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心悅

“打攪王爺與王妃,下官這便帶內子回府。”

“下官告辭。”

穆清雖醉倒在地,但卻不像柳微瑕睡得那般深,迷糊之間尚能分辨出周遭的風吹草動。恍惚間她聽到了男人清潤的聲音,腦中殘存的直覺告訴她那應是宣王姜懷瑾。

宗室子侄......

近年來養出的近乎本能的多慮習慣令她一時不寒而栗,竟在剎那害怕自己失禮于這位新晉的小王爺會拖拖累鎮威侯府與蜀國王庭,白白讓人留下話柄。

所幸這個時候宋修遠亦來了。穆清方才激靈清醒的意識因宋修遠低沉微啞的嗓音一下又被醉意消弭得了無蹤跡。

然而飲酒太過,周身乏力,直到感到宋修遠抱着自己出了酒鋪子,方才拼盡力氣睜開雙眼。

“醒了?”宋修遠看着穆清迷離的眸子,輕聲問道。

穆清腦中一片虛無,無力開口,便将腦袋倚在宋修遠肩頭,用手圈過宋修遠的脖頸。

這個時候林俨亦駕着馬車到了泉茂酒肆,看見宋修遠抱着穆清出來,當即躍下馬車将車簾掀開。

宋修遠行軍打仗得久了,不慣于坐馬車。将穆清在車廂內安頓好後,便欲躬身下車。

卻在轉身的一個瞬間被穆清扯住了袖角:“阿遠去哪兒?”

平日裏清麗的嗓音因飲酒了的緣故,帶着絲絲的甜膩與嬌柔。宋修遠心中一凜,看着穆清面上迷離的酒色,又坐回到車內,摟住穆清:“哪兒也不去,我們回府吧。”

從西市的陌柳巷到城東百寧坊的鎮威侯府,駕車需行小半個時辰。許是得了宋修遠的應承,穆清心下安定,在馬車內倚着宋修遠昏睡了過去。

到了侯府,又是宋修遠将穆清抱下馬車的。

守在府門耳房內的小厮仆役見侯爺帶着夫人回來了,紛紛出來見禮,亦有幾個先前得了令,手忙腳亂地跑去內院通傳。一時之間,倒比适才酒鋪子外頭更吵嚷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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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清正在夢中回味着白日裏與柳微瑕交心的情境,明明是兩人的私語,卻不斷有嘈雜之聲入耳,不禁蹙眉。

宋修遠看她這個模樣,對這些沒有眼力見的仆役心有不悅,又恐呵斥聲擾了穆清清夢,遂冷眼示意面前的小厮。

小厮會意,灰溜溜地跑回了門房。

但是穆清到底還是醒了。不僅醒了,且精神頭還比先前在酒鋪子前的時候好上許多。

睜眼,映入眸中的是府門兩側垂挂着的燈籠,天已這樣黑了啊。

穆清的眼簾漸漸往下流轉,宋修遠掩映在燈影下的面龐就這樣措不及防地撞入她的眸中。眉目硬挺,容貌端良。他的眉眼亦是極好看的,配以挺拔的身姿,稱之玉樹臨風亦不為過。

從她的角度看去,正好能夠将宋修遠右頰的疤盡收眼底。

若無那道疤,他定然也是夏國數一數二的俊俏郎君。

可是......世上哪有人是靠皮相讨生活的?何況他是二品輔國将軍。

即便世人皆嫌棄他面上的痕跡,她都不會嫌棄。她曾見到過的,比之面上的疤,他身上那些累累傷痕才是真真正正的可怖。

眼下的安逸日子,皆是這個男人用性命換來的。

穆清圈着宋修遠脖頸的雙手微微借力,向前傾去,恰逢此時宋修遠亦感受到了穆清的折騰,側過頭來瞧她。一個擡首,一個側頭,穆清的雙唇不經意地拂過宋修遠面上的疤,帶了絲絲沁人的果香與酒醇。

宋修遠心底又是一凜。

借着燈影,穆清看見了宋修遠迅速泛紅的耳根。

穆清忽而心想,大抵這個世上,除了她,在無人會知曉鎮威侯害羞時的這個習慣了吧?

她是真的喜歡他啊,為了這一丁點兒的小事,心底竟微微竊喜。

“宋修遠,我心悅于你。”穆清将腦袋倚回宋修遠肩頭,在他耳際輕聲說道。

宋修遠渾身一頓,倏地回頭,怔怔看着穆清,漆黑的雙眸裏仿若掀起滔天的巨浪,那是他隐藏不住的欣喜與激動。

近一年的朝夕相對,他知曉穆清是個極易羞怯的小女子,哪怕是當初與他确定心意,都要假托軟肋之詞。如今她說出這樣的話,即便是借着酒意,但所謂酒後吐真言,卻又如何教他不欣喜?

穆清仍枕在她肩頭,輕輕吻過他的面頰,繼而對着他的耳朵吹氣:“你呢?是否亦心悅我?”

