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昏沉的夜幕總是讓人不太清醒，沈予殊素來不是很喜歡夜晚紅綠的燈光，照進眼睛裏刺得人生疼。

卻因為不想回到那個所謂的家才在外閑逛至現在。

溫家住的地方向來人煙稀少，沈予殊剛來到這邊的時候還以為是因為市中心位置所以房價太貴，誰知道後來才知道是因為溫家現任家主喜靜，把周圍房子都買下來了，不得不讓人感慨一句財大氣粗。

悄悄摸到門外的時候發覺屋裏沒有任何燈光，沈予殊暗自松了一口氣。

這幾天在學校裏和那個人擡頭不見低頭見，索性對方一直當他不存在，也從來不和他講話，沈予殊自己也不會沒事惹人嫌主動湊上去，但放學了之後他還都會在外面游蕩至很晚才會回家。

甚至像個陰暗的小偷一般在對街無所事事到看到三樓房間裏的燈關了才敢慢吞吞進門。

鑰匙扭開玄關大門的清脆開鎖聲在黑夜裏顯得格外清晰，沈予殊趕緊放慢了自己的動作，好似生怕自己驚擾到什麽人。

他踏進一樓客廳在牆上摸索着開燈，沒摸索幾下手腕就被一個寬大有力的掌心扣住，整個人被猝不及防的力道順着慣性摔到牆上，身前貼上一具溫熱的身體，猛然傳來的溫度令他下意識地想要扣手肘擊，但對方就好像在一片漆黑中也能看清他的動作，攻勢在一瞬間被牢牢接住。

自己的一只手被死死按在牆壁上，沈予殊竭盡全力，但他卻始終無法逃開對方的桎梏。

心中的警鈴瘋狂作響，在黑暗中只能感受到對方的掌心熾熱滾燙，仿佛要順着手腕灼燒到他的靈魂深處，沒有什麽其他的多餘動作，反扣着少年的雙手，緩緩探頭湊到他的耳邊，略帶喑啞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還知道回來？”

沈予殊咬牙擡腿想要頂開他，對方顯然反應更快，在他動作之前快速起身，拉開了兩到三個身位，背對着窗沿透進來的月光，周身鍍上一層冷色，過長的劉海遮住眼眸，讓人看不清楚他的神色。

沈予殊激動起來的時候眼角會自然而然浮現一抹殷紅，配上那張臉又蒼白又妖冶，看上去病态又有些不合時宜的豔色，在黑夜中像是山鬼奇志裏的精怪。

但他卻硬生生忍住了脫口而出的髒話，沒對溫淮發脾氣，只梗着脖子強撐氣勢開口：“關你什麽事？”

對方也笑，不似白日在學校冷淡的模樣，現在他的身上昭然若揭地寫着濃烈的情緒，品行優良的好學生在黑夜下褪去假面後，浮現出陰暗晦色的另一面，然後慢條斯理地開口：“這幾天這麽晚回來，我關心一下弟弟……不行麽？”

沈予殊努力平息自己過重的喘氣聲，原本過于寬敞的客廳在此刻卻莫名讓人覺得狹窄，他覺得四面八方仿佛都是回音，回蕩着他的喘息。

沈予殊努力平息呼吸聲想要使自己的聲音小些，但出口的語句卻還是有些發抖：“行，怎麽不行，我現在到家了，麻煩你讓讓我要回房間。”

溫淮不講話，卻朝沈予殊伸手。

随着他的手越湊越近，沈予殊略帶着點倔強地看着他不肯服輸。

對方擡手輕輕掠過他的發絲，指尖按上牆面，霎時間房屋內燈光大亮。

沈予殊被突然來的強光刺了一下眼睛，下意識地緊閉雙眼，待差不多适應屋內的燈光再睜開的時候溫淮已經走到了上二樓的樓梯處。

因為被刺激的眼睛含着一點生理性淚水，模糊間看見溫淮微微偏頭瞧着他，少年重新歸于冷淡的嗓音在房間內清晰響起：“你倒是适應得快。”

溫淮的眸色晦暗深重，仗着沈予殊看不清他的臉，把那些瘋狂偏執生生按下，只餘下一句譏诮：“但是弟弟一般沒有吻過自己哥哥。”

沈予殊的臉因為這一句話變得煞白，但溫淮卻不再做任何停留緩步上樓，少年人的腳步聲仿佛踩在自己的心跳上，與胸膛中的鼓點交錯。

站在原地的少年仿佛全身脫力背靠着金屬質的大門，按住了自己瘋狂跳動的心髒，深吸了幾口氣，過了很久以後才慢慢擡手，指尖無意識地輕輕觸了一下自己的嘴角，又仿佛被燙到一般馬上縮回了手。

