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她的時間的确一文不值, 她出賣的就是廉價勞動力。

覃惟咬着嘴唇死死撐住,告訴自己千萬不要哭,不能為這種事情哭, 路是自己選的。

她回到家看到燈開着,葉曉航來了, 還買了炸雞和可樂擺在茶幾上,等待她。覃惟從地鐵站跑到家裏這一路淋了雨, 衣服黏在身體上,冷嗖嗖的。

她的眼淚跟穿了線的珠子似的往下掉。那句話說得沒錯, 只有回到自己親近的人面前,才會變成小孩。

葉曉航拿毛巾給她擦頭發,“怎麽了?”

“我的工作可能保不住了。”覃惟趴在葉曉航的肩膀上嚎啕大哭起來。

葉曉航揉揉她的頭, “工作的事情我不了解, 也沒有辦法給你什麽建議,但是我一直在這裏,吃的喝的都給你準備好,洗澡水也給你放好,你想說随時找我聊。”

其實在Enzo說她的時間并不值錢時, 她分明覺得可以忍受。但他卻從根本上否認了她這個人。

周珏看着臉色憋紅的覃惟,心安理得地展示上位者的目空一切與傲慢, “你的确是在浪費時間,因為沒有創造任何價值。知道為什麽Wendy不讓別人來,偏偏打發你嗎?”

覃惟看着他的眼睛,吓得收回去所有勇氣, 無知地點點頭, 又搖搖頭。

“專業能力、業績、基礎運營,哪一樣你都比不上別人, 在你的直屬領導眼裏,你毫無用處,還不會賣乖讨巧。你拉不下尊嚴應對刁難和批評,服務行業最基本的忍耐力你也不具備。”

“不用不服氣,你應該審視自己,到底适不适合這份工作。”他給了她最致命的一擊。

覃惟從來沒有被人這樣批評過,她不知道話語可以尖銳到猶如匕首,正中心髒。

*

覃惟洗完澡出來,葉曉航把炸雞換成了一碗大骨湯面。

雖然她沒有覃惟的廚藝好,但是這種高湯随便煮一煮就很美味了,“我沒有給你加香菜和蔥,黑胡椒你自己倒。”

剛淋了雨,應該吃點熱乎乎的東西來暖胃。

覃惟擦着頭發坐下來,卸掉了妝,兩邊顴骨各有一塊紅紅的風團,眼淚過敏又嚴重了,因為剛剛在浴室裏她沒忍住,和着熱水再次哭了。

葉曉航嘆了口氣,起身去幫她拿藥膏,心想怪不得覃惟媽媽喊她寶寶,因為她有的時候在精神上真的很弱小,像一個小朋友。

當然,葉曉航認為這是成長幸福的體現,她自己也很喜歡照顧別人,正好跟覃惟互補。

“你先吃飯,補充足夠的碳水情緒會好點。”

覃惟盤腿坐在地板上,把面全都吃掉了,捧着海碗把湯也都喝光了,她很久沒有吃得這麽飽了,這半年來,經常半夜餓得要死,吃幾顆豆豉解饞。

因為要身材管理,足夠苗條,然後把自己塞進最小號的裙子裏。

很多東西是天生的,性格、談吐,容貌。

她無法立即提升自己的能力,改變性格,就只能從外在開始改變,至少形象是漂亮的,而不是縮肩塌腰,唯唯諾諾。

吃飽之後覃惟說自己還想吃點甜的,壓一壓嗓子裏的鹹味,葉曉航又給了她一盒酸奶,草莓味的,“不減肥了?”

“我馬上就要被開除了,減肥還有什麽用,”覃惟吃飽了終于有力氣傾吐心事。

其實這件事誰也怪不上,就怪她自己。

明明清楚自己的性格不适合那樣的環境,非要擠進賽道裏;因為沒有豁出去的魄力所以被邊緣化,最終話導致情緒崩潰。

這個社會上,好的資源本來就是分給強者的,弱者不配。

葉曉航笑了,她都不用別人安慰,自己給自己複盤好了。

“接下來你想怎麽辦”

“今天老板對我說了很難聽的話,我就是一無是處的一坨……卷鋪蓋走人是沒跑的事兒了。”

葉曉航說:“顧雯說,沒死就活着呗,有什麽好擔心的呢。”