宋修遠默默不言,雙手圈緊了穆清,跨入府門快步回了東苑。

守在東苑裏的海棠等人早已得了通報,備下了熱湯手巾。一見穆清這個模樣,海棠正想上前伺候穆清淨面更衣,卻被宋修遠喚住:“不必,此處有我。你們去膳房備些醒酒的東西。”

宋修遠将穆清安置到床榻上,擡首卸了她頭頂的寶樹花釵,又一一取下盤發的簪子搔頭。

發髻盡散,穆清頓覺頭頂輕松了不少,覺得自己腦中更清醒了些,想到自己先前的問題還曾得到回應,心中一時不甘,雙手死死揪着宋修遠的衣袍不讓他起身:“阿遠方才還未回答我。”

這個模樣,倒像個向長輩讨好話的女娃娃。但因為那姣好的容貌,生生又多出了一絲嬌媚之态來。如此姿容,如何不心動?宋修遠滿手的珠釵首飾無處安放,心底卻十分歡喜,笑道:“我亦心悅夫人。”

穆清盯着他,眸色亮亮,用手指戳着他的心窩嬌俏道:“那你此生便只得有我一個,若你此處有了別人,我便離得遠遠的,教你餘生再找尋不到我。”

她選擇留下來,不過是因為一個他。若有朝一日,他真的不認她,那麽她便回到蜀國,跑到華蓥深山,離這座侯府遠遠的。天大地大,沒了一個宋修遠,她一樣能在靈山秀水間活得恣意妄為。

宋修遠攬過穆清,失笑。穆清醉了不喜昏睡,卻喜歡粘着他讨好聽話。對着喜歡的女子,好聽的情話簡直信手拈來,可是他卻不想哄她,因為無論醉了醒着,她都是她。

“鎮威侯府的主母,永遠都是夫人。我心底的人,亦永遠都是夫人。”宋修遠正色道。

穆清聞言,微微勾起唇角。

心滿意足。

“阿謠。”良久,穆清輕聲道。

“嗯?”宋修遠未聽清,從唇齒間溢出一個聲音。

“喚我阿謠,這才是我的名字。”

“阿謠......”心底疑惑,但宋修遠還是喚了出來,短短兩個字,卻低沉綿長,鈎得穆清心癢癢。

穆清忽而翻身跪在床榻上,微微垂首盯着宋修遠上下龛動的雙唇,鬼使神差地撲倒他懷裏,伸出手指摩挲着他的唇。

她的名字,從這張嘴裏說出來,竟這麽好聽。

宋修遠立即噤聲,欲擡手拂去穆清的手指。

穆清卻想起了今日同柳微瑕說的話,眼前的這個男人,就是她心尖尖上的人啊。

她突然笑了,笑得那樣好看。宋修遠一時有些呆愣。趁着這個間隙,穆清不由分說地吻上了宋修遠的唇。

既然他們都心悅彼此,那麽從前那些克制守禮的日子究竟算些什麽?她何時活得這般窩囊?她是華蓥的阿謠,不是什麽穆清公主。她想同他親近,想堂而皇之地同眼前這個她喜歡的男人親近。

宋修遠只覺自己腦中“轟——”得一聲炸開了花,丁零當啷,手中的珠釵環佩悉數落地,傾過身子摟住了穆清的腰肢。

但是很快,他覺得今日的穆清有些不一樣,不似往日那般羞赧。他發覺穆清伸手解開了他的大帶與腰封,接着,那雙柔弱無骨的手又順着松垮的腰封往上,帶了些微的急躁與不得章法,将他的外袍與中衣領口一齊扯開。

腦中忽然警醒。

他的的确确被穆清撩撥得起了興頭,但是穆清卻是醉了,醉得恐怕都不曉得自己在做些什麽。

宋修遠手上使了巧勁,拉開穆清,喊道:“莫動!”

穆清還在扯他的衣襟。

宋修遠握住穆清的雙手,無奈喚道:“夫人!”

“阿謠!”

最後這聲阿謠終于起了作用,穆清不再動作,卻擡首楚楚地将他望着,手裏依舊緊緊揪着他的衣裳。

輕輕地吻過她額頭的朱砂,宋修遠低聲嘆道:“你醉了,好好歇息,聽話。”

他想要她,但腦中的理智卻告訴他,穆清醉了,他不能在此般情境下做那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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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鳴聲聲入耳。

頭疼欲裂。

穆清躺在床榻上,緩緩睜眼,翻身看去,身側的宋修遠卻不見蹤跡。

前夜睡得不安穩,迷迷糊糊間醒了數次。她分明記得那數次的清醒時分,腰間沉甸甸的,是宋修遠圈着她的手臂。而宋修遠本尊,就安安穩穩地睡在她身後。

莫非那只是她的一個夢?她何時竟開始做起了這樣的夢?昨夜醉酒,她究竟做了些什麽?

扶着突突發疼的腦袋起身,穆清掀開床帏,只見清亮的天光早已透過窗紙投入室內。心底一驚,她喚來海棠,匆忙問道:“什麽時辰了?”

“巳時三刻。”

!!!

宋修遠率六千精兵護送寧胡公主出嫁和親,銮駕巳時正啓程,此時此刻,只怕已過了玄武街,将要行出郢城。

她竟一覺昏睡到了這個時辰,連宋修遠的面都沒見着?

穆清敲了敲腦袋,驀地吩咐道:“即刻備馬,我要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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