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七章

莫沉應了聲:“這間屋子是該修修了。”

葉曲安遲疑了:“可是沉哥,我們手裏的銀兩應當是不夠用了的。”

這話一出,莫沉塞柴火的手凝滞住了。

葉曲安見他沒說話,往快要煮好的面裏丢下鮮嫩的豌豆尖,又看了過去。

竈堂裏的火焰起伏吞吃着被塞進來的柴火,暖光映在莫沉臉上,也減去了那幾分不近人情的意味。

葉曲安心下想着,他這是不是說錯話了。

莫沉拍去了手上的灰,及時應道:“确實是不夠用了。”

那日他又上鎮上買了雜七雜八的東西,再加上拉了批磚塊回來,這就又花去了三四銀兩,現下他們手裏也剩五十出頭銀兩。若說是日常花銷,那就是讓葉曲安天天上街割肉都夠吃一年多的了,但是若是拿來重修房屋,怕是遠遠不夠。

“沉哥可是哪裏過得不舒坦?”葉曲安見水要開了,又掀開了鍋撒些鹽巴。

不過想來上界過得舒服的修仙者,也可能是适應不了這鄉野小屋舍。

“倒也不是,只是覺得需要修一下。錢确實缺了些,等晚些時候再說。”莫沉見差不多了,用鐵鉗取了兩塊柴火,放到了一旁空地上,就留了小小一塊還在竈堂裏供着火苗。

莫沉這些年什麽環境沒有呆過,就連他在師門的洞府也只有幾塊石臺。再說在外歷練,有時候可能那些個地方連個下角的角落都沒有。

兩個人吃過晚飯照例讀書習字塗藥,樣樣不落後,各自掐着時間便歇下了。

等稻田裏的水灌的差不多了,又将篩選出來已經發了芽的稻種分在兩塊地裏撒了下去。這稻種沿着一條直線輕輕撒下,風一吹便能順直溜了。等到這芽長成秧,要差不多三十天,到時候再進行分栽。

對于這麽一個過程,莫沉也考慮過加快速度,于是他參照先前給後山竹林裏那顆被他砍斷了的竹鞭布下的聚靈陣,準備再改一改用到這片稻田中,也許能縮短成秧的耗費的時間。

不過不管怎樣,在分栽前他是能松一口氣了。

又是幾日過去了,莫沉的房間裏燈一夜未熄,他這傀儡道研究了小半個月,終于是讓他摸到了些門道,連着先前雕刻下來的零件與陣法,又拼接将近一夜,莫沉終于做成了第一個能滿足他要求的傀儡人。

另一間房裏,盤腿修煉了一夜的葉曲安輕輕吐出一口濁氣,張開了兩只手,他能看得見自己的手上又包裹上了一層油膩的東西。

好像是晉階了!他現在應當是練氣二層了。

葉曲安歡喜地想着,這種感覺應當是錯不了的。又是舒展了身子站了起來,發現外面天已經大亮。

但卻不見莫沉叫他起來練劍。

葉曲安先去淨房洗幹淨了手,在院子裏尋莫沉,卻發現院子門仍然是從裏面鎖上的,其他地方也沒尋到莫沉。難不成還未起?

他輕輕叩了兩聲莫沉的門,這小屋也是先前一段時間沒用過的緣故,也沒法鎖,這麽一敲門就開了。

找了許久的莫沉正俯在桌案上,寬闊的肩背随着呼吸有規律地起伏,就像是只随時會醒來的巨獸,哪怕睡着也給人一種不容侵犯的壓迫感。平日裏束得齊整的墨發此時也松散開,像流水般絲滑披在身上,這是葉曲安從未見過的樣子。

哪怕是他帶莫沉回家的第一天,莫沉也只是像張随時會拉緊的弓,而現在則松弛的樣子讓他心裏感覺被輕柔地彈了一下。

葉曲安踏進了屋裏一步,他皺着眉看地上丢得幾沓幾沓的紙,上面畫着些圖樣,還散落着各式各樣的木頭零件,裝拼不完全的木頭傀儡和地上歪七倒八的傀儡。

這些都是莫沉這些日子費心研究的東西,有時候他晚上在隔壁冥想修煉似乎都能聽到這邊翻紙張與雕刻東西的聲音。

不過他也沒問過莫沉,怕莫沉覺得打擾到他跑別的屋裏做這些,至少現在他們只是隔着一堵牆。

注意到了莫沉桌上端端正正地擺着個裝拼好了的木頭傀儡,傀儡的腳邊似乎還擺着個球形的小東西。

應該就是莫沉辛苦了這麽長一段日子最終的成果了。

葉曲安也覺得開心了起來,正想湊過去喊莫沉先起來上床上休息。他又踏了一步進屋,正低頭留心着地上的東西生怕踩到了,卻沒注意到莫沉如鴉羽般濃密的睫毛輕輕地顫了兩下,一擡頭,一柄劍正正好橫在他脖間。

這劍被拔出來的次數不多,除去陳大壯帶他二叔來鬧事那次,他也只偶爾在莫沉擦劍時見到。劍身通身清透只是自劍端到上部又幾根細細纏繞在一起的花紋,除此再無什麽裝飾,但卻讓葉曲安覺得這劍甚是漂亮。