不要讓将來不确定的壞事影響當下,退一萬步說,最壞無非是等着被公司辭退,說不定還有賠償金。

覃惟狠狠吃甜食,把一整盒酸奶都吃掉了。

*

周珏感冒了,夜裏回到家,頭便昏昏沉沉。

他早上起來處理工作之前喝了點藥,甜的。藥是陳瑾給他準備的,他的味蕾挑剔,生病也不愛吃藥。

陳瑾曾經在手機背後翻白眼,這什麽人啊,冷漠無情殘忍傲慢,背地裏吃不下苦東西?沒用的男人!笑死人了。

家裏做了二十多年的保潔阿姨告訴陳瑾,去買那種兒童感冒藥,哄小孩很管用。

周珏喝完藥沒有辦法立即奏效,于是又回到床上躺着了。今天是周六,他給陳瑾發消息,小時工和保潔都不用來。他也不想見人。

于是從七點又睡到午後,鬧鐘響了他就得起來。今天有工作,晚上還約了人吃飯。

刮胡子的時候額角冒出虛汗,臉色也白得吓人,他想起昨天的狀況,自己竟然攻擊了一個實習生。

這不是周珏的做事風格,就算犯了再大的錯,他也只會通知她的上級領導,把她開掉。

以往,他會說身邊的人:“你的做法非常不職業。” 沒有想到這樣的狀況竟然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

周珏把自己的失态歸結于對Stella安排的不滿,其實與下面人無關。

下午,孫慷和司機接他的時候,周珏說:“讓林曉蓓那邊安排一個資深銷售,另外市場部這邊也要安排人去配合。”

孫康打了林曉蓓的電話,說了幾句話,反饋給老板:“Wendy那邊說今天有人在的。”

“好。”

周珏在公司開完會,本想叫人拍點照片過來,但是考慮到辦公室人周末要休息,再跑去那折騰人,他不是個不體恤下屬的老板。

于是喝了點咖啡提神,自己開過去了。

客人弄髒的沙發已經被拉走了,整個空間的陳列都換掉了,燈光也經過了調整,主推款産品正對着玻璃櫥窗,動線的設計沒什麽有問題。

他走進店內,看見VM部門的人還在進行細節調整,一邊拍照一邊對身旁的人說:“‘展品誤碰’的牌子放在玻璃背面,客人走進來就能看見,如果放在櫥窗前面給人觀感不是很好,也很破壞整體效果。”

“好。”覃惟點頭表示記住了,“那我都放上之後,你再檢查一下好嗎?我怕效果不好,麻煩你了。”

“沒事兒,不麻煩,這本來就是我的工作。”

對方人很好,兩個女孩子相識一笑。

覃惟起身的時候,竟看見Enzo莫名其妙地就站在櫥窗前了。

周珏輕輕挑了下眉,有些意外,他以為經過昨晚一役,她會辭職。片刻後,他壓制咳意,說:“溫度太低了,客人會待不下去。”

覃惟回答:“空調壞了,已經跟管理員說了,但是維修工要晚上才能來,現在也沒辦法。”

“好。”

周珏看見她的嘴唇被冷風吹得泛紫,沒有再講什麽,扭頭離開了,誰也沒有提昨晚的事,若無其事到好像沒有發生過。

晚上來修的話,那整個下午就凍着麽,周珏去打了個電話。場館那邊對一個沒什麽氣勢的小女孩說的話敷衍,但對老板的态度就不一樣,說現在就派人過來。

覃惟目送周珏的背影消失,這才沉沉地輸了一口氣。

“你的臉好紅,怎麽啦?”

“我剛剛有點緊張,但沒什麽事。”覃惟不想再說這個,總之有驚無險,兩人一起幹完活兒,對方要走了,覃惟問:“我可以加你的微信嗎?陳列方面我完全不懂,以後可以問你嗎?”

“好啊,我就是負責快閃這塊業務的,你随時找我。”她爽快掏出手機跟覃惟掃了起來,“我叫Cece,你呢?”

