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寧胡
看着自己心心念念了數月的美人就這般撲到自己懷裏,宋修遠擡起雙臂,緊緊圈過穆清的腰背。
美人在懷,何為心滿意足,這便是了。
感受到腰間傳來的熱量與力度,穆清想到什麽,霎時睜開眸子,摟着宋修遠脖子的雙手亦在此時放開,一下便了推開宋修遠。
宋修遠不解穆清這突如其來的反常,一時竟有些無措:“夫人怎麽了?”
話音方落,卻見穆清紅着臉,面色微窘,搖頭道:“我方才只以為你右臂上的傷還未好......卻忘了已過了兩月有餘——啊!”
不及穆清說完,宋修遠卻是手上用力,又将她拉入懷中,雙手緊緊箍住穆清的細腰,将她一整個人抱了起來打了個轉:“兩月有餘。夫人你瞧,我的傷早已好全。”
字字铿锵,末了又帶着一絲勾人的低啞,落入穆清耳中。穆清聽着他低沉悠揚的嗓音,不再言語,只是笑着伏在宋修遠肩頭。
終于見到他了,真好。
站在二人數十尺開外的林俨瞥見了這一幕,轉身又鑽回了林子,心道還是得向大長公主通報一聲才好。
想着方才自家侯爺萬年冷情冷面的面上飄過一瞬和煦的神情,林俨不禁腹诽:有了夫人就是好啊......
***************
從郢城至北地雁門,行軍只需大半個月,但此回護送瑜公主和親,思及瑜公主金枝玉葉身嬌肉貴,宋修遠估摸着等他再回郢城至少是三月之後的光景了。如此,再算上這兩月餘的時日,便有半年的時間見不到穆清。
這兩月發生的事情太多,令他思慮紛雜,但唯有一樣不變,那就是想見她。
他想見她。
在他心底,穆清不是一般的女子。公主和親,褚遂落獄,實則與鎮威侯府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自開國以來,歷代鎮威侯久居高位又手握兵權,樹大招風的道理他并非不懂。
山雨欲來風滿樓。
Advertisement
他不想讓穆清直面朝堂的明争暗鬥與激流暗湧,卻又暗自希冀穆清能與他一齊面對,如同當年的祖父祖母一般。
如此心境,當真矛盾得很。
是以思來想去,他只想入歸雲山見一見她。
只是宋修遠還未将這些話說出口,便被大長公主喚去了堂屋。
“忍了近三月才來,不錯,比你祖父有長進。”大長公主看着數月不見的孫兒,揶揄道。
宋修遠知大長公主意有所指,跪地行禮道:“孫兒見過祖母,祖母萬安。”
大長公主知曉宋修遠的性子,即便有穆清在此處,若非她命人傳消息,他也絕不會忤逆她這個祖母擅自上山。是以今日初知曉宋修遠上山時,心底不是沒有訝異。
不過當今正值多事之年,許多人許多事都不能以常理一概論之。
待宋修遠起身後,大長公主坐直了身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宋修遠,正色道:“說罷,京中發生了何事?”
“七日後孫兒率軍護送公主出塞和親,需三月方歸。”
大長公主哪裏聽不出來宋修遠的言下之意,心底不禁暗嘆所幸今日已将諸事托與穆清,不然有宋修遠在面前戳着,亦或是等他将人帶回京,許多事情便會棘手得多。
“恩。”大長公主應了聲,不置可否。
她這口是心非的孫兒喲,不就是想媳婦兒了麽,非得拐彎抹角地扯到她那侄孫女上頭。
呷了口茶,大長公主複又道:“行了,你自個兒去同丫頭說。眼下朝中動蕩,你又不在京中,随你回去面對的便是個爛攤子。留與不留全看丫頭自己。我便不再扣人了。”
宋修遠神情平淡,低聲應下了。
望着宋修遠走出堂屋的挺拔身影,大長公主不自覺地松了面色,唇角微啓。方才她出言試探,宋修遠神色平靜,想來心底早已了悟個中道理。她沒有看錯,她這個孫兒已開始漸漸參悟朝堂之事。大抵是這幾個月發生的事情太多,他竟一下長進了許多,不再是從前那個滿心滿眼只有兵法戰事的呆子了。
至于穆清......
她向來相信自己瞧人識事的本事,穆清那小丫頭看似溫順羸弱,實則心志堅定,只要她心裏有她的孫兒,此番她定會跟着宋修遠回京。
也罷,近三個月,穆清留在歸雲山的時間夠久了。
......
