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回生
不見天日小半月後,穆清被那黑面郎君扛在肩頭,終于出了暗室。眯着眼适應了會兒外頭刺眼的天光,她睜開雙眸四下打量。這時她才知曉拘着她的暗室原來是周墨命人特意在崇明山腳鑿出來的。
“你......要帶我去何處?”穆清有氣無力地問道。終于等到周墨用到她的性命的這一日,她想知曉周墨的目的何在,再借此尋思着逃跑的法子。
黑面郎君不發一言,扛着穆清快步拐出了偃月行宮的角門。角門外頭,早有一位着了石青短褐的魁梧郎君,坐在馬車上候着。
見到黑面郎君,那人從馬車上一躍而下,上下打量着黑面郎君肩上的穆清,因穆清此刻乃趴在黑面郎君的肩頭,是以他無法看清她的眉眼,只大致瞧了個身形。魁梧郎君開口笑道:“這小娘子的身段當真不錯!等到了涪州,應能賣個好價錢。”
穆清心底一驚。
黑面郎君看到了那人眼中的急色之意,冷着臉道:“嫁過人的婦人,你也想碰?”
那人啧啧嘆了幾聲後,突然走到黑面郎君身後,伸手捏住穆清的下颔,迫使她擡頭:“嗬!嫁過人又如何,老子長這麽大,從未見過這麽漂亮的女人。”
面前的人面色黝黑,一雙鼠目賊亮有神。看到了那人眼底的猥瑣之色,穆清厭惡地撇開頭去,掙脫了他粗粝黝黑的手。
魁梧郎君欲再扳回穆清,這個時候黑面郎君徑直将她仍進了馬車:“莫耽誤了時辰!”
“從行宮出來的人,怎麽着也算有點分量。我們做這檔子事,她的夫家應不會追來吧?”那人依舊追着黑面郎君小心翼翼問道,“還是她就是被夫家給賣了?”
黑面郎君卻不予理睬。
七夕夜裏穆清與周墨對峙時,他亦在場。親眼見到過彼時穆清周身放出的氣場,他委實有些驚詫;穆清的氣勢迫人,連太子妃都被她壓制了,更何況他一介小小雜役?甚至到了現在,他心底竟仍有一部分懼于穆清的氣魄。他總覺得這樣的女子,就算落到現在這種境地,也不能小瞧。
太子妃當初便是小瞧了她,才被她氣得頭疼了數日。
且對于七夕夜裏她口中郡王之女的身份,太子妃不信,未再叫人探查,他卻是有些信的。他雖是偃月行宮的人,但從心底裏,他覺得主子這一回做事委實有些纰漏,有些不地道。
未多時,穆清聽見了外頭的響動,那位魁梧郎君你與黑面郎君一齊坐上了車轅,驅車駛離偃月行宮。
穆清仰面躺在馬車裏,任由馬車颠簸。眼眶幹幹澀澀,她有些想哭。周墨留着她的命,不是另有用處,而僅僅只是想着法子折辱她,将她發賣邊城。周墨竟這麽厭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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諷刺的是,周墨要送她去的地方,正是當初她用和親換回的涪州。
她知曉她應在路上尋找合宜的時機出逃,但是現下她的身子太過虛弱,連強撐起身子坐直都有些費力。若那魁梧郎君真想對她用強,只怕她連一絲的反抗之力都沒有。
這兩位看押她一路至涪州的郎君,恐怕亦是周墨提前選好的......想起外頭那人油膩而猥瑣的神色,穆清一陣作嘔。
一介貴女,堂堂太子妃,究竟是何等歹毒,才會想出這樣作賤人的法子?
......
晌午的時候,黑面郎君遞進來一個饅頭,穆清有氣無力地接過了。實則她已有幾日不曾吃過任何東西了,但眼下她必須依靠這些饅頭養養力氣,這樣才有機會能夠出逃。
穆清昏昏沉沉地分辨着馬車外頭的聲響,發覺馬車行了一日,竟未路過任何村鎮。京畿道內城鎮相鄰,不會有連着趕了一日路尋不到落腳之處的情況。如此看來,只可能是兩人驅着馬車故意避開了城邑。穆清心底失落,如此,她想要逃跑就更加不易了。
許是穆清看着太過羸弱,那兩位郎君漸漸地便少了些提防之心。入夜,兩人将馬車停在了一片林子裏,黑面郎君打發了魁梧郎君去林子裏尋吃食,自己則守在馬車附近生起了火。待火燒旺了之後,魁梧郎君也嘟嘟囔囔地提着兩只野兔回來了:“兄弟你瞧瞧我逮着什麽了?來來來今夜咱開開葷!”