“Vivi。”

兩人再次默契地一笑,都是有點兒冒着傻氣的名字,都是根據自己的中文名字讀音起的。但是在這個環境裏麽,本身就是為了讓人好記,自己的個性并不重要,總比她被人叫做譚惟好吧。

Cece走後沒有多久,穿着藍色工作服的兩個男的過來,把空調也修好了,終于不用瑟瑟發抖了。

體感溫度恢複正常,她一顆吊的七上八下的心也終于落了下來。

她今早起來誠惶誠恐,第一時間就是檢查微信,然後是公司內部聯絡系統,想看看有什麽新的通知。

比如:通知她今天不用去上班了。

再比如:Wendy把她臭罵一頓,她算什麽東西敢對老板那樣講話。

什麽通知也沒有,只有Perla淩晨的時候給她發了條消息,提醒她雨天地鐵擠,早點出門不要遲到。

看來, Enzo并沒有将她的失控告訴別人。

覃惟輾轉一夜想明白了,既然不開除她,那她就不走。

說她業務不精,那她就努力學呗;說她把這裏弄得亂七八糟,她早上就拜托了陳列部門的同事過來調整;又說她運營能力不行不能給領導分憂,她現在就開始學習店鋪的OP流程。

就他會挖苦人?誰不會似的!

但是覃惟的确不會,一吵架她就詞窮氣短,臉紅心熱,一副快不行了的窩囊樣。

覃惟覺得自己有點不值錢。

*

周珏四月底就出國了,這兩天才回來。

這才知道藝術館這邊一直是由Vivi一個人常駐。他雖然并不能體諒她的表現,但是可以理解她的年輕和經驗匮乏。

他自己也是從職場新人過來的。

周末下班比較早,五點半就要閉館了。

周珏回到店內,看見覃惟坐在白色的工作臺後面,對着電腦,認真寫寫畫畫着什麽,像一個正在上課的學生。

“你要走嗎?”他問。

覃惟打了個噴嚏,沒有聽見周珏說了什麽,“Enzo,有什麽吩咐?”

周珏伸手:“今天的訪客記錄。”

覃惟趕緊從一沓整齊的文件裏翻出來給他檢查,她的字體不好看也不難看,寫得像小方塊,可見小時候練小楷了,但是長大後沒長進。

覃惟的客流記錄寫得很簡單,多是短短幾個字,比如:“拍了幾張照片”、“翻了個白眼就走了。”

看得周珏直皺眉,什麽東西?他已經有好幾年沒有看過這麽原始的文檔了。

但他還是忍住了,問她:“詳細的溝通內容呢?”

“就這些啊。”

“你沒學CRM系統嗎?”

覃惟問:“那不是CRM部門的事嗎?”

“你不需要管理自己的客戶?”周珏看她一眼,覃惟以為他又要開口罵人,頭皮陣陣發麻,也心虛不已,趕緊說道:“我會認真學的。”

周珏看一眼手表,“時間不早了先走吧,路上說。”

啊?

覃惟坐進周珏的車裏感到有一絲不真實,因為是周珏親自給她開的車。并且,他說還有事要跟她對接,所以要去吃晚飯,邊吃邊說。

你昨晚剛罵過我,你忘記了嗎?

覃惟的嘴角繃成弦,不是很理解。

周珏帶她去了一下預約制的私房餐廳,燈光昏暗,彎彎繞繞。覃惟心想要吃這麽好嗎?于是心情又惴惴起來,吃完就要把她開了嗎?

菜一道一道上來,擺盤十分精致。要不是礙于對面坐着的人,她很想拿出手機拍照。周珏沒動,因此覃惟也不敢先動筷,眼巴巴望着他。

等了半天他才開口,“先吃東西吧。”

“哦。”

覃惟吃東西很小心,某些菜品一盤子只能吃一口,她又不認識,就問旁邊的服務生:“這是什麽?”

“您好羅小姐,這是羊肉。”帥氣的男服務生微笑着說,将盤子往她眼前放了放,叫她看清楚。

“哦。”覃惟不吃羊肉,就放在一邊了。兩秒後她覺察不對勁,喊她羅小姐?

可是她不姓羅啊。

而且據她所知,Enzo關系好的女性合作夥伴是那個陸姓的雜志主編,羅小姐是誰?

她腦袋轉得還是很快的,猜測他今晚是要帶別人來的,湊巧變成了自己。

周珏聽見了,對此沒有糾正,也沒解釋,淡定地喝着水。

覃惟看着桌對面的冷峻面容,沒想窺視上司的感情生活。但是也不免猜到他也許有女伴123456……編號,多到自己都分不清今天帶了哪個出來。

這樣一想,他在情感方面真的很渣。

周珏因為感冒,晚上沒什麽胃口,吃兩口就放下餐具。他是個能夠享受孤獨的人,但偶爾,面前若有張還算漂亮的臉,倒也下飯。

“你今年多大了?”他開啓了今晚的第一句閑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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