穆清自然不負大長公主所望,未及宋修遠同她細細捋請京中的各家勢力與眼下局勢,便開口應了。
宋修遠幽幽望着她,想了想,還是未将青衣的事告訴她。此事他已交給海棠,且她從蜀國帶來的侍婢,還是讓她自己處理吧。
***************
離瑜公主和親只剩下七日,時間緊迫,宋修遠與穆清當天晚些時候便直接辭別大長公主,與沈梨話別後,徑直出發駕馬回京。
林俨與青衿亦收拾了包袱,從村中借了馬跟在青骓後頭。
青衿不會騎馬,又礙于男女授受不親的迂腐規矩,始終羞羞答答不願上馬。
林俨見她這個模樣,急道:“好姐姐,您就莫要猶豫了,沒得耽誤侯爺與夫人的時間。
穆清此時正站在青骓旁,替它順着毛兒。見此情景,她眉頭微皺,行至二人面前,從林俨手中奪過馬鞭,對着青衿急聲道:“如此,我來駕這匹馬,青衿,你坐我後頭。”
青衿如獲大赦,擡首道:“多謝公主!”
站于一旁的林俨見此情景,不禁驚掉了下巴。
村中唯有張老爹家中有一匹馬,今日連夜下山,明日一早他還需将馬托付給臨近鎮上的茶館夥計,等着張老爹出山來取。如此,算上青骓,再沒第三匹馬了。
林俨呆愣愣地朝宋修遠看去......夫人這個模樣,莫非是讓他與侯爺一起騎青骓回去不成?且不論青骓能否載得動他們,光是他與侯爺兩個大男人共乘一騎......
宋修遠方才雖在整理馬镫鞍具,卻一直分了心神留意此處。此刻感受到林俨投過來的視線,本想嚴厲呵斥多事的丫頭和無用的林俨,但看到一個大男人可憐巴巴的依依目光時,饒是他一時也顯些繃不住。
“咳。”宋修遠掩飾起面上古怪的神情,低聲吩咐道,“山路崎岖,又是在夜裏,林俨随我出入歸雲山多次,有他駕馬,青衿你不必擔心。”
林俨面帶感激地望了宋修遠一眼,抱拳道:“屬下領命。”說着,像是害怕宋修遠臨時收回方才的話一般,直接将青衿抱上了馬,自己亦迅速上了馬,坐于青衿身後,“青衿娘子,在下冒犯了。”
青衿:“......”
......
五月十一日,瑜公主年滿十五,于瑤華宮內行笄禮,明安帝賜字汝君,封寧胡公主。
比之二月初入歸雲山,這一次回程的時間更為緊迫。林俨出山後便從茶館小二處尋回了自己先前養在這兒的坐騎,載着青衿,終于跟上了青骓的步子。
如此日夜兼程,四人終于在五月十二日初晨回到了鎮威侯府。
闊別三月,鎮威侯府裏的扶桑皆開了花,穆清站在東苑的天井內,看着面前滲下來的天光,聽着海棠禀明她不在的這一段時日裏府內的各項瑣事。
明明面前的花朵妍妍,俏麗枝頭,可她卻覺不及歸雲山間那無名草木的一分一毫。在山裏待久了,再回京城,竟有恍若隔世之感。穆清忽然想到,比之她,不知自她記事起便一直待在華蓥的青徽子老先生如今再下山,又會有何感觸?
她靜靜聽着,實則思緒早已飛出天際。
明日卯時三刻,宋修遠将要入建章營點兵,巳時正,公主銮駕将從兩儀門,一千精騎需于辰時兩刻恭候于朱雀門外,與公主的送嫁隊伍一齊過玄武街,再與列在明德門外的五千精兵會和。
尚有諸多事宜需他親自處理,他無法待在府中陪她,已去了衙署。
穆清心頭略有些低落,默默在心底嘆了口氣,左右一人在府中,閑着也是閑着,她喚來了海棠,粗略交代一番後,便和衣躺在小榻上歇息。
這七日着實将她累狠了,但是當她閉上雙眸,這幾日宋修遠告訴她的話卻不時地躍上心頭。
沒來由地想起那日大長公主與老侯爺對她的囑咐——若他日禍起蕭牆,屆時可用手令保全鎮威侯府。
手令已被她藏入梧桐秋的暗匣內,與她那枚刻了“謠”字的金印存在一起,暫時穩妥安全。
穆清翻了個身,不再去想手令之事,轉而琢磨起了禍起蕭牆四字......這四個字讓她多了一個心眼,宋修遠告訴過她,褚遂是太子姜懷信的暗樁,官居正三品,有如太子姜懷信的左膀右臂,如今褚遂落獄,絕非同僚檢舉那般簡單,如此是否意味着禍起蕭牆的禍已然開始了?
京中有所作為的皇子,除卻太子,只餘宣王姜懷瑾與尚未及冠的六殿下。六殿下善于書論,卻也僅僅只善于書論,于旁的事物毫不上心。究竟是六殿下藏得太深,還是姜懷瑾已起了奪嫡之心?
......
頭有些疼。
穆清睜眼,直愣愣地望着身下的被褥,試圖趕跑腦中紛亂的思緒。
只是腦中思慮漸止,耳中又充斥了一陣繁雜之聲。
未幾,有人敲門。
“夫人,宮中傳話,道寧胡公主召夫人入宮觐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