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祁安聳了聳肩,對徐荼給他的稱呼欣然接受。

“我前兩天見到你四哥了。”

徐荼大抵可以猜到,祁安這樣的人,當年可以通過末寨找到她,就自然不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一定是知曉了什麽,故意等在這裏的。

徐荼對這句話不甚在意,“走吧,我沒吃晚飯,陪我吃頓飯。”

就像是在跟一個尋常的老朋友說話一樣。

只是笑不達眼底,斂着情緒。

這樣的行事作風,是徐又焉教的。

有求于你的人,會自動不由自主的揣着心虛,你只需耐着性子,沉着心的等他露出馬腳。

她面對徐又焉的時候尚且有幾分稚嫩,但面對旁人,他教的這些東西足夠用的。

祁安沒想到她會這麽坦然,錯愕一閃而過,立刻也笑了起來,“好,我最近在京市的時間比較多,有幾家不錯的飯店可以推薦給你。”

徐荼沒有拒絕,跟着祁安拐進了北二巷裏,看似古樸的老城區裏有最多的私房菜品。

她餘光打量了他幾眼。

現在的祁安絕不是當年找到她時候那個一窮二白只想為姐姐伸冤的大學生。

一身筆挺的西裝,腕間那塊雖稱不上巨額,但也要花費一些力氣才能買到的百達翡麗,皮鞋擦得锃亮,怎麽都配得上“精英”二字。

他以前便長得端正,眉清目秀,少年氣息濃郁的像顆湛青的小白楊。

現在徒增了幾抹成熟的氣息,越發的好看了些。

反倒是徐荼,裹挾着羽絨服素着一張臉,跟當年那個只穿套裝,背愛馬仕的小公主截然不同。

兩個人站在一起,倒是比當年多了幾分相配的感覺。

不論當時她是懷了什麽心理去接受祁安的追求,但當年那個夾雜着陽光與抑郁,希望與悲涼,上進與自繭等各種矛盾夾雜的少年,是讓她曾經短暫的被觸動過。

她絕不是随便的人,在沒有任何好感的情況下允許旁人去牽她的手,去擁抱她。

她對祁安,是懷揣着愧疚的心動過。

只不過十八歲的少女,心動這件事情太過稀松平常,就像電視裏閃過的漂亮男星,都做不得數。

“你還是喜歡吃川菜嗎?”兩個人并肩走着,他随意問道。

“今天不想吃了,來之前剛剛吃過。”

“沈淩?”

祁安問出這個名字的時候,徐荼看向他的眼神又深了幾分,嘴角的笑意揚起,也幹淨利落的嘲諷道:“功課做的這麽全面,應該不是只想跟我敘個舊這麽簡單。”

“當然,”祁安笑着,回頭看向在他一側靜靜走着的姑娘,“我想把你追回來,就總要了解一下你和你的未婚夫進展到哪一步了。”

“哇哦,”徐荼配合着他輕呼了一聲,刻意的驚奇,“怎麽,對我的遺産感興趣?”

祁安沒有再說話。

在一個挂了紅燈籠的老庭院門前停留,門口挂了個木牌,上面寫了“安食”兩個字。

門面簡單又質樸,看不出內裏的別有洞天。

打了個電話,不多時就有人出來接他們。

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仰着頭,脆生生的問了句,“祁先生兩位?”

“對。”

“請進,”說着,還把頭探出來,看着徐荼笑着說,“進來吧漂亮姐姐。”

祁安故作不滿的回了句,“差輩分了小姑娘,要叫小姐。”

小姑娘卻是精明的笑了笑,“你們一看就不是情侶,既然沒追到,又何妨在我口中的輩分。”

祁安愣了一下,竟然俯身,看向小姑娘的眼眸認真的問道:“你是怎麽看出來我在追她,還沒追上的?”