溫淮早上到學校的時候比較早，班裏沒什麽人，只有幾個住校的同學偷偷帶着食堂的早餐進了教室，然後熟練地從桌肚裏摸出小說邊吃邊看。

唯一稱得上是在做正經事的也只有他記不得名字的學習委員在大聲背着英語單詞，一頭沒好好梳理的頭發發尾翹起，有些不修邊幅。

溫淮不動聲色地看了教室一圈，沒有看見應該出現的人。

早上溫淮下樓之後剛好看見管家在收拾餐桌，晨光照進餐廳映在透明的桌面上反出一層光怪陸離的幻影，管家看見溫淮停下了手中收拾東西的動作，含着笑畢恭畢敬地鞠了個半躬後才開口問好：“少爺早上好。”

見溫淮只是點點頭不發一語，管家了然地補充道：“沈少爺已經用過早餐出門了，說是不用司機，自己去學校就可以。”

家裏到學校坐公交也不過半個小時的距離，沈予殊早該到了才對。

溫淮邊想着邊将書包放在位置上安靜坐下，不自覺地舔了一下後槽牙。

何時錦因為昨天晚上連夜刷校園網，所以早上起床的時候睡眠不足，更因為自家媽媽早餐做了她最不愛吃的南瓜玉米粥，整個人都有些暴躁。

急急忙忙出了門，走在路上的時候卻還是忍不住從口袋裏掏出偷偷帶去學校的手機打開了校園網論壇。

昨晚的論壇可謂是人潮翻湧熱鬧得不像話。

大多數的帖子都在讨論昨天轉學過來的沈予殊。

是真的很好看啊。

何時錦作為同班同學發表自己言論的時候頭一次享受了一把衆星拱月的待遇。

所有人都在她的回複下面求多發照片，有的還求了轉校生的聯系方式。

何時錦嘆了口氣，她也好想要沈予殊的聯系方式啊，只是昨天沈予殊進了班級群之後就沒講過話，高冷得誰都不敢先開口私加他。

正想着要不要抄近路去學校，這樣還能去小賣部買個早餐，早上那碗南瓜粥是真的沒喝進去多少，到現在胃裏還空空蕩蕩的，卻聽見前方不遠處傳來一陣窸窸窣窣，混雜着幾個醉酒後含糊不清的聲音：“學生仔，借哥哥們點錢花？”

一中南邊後門靠近教學樓，因為歷史遺留問題牆還不高，但是偏僻，一向沒什麽人路過，只有逃學或者趕時間的學生才會從這裏走，何時錦也是偷懶，因為家離得比較近所以想着要不翻牆算了，沒想到直接中了大獎。

她心頭一凜——先前是聽說過最近有混混搶劫晚上回家的落單學生，但是沒想到對方白天也這麽愛崗敬業，語氣有些含糊的樣子，估計是昨晚喝了酒現在還在宿醉狀态，不知道前面是誰這麽倒黴被攔下了。

何時錦手上正好有手機，趕緊悄悄躲起來接通報警電話，卻沒想到聽到了一道莫名熟悉的清冽嗓音：“滾。”

其中不耐的意味很明顯。

那幾個醉酒混混平時都是搶劫幾個膿包，還在上學的學生看見他們幾個兇神惡煞的基本上不用他們開口就直接抖着腿給錢，他們也沒遇到過這種刺頭，愣了幾秒，在酒精作用下啐了一口就想動手。

何時錦躲遠處只能看到幾個模糊的背影，聽到這一聲就差點給這位同學跪下，下意識哆哆嗦嗦打開錄像設備想保留點證據，只見少年說完話沒等兩秒就率先發難拽下最前方黃毛的衣領，屈膝直接頂在對方腹部，左勾拳将對方幹翻在地。

他的動作奇快，一整套行雲流水剛中帶柔，其他幾個混混根本還沒來及反應就被硬扯過去朝着門面就來了兩下。

其實少年只有一個人，但這幾個混混昨晚喝了酒後一直到現在才清醒，回家路上看到這個極其瘦弱的男生以為是個好欺負的，忍着宿醉後的眩暈就上去了，結果看他的出拳路數像是個練過的。

有個寸頭還想還手，軟綿綿的拳頭還沒揍到少年的身上就被他踹翻直接跪倒。

少年也不講什麽武德，他們都眼冒金星了還要上來多踹了幾下，補刀意識堪稱到位，到了最後才踩着黃毛青腫的臉戾氣十足地放了一句狠話：“別讓我再看見你們。”

正打算拎包走人，小巷子入口處卻響起一陣腳步聲，沈予殊下意識地一扭頭，剛好看到方才跪倒在地的寸頭直接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把開過刃的匕首沖他砍來。

