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第 5 章

那天的晚風很冷，沈予殊想，冷到他覺得身後的大理石牆面與自己的皮膚快要黏連在一起，但身前那個人的氣息滾燙，像一團火要把他吞噬殆盡。

想起那天溫淮最後留給他的眼神，沈予殊躺在軟椅上莫名打了個寒顫。

就這樣吧，他想，現在已經是最好的情況了。

就在這時，沈予殊的房門被輕輕敲響，節奏平緩像是某種圓舞曲的先奏。

沈予殊以為是沈寧來找他，結果應了兩聲剛打開房門，門外是他前男友那張摘下眼鏡捋起劉海後冷淡的俊臉。

沈予殊：……

溫淮平日裏在學校看起來萬分不起眼，實際上當他站直的時候整個人快有一米九，只是他身邊那個叫顧陽的同桌也是一米八往上走的身高，兩兩湊在一起，顯得不突出。

分手那時溫淮還沒有這麽高，不知道這幾個月他幹了什麽，個頭噌噌往上漲。

這導致目前還差一厘米才到一米八的沈予殊看他時很有壓力，只能抓緊門把手梗着脖子冷冰冰地問：“你來幹嘛？”

溫淮頓了片刻，拿起手裏一沓厚厚的資料晃了晃，在紙頁翻飛聲中道：“補習。”

沈予殊驚訝擡頭，恰好對上溫淮幽深的視線，慌亂回答：“你，你不用理她，她就是随口一說……”

“你這次考試能拿幾分？”

“……”

“國慶假期的作業會寫嗎？

“……”不會。

沈予殊倔強了兩秒：“你不需要給我補課。”

溫淮：“讓我進去。”

沈予殊下意識地蜷縮了一下指尖，什麽都沒說，但還是攔在門口寸步不讓。

溫淮垂下目光看見了沈予殊頭頂那顆若隐若現的小旋，少年清瘦的脊骨順着發尾一節一節引入寬大的領口，明明那麽脆弱，緊緊崩着好像一碰就碎，心又那麽硬。

“你就這麽不願意看見我？”溫淮聲音淡淡，聽不出情緒。

沈予殊下意識想回一句當然不是，到了最後卻還是什麽都沒說，只覺得門把手快給他拽掉下來了。

溫淮伸手拉住沈予殊空出來的左手，相觸的那一刻兩人都停頓了一下，但誰都沒有出聲。

将自己帶過來的資料交給他後，溫淮克制地收回了手，轉身離開。

沈予殊看着他的背影隐在走廊昏暗的燈光下，很快就消失不見，猛地将門關上發出了好大一聲動靜。

少年靠着門背緩緩坐下，将頭埋進紙張中，上面彌漫的墨香裏仿佛還能嗅到溫淮身上幹淨清淡的味道。

溫淮給的學習資料很全面，雖說才高二正式開學沒到一個月，但是各科老師都快教到高三的內容了，只等着第一輪複習，沈予殊這幾天上學因為知識斷層所以聽得雲裏霧裏沒幾句話能連起來聽懂，也就期待這次語文考試的時候作文部分沒有偏題，多給點分。

而溫淮給的資料是總結了高一基礎的前幾章，估計後面還會有，但各式重點羅列地清清楚楚，甚至哪些需要背誦哪些只需要眼熟都用熒光筆标好，行雲流水羅列清晰的筆記倒不像是自己複習時要用。

沈寧方才才在飯桌上讓溫淮照顧他，過了十幾分鐘溫淮就帶着這麽厚的一沓資料來找他，沈予殊當然不會覺得溫淮天生神力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歸類總結抄錄。