小姑娘卻是狡黠一笑,“秘密。”說着,做了個請進的動作,“兩位二樓崇遠門。”

只不過在徐荼進門口,輕拽了一下她的衣袖,低聲在她耳邊輕說了句,“四爺說他是個壞人。”

徐荼眼眸微微睜大,小姑娘給了她個“就是你想的那樣”的表情,繼而脆生生的,用正常的音量說道:“漂亮姐姐,我第一眼就喜歡你,告訴你個小秘密,我們這有個隐藏菜單,最好吃的一道叫酥蟹松茸竹笙卷,一會兒要記得點哦。”

徐荼笑着,說了聲好。

京市的私房菜比起海城,更加重在文化和風味二字。

菜單是手寫的豎排中式瓢金小楷,手繪碧荷點綴其中,嵌了金絲做蕊,星星點點的沉着貴氣。

菜名也雅致,據說分了春夏秋冬四季的定式菜單,以價位區分套系,不做單點。

名字大多看不出內容,碧落翠綠山海兜、霞暖雲蒸蟹釀橙、雪沫乳花浮午盞……

徐荼對這種形式大于的內容的飯店向來趣味性不多,琢磨着要不要半夜找孫載怡出來再吃頓宵夜。

就聽到祁安點了人均6999的套系。

徐荼沒吃驚也沒推脫,任他安排,只最後加了句,“我加一份酥蟹松茸竹笙卷。”

點單的小哥高挑,穿了身偏襟的中山裝,但不顯年紀,反而有一種內斂文化的儒雅,聽到徐荼這樣一說,笑容多了幾分,應了句,“好。”

等人都撤去,屋內只剩他們兩個的時候,徐荼托着腮問道:“這私廚什麽來頭?”

祁安坦誠,“不清楚,之前幫聖安實貿做上市的時候,他們外宣部的部長帶着來過,據說是會員制,我也是找了朋友才約的位置。”

徐荼點了點頭,“讓你破費了,我就随便吃頓晚飯,你把規格架的這麽高,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祁安笑着,眼眸裏的笑意倒是尚且算作真摯,“我說了,我是真心要追你回來,跟所謂的遺産沒關系。”

“陳荼,之前我就是真的喜歡你,現在也是,我這幾年過得還不錯,覺得有了些資格站在你的身邊,才回來找你的。”

徐荼依舊托着腮,聽到他這話眼眸彎起,燈光的映照下,像是給眼睛裏注入了星星。

“祁遠安,我又不是傻子,你去幔京門口堵我,也太明顯了,就跟當年你去青大想辦法接近我一樣。”

只是徐荼說話帶着南方姑娘的軟,又加了幾分飒,聽起來不像怨怼,倒有幾分嬌嗔似的。

祁安眼看着她,想起第一次見她時,她明明看起來像一個養尊處優的富家小姐,幾句話之後卻表現出了不同于她背景和出身的防禦。

現在的她,雖是素着一張臉像個大學生,卻精準冷冽。

這四年,他們都成長了。

“我去幔京,只是覺得這裏方便找到你,海城人多口雜,都是你四哥的眼線,我想見你一面太難了。”

徐荼被他這句話逗笑了,“祁安,我四哥就是個搞網站的,怎麽一個個的都覺得他像是□□似的。”

祁安嘴角揚了抹說不清道不明的笑意,“你四哥,呵,那比□□還可怕。”

徐荼的笑意更大,甚至笑出聲來,背靠在椅背上,“現在是法治社會。說吧,你找我到底是幹嘛?”

祁安卻仿佛他真的沒有外心似的,又重複了一遍那句話,“我真的只是想把你追回來。”

“我知道當時你是因為姐姐才和我勉強戀愛的,但我也相信,在你心裏我是有點特殊的。”

“徐家根本不需要沈家的勢力,更何況沈淩并不太受寵,你和他結婚沒有意義。”

徐荼有一種已經解釋累了的疲憊感。

一個兩個都在揣測她和沈淩的關系,都在揣測下一步她會怎麽做,在揣測她的動機和心态。

人,真的是無趣的很。

她把桌子上的白瓷雕花架托擺弄着。

花瓣薄如蟬翼,竟然是白瓷的作品,當真要驚嘆技藝的高超,也要驚嘆這家店主人的品味。

侍應生恰如其實的開始上菜。

分了餐前、頭盤、湯品、主菜、主食、甜品六個大類。

餐器均是上好的汝瓷,以天青釉和月白釉為主,食物被刀雕如花,綻放在瓷盤內,是一道風景線似的。

徐荼食不言,自然不用接祁安的話頭。

兩個人吃的靜,以至于到了最後,徐荼也不免想要個預約方式。

是從味道到顏值都極盡享受的存在。

越是這麽想着,剛剛那個靈氣的小姑娘就敲門而入,來送酥蟹松茸竹笙卷,還笑着問道,“漂亮姐姐覺得味道如何?”