刀尖鋒芒畢露寒光凜凜。

寸頭滿臉通紅顯然已經失去理智，手裏死死握着匕首就往沈予殊的方向戳去，然而少年更快，往後退了一步，刀尖劃過他的額前，沈予殊往後摸了一把，剛好摸到一塊硬硬的東西。

電光火石之間他對上寸頭的眼睛，對方眼底透着幾分瘋狂。

沈予殊的瞳孔有一瞬間的渙散，反應過來的時候寸頭已經倒在地上，面色痛苦幾乎陷入了半昏迷，他的頭上鮮血淋漓，而自己的手裏緊緊握着一塊板磚。

地上躺着的其他人面色驚恐地看着他，就好像沈予殊是什麽怪物。

看見幾個身穿警服的城管叔叔手持警棍焦急跑來，不遠處還蹲着在角落舉着手機的何時錦。

見沈予殊有些飄忽的眼神落到她的身上，何時錦慘白着一張臉，咽了一口唾沫也再無心情欣賞美人的臉，只能僵硬地放下手機試圖證明自己的成分：“我我我，可以證明你是被搶的。”

她沒注意到自己的手心由于分泌了太多汗水，已經将視頻發送了出去。

沈予殊在短短一天半的時間內再次沖上校園網熱搜，這次不是憑借顏值，而是短短一分半沒有标題的視頻。

3l：前排，我靠什麽情況這小夥子誰啊有點能打啊？

16l：好吓人啊，血都打出來了還不停手

25l：卧槽這不是昨天剛來的轉校生嗎？

26l：沈予殊？？？

27l：他不是有什麽狂犬病吧，這不是把人往死裏打？

30l：這人不是什麽好人，剛轉學沒幾天天天上課睡覺，還逃課，現在直接把人打進醫院了，學校不管管？這種人能上學？有這種人當同學哪天發病把我們咬一口怎麽辦？

31l：樓上眼瞎？那不是天天在校門後門堵學生搶劫的混混嗎

32l：就算是小混混但是不至于這麽打吧……

46l：真的好吓人啊，我閨蜜原來說很喜歡他的臉，現在看還是離遠點吧

51l：這能給他上我們學校？入校加個心理測評吧？@教導主任@□□-清河一中校長

哪怕是上課時間，帖子裏的浏覽量和評論也以幾何倍數瘋狂增長，雖然很快這篇帖子就被管理删除，但相關談論貼層出不窮，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勢。

顧陽趁講臺上唾沫橫飛的物理老師不注意，從抽屜裏掏出手機悄悄瞄了瞄，發現自己的手機屏幕就沒暗過，無數其他班不熟的相熟的同學知道他和轉校生是同一個班級，給他發來無數消息詢問，好像不問出沈予殊的确是個狂躁症患者的肯定答案就不罷休一樣。

這節上課的物理老師雖然年紀很大，但是個不管事的，教學理念就是愛學學不學滾，顧陽仗着自己的位置非常靠後，剛才也加速看了一遍何時錦在班級群裏上傳的視頻，雖然齊玉很快就删掉了，但不知道是誰保存下來甚至傳到了校園網上。

沈予殊同學轉學過來不到一個星期直接掀起血雨腥風，開始屠榜了。

顧陽也看到了沈予殊最後的表現，真的是有些吓人，但是這幾天相處下來，沈予殊雖然不愛上課愛睡覺，但清醒時也是也很好說話，筆掉在地上都會幫忙撿，從來沒有主動找過什麽事，所以對于論壇上層出不窮甚至愈發離譜的猜測，顧陽始終保持着敬而遠之的态度，也盡量跟別人回應沈予殊不是那樣的人。

順帶着撇了一眼這個以學習為人生伴侶，卻因為不知名原因上課持續低氣壓的溫淮，上課不走神的學霸明顯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顧陽想着對方前幾天的态度，抱着死鴨子燙開水的心态湊到他耳邊試探性地嘟囔了一句：“沈同學進局子了。”

溫淮瞬間猛地扭頭緊緊盯着顧陽，眼神有種駭人的光：“怎麽回事？”

顧陽在心裏卧槽這真的有用，溫淮你個死顏控！

然後顫抖着将自己的手機雙手奉上調成靜音點開視頻遞給大佬。

臺上物理老師講着興致勃勃手舞足蹈漸入佳境，也沒發現最後一排兩個男同學的小動作。

溫淮快速浏覽一遍後緊皺眉頭，将手機還給顧陽：“謝謝。”

下課的時候溫淮出去了一趟，回到教室重新開始上課的時候面色已經變回平靜，但是顧陽能感覺到他周身的氣壓比往常要更低，他甚至留意到溫淮的手指開始有些不耐煩地敲擊着桌面，輕微卻又不容忽視。

顧陽略微有些噤若寒蟬。

就在顧陽以為這個早上就要在人型冰箱身邊度過的時候，門口突然傳來一聲報告。

沈予殊面無表情地提着書包立在門口，眼睛并沒有任何人對視，下垂的眼皮有種無所謂的倦怠感，身後還跟了一個探頭探腦的何時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