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昔影

昔影

桑潭城的繁鬧年年勝往昔，長街巷口的千盞燈次第亮起，處處燈火相映，一片昳麗。

雪盡一身青白長衫，腰懸長劍，站在星落如雨的上元集市上。她的目光跟随着人群中那個朝她跑來的藍衣小姑娘。

舊日師父留信于她，直下看山河也好，斫去桂婆娑也罷，身在千重雲水中，才會知曉此身乘風何處去。

今長風作飛花，她想與師父一般，予片羽清光，給當年如她，如他，如照影的小小星子。

“師父，桑落酒我給你打來了！”照影将銀壺遞給雪盡，急喘着氣。

“跑這麽快，是又闖禍了？”雪盡笑着給照影理了理淩亂的發。

“師父，我這次沒闖禍！是打酒時，有一人長得頂好看的，可他好像喜歡我的壺！”照影有理有據的講着：“這是師祖留給師父的，可不能讓別人搶走了！”

幾年前，雪盡的師父離世了。

除了已交付的梅清觀主令，她還給了雪盡兩只匣子。

一匣子裏放着這銀壺，其正面刻有一幅寒梅別枝圖。旁邊留一空位，想來之前還有一只。

雪盡初見銀壺時，眼前忽現了那個曾被丢進她懷裏的物什，它正面刻的是風歸竹影。

原來，那人過去也是師父收養在梅清觀的徒弟。

由于根骨上佳，一年內就将所有心法劍訣融會貫通。他喜歡潇灑終日夕的日子，後來便離了梅清觀，還帶走了那只他看中的銀壺。

雪盡與師姐們受罰的那晚，恰逢他來看望師父。密林一事似是早被預見，師父當時便問他願不願意教雪盡。

最後，雪盡只問了一句：“師父，我能知道他的名字嗎？”

“嘭！嘭！嘭！”

夜空中的絢麗焰火，滿天四溢，似墜星，似雲煙，流光溢彩。

雪盡飲了口酒，可不是熟悉的桑落，而是屠蘇。待她看清在銀壺上是風歸竹影圖時，先一怔愣，後帶着照影朝酒肆而去。

酒肆中歡聲猶在，奈何不見舊人影。

遠處的千陽湖邊，燦爛花火還在漫天飛舞，如夢似幻，齊燃一晚不夜天。

雪盡看向身旁的小姑娘：“照影，想去千陽湖看煙花嗎？”

“想！”但想起方才師父的眼神，照影問道：“師父，那你要尋的人呢？”

晚風裏裹着硝火味，湖面微波緩緩，煙水茫茫。沒了水虎作祟，上元節的千陽湖畔再聚起了來此挂牌符的少年少女。

照影望向合歡樹下的師父，她正用匕首在攜着梅花清紋的玉牌上刻字。

可師父的腰間挂着玉牌呢，怎會還有一枚玉牌？

挂上玉牌後，照影去瞧了瞧，那玉牌上兩個秀潤的字，不是師父的名字，是她沒聽過的名字。

雪盡撥了一下玉牌，輕喚道：“長冥。”

“嗯，雪盡。”一道清朗如玉的聲音，含着笑，落在了溫熱的耳邊。

故人長安，重晤何時。

雪盡的身子微微一顫，天空中炸開的煙花在她的眸中碎成幽幽清光。

她略斜了目光，見那只白淨細長的手也将一枚梅花清紋玉牌，系在了枝上。

“今歲宵盡，嘉慶同安。”

兩只玉牌在風中微微相撞，合起了清靈之音，聲聲回響，缱绻綿長。

柳上煙歸，池南雪盡，風中漸有故人信。

月間流火，雲中青冥，玉間渡來塵世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