也沒有人給徐荼一個說法。
哦,那時候她還叫陳荼,旁人只知道是四爺從南方帶回來的,卻不知道內在的緣由。
因而所有人都在揣着壞心思的試探。
好在徐又焉臨走前給她找了一對一的老師,白日裏上課,要給爺爺捶腿,晚上卻要跟着傭人們一起做打掃,睡在最底層的傭人房裏。
只不過徐荼沒說過,爺爺自然也不知道,還是臨近十一月徐荼手上起了凍瘡,他這才知道這個小姑娘近三個月的遭遇。
到底是打動了爺爺,想了一圈,把徐荼扔給了徐培恒,又讓徐又焉親自帶着徐荼跑了一趟末寨,辦理了領養手續。
徐又焉揉着徐荼的臉說,“你跟着小叔好好學習生活,等我那邊忙的差不多了,就把你接回去,”
沈芝媛多年無出,爺爺和徐又焉都以為她是能把徐荼當女兒對待的。
卻沒想到,徐荼過得,是比在老宅還要糟糕的生活。
明明一直在努力備孕,卻平白多出了個丫頭,沈芝媛多年無子的情緒全部都宣洩在了徐荼身上。
白天要上學,晚上就幾乎承擔了家裏所有的家務。
冬日裏不允許用熱水,晚上要睡在沒有暖氣的冷屋子裏。
明明徐培恒住的房子是奢華富麗的疊套,他也能找出那麽一件屋子。
好在徐荼以前在末寨的生活比這還要糟糕。
也沒覺得太苦。
反而是那一年的小年夜,徐又焉忙碌中終于想起了那個被他帶回來的姑娘。
沒有提前打招呼,襲擊過于突然,以至于他拎了大包小包的各種禮物去到徐培恒家時,看到徐荼的遭遇,幾乎要把他憋了大半年的所有狠戾都發洩出來似的。
他砸了徐荼房間的所有東西。
“徐培恒,你特麽配姓徐嘛!”
晚輩對長輩這個态度,徐培恒幾乎一巴掌就想抽過去,卻被徐又焉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姑娘是我帶回來,姓是爺爺給的,不服就說,這麽個下三濫作踐小姑娘的方法,特麽活該你沒有孩子。”
說着,帶來的貴如琥珀煙咀,稀有如高山元參,全都被他摔碎在了地上。
轉身拉着徐荼就向外走去。
也是這樣冷飕飕的夜晚,徐又焉走了大半的路氣消了,才發現徐荼只穿了件單薄的衛衣,跟在他後面,凍得哆哆嗦嗦,從臉蛋到指尖都是冰涼。
本就又瘦又小的姑娘這一刻顯得越發的可憐似的,鼻頭紅墩,一張臉慘白的沒有血色。
徐又焉瞬時脫了大衣就給她裹了起來,緊了緊衣領,又氣又惱,
“怎麽不叫住我?”
帶着他身體溫度的羊絨大衣裹在身上的那一刻,徐荼感覺自己的心髒和整個人都好像在同一時間蘇醒了似的。
跳的雀躍。
被凍得聲音都在抖,怯怯的,“你在生氣。”
以至于那一晚,徐又焉再大的氣都被這一句話消融,帶着徐荼上了車,發動了暖氣,看着她臉色漸漸紅潤了起來,這才說道:“我給了你手機,你是可以聯系到我的,為什麽不告訴我。”
“你已經帶我出來了,做到你答應我的事情,剩下的我能承受,這已經比在家裏好太多了。”
徐又焉到底是沒有再多說話,第二天就去為徐荼辦理了轉學。
她從京市去了海城,便一直和他在一起。
現在她呼着嘴裏的熱氣,白霧在空氣中飛升而後消散。
旁邊是她即将入主的幔京酒店,那一年她來到京市的第一晚也是住在這裏。
現在想來命運還真是件有趣的事情。
可當她轉身打算換個方向繼續向前的時候,看着眼前站着的人,突然覺得,命運的有趣好像更在于你完全不知道下一秒會遇到誰。
比如這一刻,祁安站在她的面前,像是等她這個回頭等了很久似的,率先開口,“好久不見,陳荼。”
呵,大概這世界上,會叫她這個名字的,除了徐又焉也就只有他了。
徐荼換了一張笑臉,坦然自若,“好久不見,祁安,哦不,應該叫你祁遠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