徐荼夾了一卷放進嘴裏,莫名覺得這味道熟悉,又多吃了兩口,才陡然驚覺,這是她家鄉的味道。

雲南人愛菌子,做法花哨,将菌子與蟹子融合在一起,雖是聽起來貴氣,但在大山裏,這菌子易得,山蟹也不少。

他們小時候饞的緊了,就回去山裏找,拿回來便是這種做法。

沒得油,用小火把蟹子烤的酥酥的,甚至可以烤出蟹油,而後借着那點蟹油,将菌子炒熟,大多時候是裹着山葉吃,像是這種裹上了竹笙卷的吃法,的确是奢侈些。

“老板是?”

“我們老板漂亮姐姐肯定不認識,但這道菜隐藏菜單的提供者姐姐可能會了解。”

祁安不由得問了句,“你怎麽知道這位小姐會認識他?”

“因為姐姐手上這木枝子,和四爺的一模一樣。”

徐荼手上這串木枝,祁安自然是知道怎麽來的。

又聽了四爺兩個字,臉瞬時白了起來。

他繞了這麽一圈,就是為了躲避徐又焉,竟然還是撞到了他的地盤上。

當下咬着牙,愣是半響沒說話。

徐荼也是一愣,現在想來小姑娘當真是聰慧。

笑意漸濃,“什麽時候我四哥有了這麽個寶貝地方我不知道,回去可要質問一下他,如此藏着掖着,太不夠意思了。”

“不用回去,我這上來就是遞個話,四爺說您今天沒開車,如果吃好了,他在樓下等你。”

“漂亮姐姐可以親自質問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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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荼這一頓飯吃的太有趣,特別是祁安想要結賬時,小姑娘笑得俏麗。

“四爺的妹妹來吃飯,我們怎麽可能收錢,徐小姐如果吃的好,下次直接給我打電話就好,我姓陸,這店是我哥開的。”

京圈陸家,只有那麽一個喜歡瓷器的神秘人,能在這種地段開得起這種私廚的,徐荼笑着應下這份盛情,“謝謝陸先生和陸小姐了。”

祁安的臉色不好。

出門的時候,幾乎有一種即将暴走的盛怒。

但他沒有向徐荼發作,只是憋着。

那種醞釀了許久,想要在徐荼面前去炫耀自己這些年的成功,卻被一盆冷水澆下,幾乎是毫無招架之力的挫敗感,讓人憤恨。

更別說他明白,與沈淩他尚有一較的魄力,但與徐又焉。

那無異于以卵擊石,根本沒得比較。

徐荼本意并非如此,擡眸就可以看到徐又焉那輛常年在京市才會開着的紅旗車停在路邊。

她到底還是多說了兩句。

“祁遠安,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做些什麽,但是我能回答你的簡單,我和沈淩之間,不會有第二個選擇,我也不會再考慮旁的人選,當年我們說的很清楚,我幫你找到了你姐姐去世的真相,你幫我演了一場戲,我們最後是兩清的,對嗎?”

這句反問徐荼是帶着誘導性的語調的。

祁安幾乎是瞬時就被她的話牽帶過去,想要說一句對。

可話語卡在嘴邊,看着徐荼的眼眸,他還是梗着脖子,只說了一句,“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就是喜歡你,想追回你,只要你一天不嫁給沈淩,我就不會放棄。”

“再見,你哥哥在等你。”

說完,祁安挺直背脊,用一種刻意的筆挺向前走去。

徐荼偏頭看着徐又焉的那輛車,到底在心內輕嘆了口氣。

不知道為什麽,每次徐又焉說的好似當真不再幹涉她似的,可她總覺得有一種若有似無的網子,讓她離他并不遙遠。

徐荼裹了裹身上的羽絨服,揉了揉雖然吃的舒服,但并不滿足的肚子,到底大喇喇的上了徐又焉的車。

甫一關車門,就嚷着,“四哥,京市你熟,哪裏的串串好吃?我沒吃飽。”

徐又焉悶聲輕笑,臉隐在暗處,聲音有一種混沌卻沉穩的勾人感,唇齒起,“未婚夫陪你吃川菜,前男友吃私廚,怎麽到了我這裏,就只能跟你吃些我不喜歡的玩意。”

“小五,你未免太沒良心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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