又見劍端閃過一絲寒意,莫沉已經收回了劍。

“下次先喊我。”莫沉揉了揉自己眉間,他臉上疲态明顯,眼底還有層層薄薄的青影,這在他素白的臉上甚是明顯,似乎是幾夜都沒怎麽睡好。

葉曲安眨了眨眼,眼神發愣望着他,點頭。

莫沉以為他被自己吓傻了,緩聲解釋:“睡覺的時候,我出于自保可能會傷到你。”

葉曲安慌亂地收回視線,胡亂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沉哥你先歇歇,今天也沒什麽事情。”

他也忘了要分享自己晉升練氣第二層的喜悅,沖沖忙忙避開地上的東西,啪得一聲關上了門。

莫沉見他反應如此激烈,也有些無奈,葉曲安平日裏性子軟,與他說些什麽也很少有硬着語氣回答。他回到桌前,默默想着興許是真被他吓到了。

但是他這些日子耗去太多了精力,實在有些疲倦,也未多想。

系統在他腦海裏出聲:“你這是睡姿不大行。”

睡姿不行?這又是哪來的話。莫沉只當是系統又犯了什麽病,佯裝沒聽到,抱着自己的劍将自己重重地摔進了床榻上。

随手拉過被子又阖上了眼,沒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只留下桌上的木頭傀儡人靜靜地守着腳邊雕刻粗糙卻能看出些許憨态可掬的小雀兒。

屋外,葉曲安伸出手貼着自己發燙的臉,思緒亂飄……他也只是看到了一點,這有什麽。

拍了拍自己的臉,葉曲安自己練了段時間的基礎劍式,出了一身汗卻感覺自己又冷靜了下來。接着便是割豬草和割馬草,圈裏那群畜牲餓得各有各的叫聲,一上午他就又像個小陀螺一樣,從這裏轉到那裏沒個停。

莫沉也不知道這一覺睡了多久,只是聽到院外有人哐當哐當地敲門還在那喊:“有人在嗎?”

他坐起身,理理有些發皺的衣服又随手用發帶紮了下頭發便出了門。

春日的陽光開始刺眼起來,莫沉開門在屋外的強光下有一刻覺得自己似乎脫離了現實。

屋外人還在大力擂門,像是想把門敲下來般。

吱呀一聲,門突然開了。

門裏人目光冷淡地看着自己:“請問何事?”

敲門人的手正好停在空中,尴尬地收回手:“小的來送東西的,這是貴府要的磚。”

莫沉付了餘下的銀子,多問了句:“為何送的這麽慢。”

敲門人是磚窯裏送磚的人,接觸過這麽多人,也看出來面前這人不好相與,擦了擦汗說:“客官請見諒,縣裏香山廟要重修,聯系了好幾個鎮的窯給他們燒過去,這才怠慢了客官。”

香山廟?此處也有香山廟,那當時那幾個修士口中的京城腳下香山廟,便讓他記下了。

莫沉點了點頭也沒為難敲門人,看着他當面清點完沒缺東西後就讓人離開了,看來這香山廟是得去看一眼了。

他定下來主意,神識掃過院子裏發現葉曲安不在院子裏,便準備先去洗漱一番。

葉曲安像是料到他起來要用水,給他留着熱水用。

雖然并不畏懼水寒,但有熱水用,還是人特地留下來的,莫沉也不會拒絕這份心意。

這剛洗漱完,又伸展伸展筋骨,門外突然又傳來一陣敲門聲。

聲音如急雨拍落般密集,又是個恨不得拆了這門的,恐怕過不了多久這門就要散架了。

莫沉也不知道今個是什麽日子,他們這院前還停熱鬧。

打開門一看,外面正是縮着腦袋鼻青臉腫的陳大壯,他臃腫的身子似乎因為這日子過得不甚好也瘦減了些,但是那眼神更像是個飽含惡意的老鼠。

“作何。”莫沉冷聲冷氣,先前聽了香山廟的蹤跡現下又出來這麽個鬧心東西,他覺得自己一天的好心情都被沖淡了幾分。

“你這狗屁不要臉的東西!你對我做了什麽?”陳大壯恨聲破口大罵,先前他怕莫沉找他麻煩,就去鎮上避了幾日。

難得在鎮上碰上了村裏人,他就去套話,得知這莫沉也未有在村裏找過他,心裏松下了口氣。又不免得意洋洋,這小白臉莫不是怕了他,先前那些也就是些哄人的技倆,等他回村不得都拆穿了他。

他便又躲了幾天,便往家裏趕,只是還未出鎮就在路上遇到了幾個上次被他帶去小葉村的混混。他們把他當街好一頓揍,那春華鎮誰不知道他陳大壯的名聲,這下可把他臉丢得盡了。

接着陳大壯拖着青青紫紫的身體回了村,誰知道晚上回來家,剛剛打開門屋裏的蛇蟲便沖了出來,他當場被吓昏了過去。

這倒也罷,夢裏他還被數個鬼纏身,做出了些個奇怪丢臉行為,直到早上天大亮,他才醒過來。

整個小葉村就莫沉一個人神神叨叨的,不是他還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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