——像是一開始就特意給他準備好的，只等着一個理由。

鼻尖略微有些酸疼，感覺到眼眶裏的液體模糊視線，沈予殊趕緊把資料放在腳邊免得揉皺，又有些控制不住地将頭埋進胳膊，忍得臉都快紅透了。

他難過，還有些心疼。

良久，安靜的房間裏響起一聲帶着鼻音的“草”。

沈予殊把資料看得眼睛都看疼了，一排排的文科重點背得腦仁仿佛快要炸開一般，擱置在一旁的手機一直亮個不停，拿過來一看原來是班級群裏在瘋狂刷消息。

公告：[文娛]何時錦：我十月三號過生日，打算去KTV有沒有小朋友想來的？我請客，酒水暢飲哦。

[大喇叭]徐文洋：帶我一個！漂亮小姐姐萬歲！

[李澤言老婆]秦優：+1，四號就要補課了，這不得最後狂歡一下？

……

[平民]顧陽：+1，我去問問我同桌來不來

[體委]王志遠：+1，我不敢問我同桌

[平民]林詩詩：+10086

[大喇叭]徐文洋：誰給我改的備注？還有，秦優你的備注也太奇怪了吧？

[李澤言老婆]秦優：你有什麽意見？

[班長]魏源：咳，沒別的意思，就是提醒一下你們，玉姐也在這個群。

更新公告：[文娛]何時錦：我十月三號過生日，打算去圖書館一起學習有沒有小朋友想來的？我們共同奮鬥。

[老公]齊玉：哈哈哈哈哈不用在意我，老師也年輕過，別影響第二天上課就行。

沈予殊看了一眼，卻見何時錦偷偷給他發了私聊。

燒什錦：沈哥在嗎？

燒什錦：不好意思打擾一下哈，沈哥這次我生日會來嗎？

燒什錦：上次的事情真的很抱歉！

沈予殊想了一下才知道她在說什麽，何時錦估計是上次把他的打架視頻上傳，導致現在大家都不怎麽敢和他說話，甚至對他敬而遠之，所以那個姑娘有些愧疚。

沈予殊斂着眉眼想起那天在警察局的時候何時錦雖然白着一張臉害怕得渾身都在顫抖，但還是和警察據理力争自己只是正當防衛。

其實自己本身也不是很在意社交這種事情，沈予殊在心裏說，他看了眼桌子上厚厚的資料，心想這個假期大概是出不去了，房門卻突然又響起一陣敲門聲，心髒先是不規律地開始狂跳，然後沈予殊才下意識想到某個人。

他連忙從椅子上跳下來，對着鏡子緊張地理了理頭發，還看了看自己的眼眶是不是還紅着，發覺自己在做些什麽後卻又慢慢收回了手。

下颚線和唇角緊繃，走上前深吸一口氣後打開了房門。

門外站着的是沈寧。

說不上是失落還是慶幸，心跳逐漸趨于平靜，沈予殊張張嘴，叫道：“……沈姨。”

沈寧溫溫柔柔地看着他，杏眼像是會反光的玻璃制品：“我能進去坐坐嗎？”

動作先于思考，待沈予殊反應過來的時候沈寧已經走進了他的房間。

滿意地打量了一圈後，沈寧看到書桌上攤開的學習資料，唇角的笑意更深，看向沈予殊的目光也愈發柔和，聲音輕得仿佛在低低吟唱：“溫淮給你的？”

“……嗯。”

“小殊，你做得很好，”沈寧微笑道，“我希望你能和溫淮處理好關系，可以嗎？”

沈予殊的頭好像不堪重負一般低下去：“……我努力。”

“要成為好朋友啊。”沈寧感慨。

待沈寧囑咐了幾句離開後，沈予殊深吸一口氣走向桌邊，拿起手機頓了頓，在班級群裏回複。

[狼人]沈予殊：算我一個。

沈予殊扔下一句話後就甚至都沒看一眼群裏的反應就拿起衣物準備去洗澡。

而另一邊溫淮看到群裏的鬼哭狼嚎，還停留在手機界面上的手指微微頓住。

[顧陽]：何時錦生日，三號KTV去嗎？

[溫淮]：不去。

[顧陽]：好吧(╯▽╰)，你這個冷漠的男人。

剛結束的微信私聊界面突然又彈出一句話——

[顧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沈予殊要去哎，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去不去？！

溫淮：“……”他好煩。

指尖輕點字母：“去。”

原本沈寧是想趁着國慶假期待在家裏好好和溫淮相處相處，結果別說是溫淮，就連沈予殊也除了吃飯時間都沒怎麽下過樓。

管家看沈寧在家，除非必要，否則就不出現，導致偌大的溫家空得像間死宅。

三號的時候沈予殊見沈寧沒有出門的想法，但對方坐在客廳正在看電視，他也真的不是很想碰到沈寧，想了半天從房間衣帽間裏掏出一雙沒穿過的運動鞋打算從窗臺那邊下去。

他運動神經不錯，而且溫家別墅也不怎麽高，抓着柱子旁邊的棱角就能很輕松地從樓上下去，雖說有監控，但一般沒出事就也什麽人盯着。

而且沈少爺只要不玩出人命，想來不會有人在意。

何時錦已經在群裏發了地址，離溫家住的地方有些遠，沈予殊打開導航後發現還要轉幾路公交車。

不過雖然地方遠，等沈予殊到了那裏的時候發現還算正規，沒有五光十色的燈光晃眼，隔音也很不錯，待在一樓大廳也聽不見樓上傳來的聲音，看外表居然還有點像是高級餐廳，在樓下剛好遇見了也是剛到的顧陽。

