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夏天、海風與16歲

夏天、海風與16歲

秾李擡頭，眼前男人的臉相較于七年前更成熟了，棱角分明，少了些稚嫩，多了些冷漠。

她望向他的眼底，那是如七年前的執拗和勢在必得。

秾李明白，季芝越從來就是那種得不到誓不罷休的人。

如果現在不給他，也不知道他會作出什麽樣的舉動。

秾李無奈地嘆口氣，将自己的個人二維碼展示給他。

季芝越掃了她的二維碼，注視着秾李，秾李明白他的意思，硬着頭皮點下了通過。

加了也可以删嘛，秾李安慰自己。

她無心與季芝越糾纏不清，更不想和他深究七年前的那些事情。

過去的愛恨早就随着七年前她坐上去C國的飛機的那一刻飄散雲煙。

這是她的想法。

秾李七年前的确有想過，七年後會不會和季芝越再重逢，那時候的他們會是怎麽樣？

但七年後的秾李只想過好當下，珍惜好現在的每一時刻。

“秾李，你不是還有事嗎，需要我送你回家嗎？”

一道聲音插入了季芝越和秾李之間。

是陳嘉熠，盡管不太明白他此刻的聲線為什麽相較于平時好像更強勢一點，但秾李把他當成救星，沒多想就急切地點點頭。

季芝越有些不悅地看向陳嘉熠，想不明白膽小鬼怎麽突然鼓起勇氣敢插話他們之間。

“突然想起來下午出門時沒給我家的貓貓放貓糧，得趕緊回去看看，各位再見。”

秾李當然沒有貓貓，這是她随口扯的一句瞎話。她從小在瞎編理由這方面點滿了天賦點。

但有兩個人知道她說的是假話。

陳嘉熠去過她家，知道她家沒有什麽貓貓，明白這只是她想要離開這裏的借口。

季芝越也知道這是她的借口。

因為在秾李16歲時，陪伴她長大的貓貓因病去世了。

他至今還記得秾李哭着來找他的樣子，她滿臉淚，緊緊地撲進自己的懷裏，一邊抽噎一邊對季芝越說：“季芝越，我…..我..再也不要養貓了…..”

他永遠也忘不了這天，因為她還對他說：“季芝越，你永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那天的季芝越一邊把她抱緊，安撫她的情緒，一邊低聲溫柔地說：“好。”

但是為什麽，現在全變了？

季芝越有些恍惚，感到頭在劇烈疼痛。

“什麽！小李花的家裏居然有貓貓，我最喜歡貓貓了，我也要跟小李花一起回家！”

聞言，季芝越和陳嘉熠一起瞪了孟一諾一眼。

這家夥不僅自來熟，還很沒有分寸感，想得還特別美。

季芝越一手鎖住孟一諾的喉，不顧他的掙紮将他轉身帶走。

“別管這小子，快送她回家吧。”季芝越沒有回頭地對陳嘉熠說到。

陳嘉熠并沒有回複他，在心裏想，不需要你囑咐我也會這麽做的。

“哈哈，改天改天。”秾李幹笑兩聲，将這件事扯過去。

再次對陳嘉熠的朋友們說了再見，秾李與陳嘉熠一起去停車場找陳嘉熠的車。

送秾李回家的路上，陳嘉熠看出她的興致沒有特別高，也并沒有開口說話，只是默默播了一首曲調舒緩的純音樂鋼琴曲。

這首鋼琴曲的旋律比較緩慢，很作為适合作為放空自己時的背景音樂。

陳嘉熠遇到煩惱時常常會給自己單曲循環這首曲子，然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秾李緩緩閉上了雙眼，想稍微眯一會，腦裏的亂七八糟也随着音樂聲流淌逐漸明晰起來。

她有些困了。

就睡一會，就一會。她對自己說。

-

秾李清楚自己在做夢。

因為現在她身處一間教室裏，正握着筆坐在座位上，周邊有五六個稚嫩的臉龐。

她也知道這是哪裏。

這是她入學高中前父母為她報的高中預習班的教室。她還記得這個補習班的主講老師是南華高中的資深教師。

還是，她和季芝越第一次見面、熟悉起來的地方。

正值炎熱的7月，教室外的大榕樹上有知了在叫，熱氣快要将教室的窗戶融化。

剛滿16歲的秾李有些煩悶，如果不是答應了父母以能認真上完第一節課的話，就帶她去買下她心儀的游戲機的條件，她根本不會出現在這裏。

為什麽會有預習班這種地方？學習這種事情她會在上學的時候認真努力的。

假期還要在這種地方呆着，秾李感受到心裏焦躁的情緒逐漸發酵成一個大面團，撐得她喘不過氣。

她想去找朋友玩，想去逛街，又或是待在家裏吹空調睡大覺。

可偏偏她在這裏，在這間教室裏，有寫不完的習題和聽不完的講。

秾李不想寫了，她想睡覺。

于是她把筆放下，頭一側，準備趴下。

卻恰好看到一個高個子男生正準備趁老師去辦公室拿習題冊的時候從後門離開的背影。

還帶着書包，應該不是普通的離座上廁所，而是——

預備逃掉這無聊的補習班。

秾李眼睛滴溜一轉，奇妙的沖動在她腦海冒出。

簡單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包，秾李同鄰座女生說了一聲，就拎着包從後門溜走。

離開後去哪裏呢，現在不能回家，媽媽在家，秾李陷入了苦惱。

男生的背影還沒走遠，秾李靈光一動有了想法。

她要跟他一起逃走。

秾李跑快兩步追上他的步伐，拍了他的右肩後從男生的左面探個頭出來。

“哼哼，逃課被我抓到了吧，小心我告狀噢。”

男生轉過頭，秾李看清了他的面容，是一張桀骜不馴的帥氣臉蛋。

他的眉眼間透露些不羁，見是一個女生拍他，輕挑了下眉峰，開口說：“那你就去告狀呗。”

聲音清冽，帶了一些不屑。

“嘻嘻，我還沒說完呢，”秾李絲毫沒有被他語氣裏的淩厲吓到，笑嘻嘻地繼續說，“要想我不告狀的話，就讓我跟你一起走吧。”

女孩紮着丸子頭，笑容明媚陽光，帶着能淨化人心靈的能力。

有點像誤入人間的小精靈。季芝越沒由頭地這麽想。

季芝越沒管跳動快一拍的心髒，轉過頭加快步伐就往前跑。

莫名其妙的，管她是什麽小精靈還是小魔女，他才不要在逃課的路上多加一個人。

秾李也不介意他的沒禮貌，加快了速度跟上他的步伐。

補習班位于一棟寫字樓的2層，季芝越抓住樓梯欄杆往下跳，想甩開身後的女孩。

他穩穩落在地面上，剛想要繼續開跑的時候鬼使神差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女孩。

秾李見他動作矯健，不顧自己今天穿的是格子短裙，也想學他往下一躍。

糟糕，她好像沒有抓好重心，可能要摔了。

在她即将摔下去的時候，本應離開的男生卻沒有走，用有力的手抓住了她。

秾李擡眸看他，剛要感嘆這一幕好像偶像劇，男生就放開了手轉身就跑。

她也穩住重心追上去，邊跑邊喊：“你就帶上我一起嘛。”

路人紛紛投來注目禮，季芝越終于忍不住，抓住她的胳膊往一條巷子裏拐。

“你好煩。”将她抵在牆上，季芝越模樣有些咬牙切齒，他從未見過這麽奇怪的女孩，也許吓唬一下她她就不會跟着自己了。

雖然這麽想，但他還是注意了力度，怕石子牆硌傷她。

“哇，是壁咚耶，好浪漫。”秾李有些無厘頭地說道。

季芝越聽到她這句話的瞬間有一些發愣，轉而是眉目像春天的山脊一樣舒展，他驀地笑了起來。

他說：“你還真是奇怪。”

“聽說，對一個人感到奇怪，是愛情即将來臨的表現。”

“誰說的？”

“住在荊花街道23號的陶秾李。”

“那是誰？”季芝越又問。

“笨啊你，當然是我呀。”女孩狡黠地對他笑。

季芝越在心裏默念‘陶秾李’這三個字。

“沒禮貌，這個時候你應該報上你的大名才對。”

“季芝越，靈芝的芝，越過的越。”他拎起地上的包，轉身就走。

秾李見他要走，這回沒說要跟上去了，拜托，她這樣潇灑的女孩怎麽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賴在一個人身後。

“不走嗎？”季芝越沒聽見女孩的腳步聲，回頭看，側臉的下颚線清晰可見。

“走走走。”她明白了，原來季芝越已經默許她跟自己一起逃走。

愉快地追上去，秾李又問她他們要去哪裏。

“去海邊，如果你不想去的話，現在就可以回家了。”季芝越将手插在褲兜裏，有一些生人勿近的冷。

“誰說我不去了。”秾李對于他的提議很感興趣。

她知道他們的目的地是哪裏——G市最大的的南區貨運港碼頭，只有那裏有海。

季芝越打了車，補習班的位置距離碼頭足足有30km的距離，哪怕司機開得很快，兩人也在一個小時後才看見海的蹤影。

他們到海邊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

夕陽将大海染得有些橘紅，海風輕拂兩人的臉頰。

走到了距離港口碼頭較遠的海邊人行道邊，這邊沒什麽人，只能聽見海浪拍打貝殼與海鷗飛過的聲音。

他們倚在海邊人行道的欄杆上，靜靜看着不遠處閃耀着金光粼粼的大海。

“秾李，是哪個秾李？”季芝越開口。

“‘何以秾矣，華若桃李’，聽過這句詩嗎，從今往後，你聽到這句詩，你都得想起我噢。”

秾李額前的碎發被風吹起，她聲音清脆，透着靈動。

季芝越轉過頭，看女孩的側臉。餘晖灑遍大地，落日映在她臉上，讓她看上去在熠熠發光。

和第一次見面的奇怪女生/男生一起看海，好奇妙的經歷。

兩人不約而同這麽想。

當時生疏的兩人還不會知道，在未來的三年間，他們會親密無間、如影随形，成為南華高中衆所周知的一對。

也不會知道，在三年後，他們會分手，從此七年不見。

那時的他們什麽不知道，只享受當下最初心動的那如吉光片羽般的時光。

他們也無需知曉。

-

“到了。”陳嘉熠溫潤的聲音将秾李從夢裏喚醒。

秾李只恍惚了一陣，就反應過來。

她向陳嘉熠道謝，轉身下車，與他說再見。

她早已向自己發誓，絕對不會沉緬于過去。以前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吧。

但那時候真的太美好，她短暫回憶一下，不算什麽大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