顧陽一身運動裝，耳朵上還插了耳機，搖搖晃晃走進來，看見沈予殊的那一刻瞬間眼睛發光，興奮得像一只熱情的金毛，撲到相熟的人身上就開始亂舔。

顧陽：“沈同學我真是沒想到你真的會來哈哈哈哈哈哈。”

沈予殊：“嗯。”

顧陽：“你是不知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徐文洋他們看到你要來的時候哈哈哈哈哈那個反應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予殊：“很吃驚嗎？”

顧陽：“當然了哈哈哈哈哈他們還以為你是天山雪蓮哈哈哈哈哈不食人間煙火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予殊：“沒那麽誇張。”

顧陽：“真的真的！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身上的氣場方圓五十裏無差別攻擊我當時就癱在座位上不能動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予殊：“他們定的包廂在哪兒？”

顧陽：“啊我剛才沒說你不好的意思，就是覺得你身上有一股獨特的氣質，真的好吸引我……唔他們好像定的是5003號。”

沈予殊點點頭：“我知道了。”

見顧陽停在一樓大廳不進電梯，沈予殊微微歪頭問道：“不進來嗎？”

顧陽神秘一笑：“我等個人，待會兒就上去。”

沈予殊又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後很乖地按了關門鍵，和門外目送他離去的顧陽揮揮手。

他大概能懂為什麽顧陽能和溫淮做同桌了。

沈予殊推開門的時候剛好聽到裏面在唱那句肝腸寸斷的“死了都要愛”，撲面而來的熱浪和激情将他整個人都沐浴了一遍。

徐文洋趴在點歌臺前還拿着一個麥克風起哄：“對面的朋友們讓我看到你們的雙手！！”

“嗚呼！！！”

“遠哥好帥！”

“下一首亂世巨星誰的！”

坐在沙發上的何時錦一腳踩在桌凳上一手拿着骰子就在那裏瞎晃，仿佛沈予殊印象裏的柔弱少女從來沒有存在過，完全沒有在警局是垂然落淚的文靜模樣，面目猙獰地喊：“五個一！”

旁邊的林詩詩手捧一杯低濃度啤酒，上面還插了根吸管，指着對面的男生大着舌頭搖頭晃腦：“你行不行啊你養魚呢？幹了幹了！”

沈予殊站在門口懷疑自己到底要不要進去。

這時一堆擠在另一個角落的男女發出一聲足以蓋過房間內所有聲音的歡呼：“願賭服輸！！！”

“快快快，找個人表白，男的女的都可以啊！”

一個滿臉青春氣息的男生臉上帶着憨憨的笑容站起來，眼神四處亂飄，終于是發現了呆立在門口的沈予殊：“卧槽這不我沈哥嗎。”

一群男女停下手裏的動作。

原本嘈雜的包廂頓時安靜，只有音響還在矜矜業業地工作，沈予殊望向房間裏面，沒有人敢和他對視，只有何時錦朝他揮了揮手。

沈予殊有些後悔來這裏了，早知道這麽破壞氣氛，就在外面随便逛幾圈就回去了。

魏源卻像是完全沒注意到突然冷下來的空氣，他臉上還有一絲可疑的陀紅，胡亂點了點頭向沈予殊走去。

沈予殊：“……？”

魏源在距離沈予殊的不遠處停了下來，梗着脖子大喊：“沈予殊同學，我喜歡你很久了，能做我男朋友嗎？！”

話音未落，沈予殊還沒反應，屋內的已經明顯上頭的人在短暫的寂靜後，頓時歡呼出聲，氣氛倒是又升了一個高度，起哄聲鼓掌聲還有吹口哨的聲音層出不窮，甚至許文洋還借着酒精壯膽換歌插播了一首《甜蜜蜜》。

沈予殊覺得自己都快聾了，好不容易回神想讓魏源趕緊哪兒來的回哪兒去，就聽見一聲熟悉的聲音響在耳側：“哦~豁？”

沈予殊轉頭，恰好和一臉八卦正誇張地掩着嘴的顧陽身邊那個男生對上視線。

溫淮：“……”

沈予殊：“……”淦。

沈予殊頭皮發麻，盡力忽略身邊那如有實質的視線，對魏源認真道：“別愛我，沒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