穆清蹲在車裏,未幾,黑面郎君又給她送來了半只烤兔腿和一個饅頭。嗅着兔肉散發出的絲絲酥香,她吞了口唾沫,狐疑地看了眼外頭的黑面郎君。自今晨見到魁梧郎君後,她能在細微之處察覺到黑面郎君對她的一絲絲維護。但究竟出自何意,穆清尚且不知。若之後的路他能一直如此,倒也可以從他身上下手。
只是這兔肉......穆清無奈地放下了兔腿肉,默默啃起了饅頭。小半月未沾油水,若此時她貿貿然吃了兔肉,只恐不多時便是上吐下瀉的一番折騰。她的身子,再經不起折騰了。
夜裏穆清仍舊宿在馬車內,但是那兩位郎君就躺在馬車外頭。所謂飽暖思□□,白日裏黑面郎君尚能管制住魁梧郎君,但夜裏,萬一那位黑面郎君睡糊塗了亦是急色之徒......她留了個心眼,從靴側抽出匕首,右手緊緊握住匕首,墊在腦下,用長發掩住刀鋒。
很快,外頭傳來了此起彼伏的鼾聲。
穆清伏在馬車上靜靜地躺了個把時辰,外頭萬籁俱寂。穆清強撐起身子,撩開車帷,見到外頭兩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土上,以地為席,以天為蓋。正當穆清思量着趁兩人熟睡逃跑的可能性時,有驚鳥飛過,林子裏想起一片樹葉煽動之聲。
黑面郎君迅速提劍翻起,待四下張望發覺不過是驚鳥之聲後,方才繼續睡去。
穆清悄悄放下車帷。這位黑面郎君是個練家子,一丁點兒風吹草動都能喚醒他,看來此計行不通。
又靜了許久,就在穆清以為堪堪能熬過此夜的時候,魁梧郎君忽然翻身嘟哝了幾聲。
穆清心中一凜,又悄悄掀開車帷向外望去。
晚上的兔肉烤得鹹,他牛飲了不少水,這個時候終于支撐不住,起身去林子裏小解。七月底的夜風裏帶了一絲涼意,他顫得一激靈。回頭望了眼馬車,想到裏邊那位嬌滴滴的小娘子,心中頓覺火起。
大兄弟現在應睡熟了。
他提起褲頭便往馬車走去。
見那魁梧郎君竟越過他方才睡覺的地方徑直往馬車走來,穆清心底慌張不已。她攢緊了手中的匕首,翻身背對車外側卧。
魁梧郎君爬上了馬車,透過薄薄的車帷,看見內裏那抹纖瘦的身影,心中不自覺地發飄。他掀起車帷探身鑽進去,端詳着穆清的睡姿,心底更是愉悅。看來這位小娘子睡熟了,啧啧,真他娘的漂亮,就算眼下衣衫褴褛蓬頭垢面的,還是比他從前見過的仍和一個婆娘都好看。也不知她從前的夫家是何處的,竟舍得将這樣的絕色賣了?
他忍不住就傾身向穆清撲去。這個時候,眼前的女子驀地轉身,他還未看清那張絕美的面目,便覺胸口微涼,一陣尖銳的疼痛席卷而來。
他低頭望去,嗬!好家夥!這小娘子竟往他胸口紮了一刀!疼,真他娘的疼!所幸她力道小,不然這一刀子下去非紮出人命不可。
魁梧郎君心中氣急,正想扯過穆清的頭發,忽而被人連滾帶翻地拉扯下了馬車。穆清握着匕首,心有餘悸地看着抓着魁梧郎君衣裳的黑面郎君。
黑面郎君橫了眼窩在地上捂着胸口喊疼的魁梧郎君,面色沉沉地朝穆清走來。穆清不自覺地又嘆了口唾沫,看來今日這把匕首是藏不住了。适才她應之間喚醒黑面郎君,怎一時心急就胡來了呢?
正當穆清腦中天人交戰之際,從林子裏忽然蹿出一道黑影,黑面郎君不妨,一下被踹翻在地。那黑影趁機拔刀往黑面郎君身上刺去。黑面郎君拼命避開了。
穆清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震懵了,目瞪口呆地看着扭打在一處的兩人。只是很快,黑面郎君便處了下風。穆清眼花缭亂之際,黑面郎君便仰面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那黑影朝地上啐了口,又提着刀走到滿地打滾的魁梧郎君身邊,狠狠地紮了下去。
穆清吓得捂住了嘴。
那黑影取了火折子,燃了火便丢到那兩位郎君身上。火苗噬了血,一下蹿得老高。
穆清見他處理完屍首,又背着光不疾不徐地往馬車走來,攢着匕首的右手不自覺抖得厲害。
“小半年未見,我來還阿謠娘子的救命之恩。”一道清越男聲傳來。
這樣的聲音,這樣的語調......
穆清不可置信的掀開車帷,空氣中彌漫着濃濃的血腥之氣與令人作嘔的煙火之氣。那人走得近了些,眉眼被挂在馬車上的小燈籠照得一清二楚。
劍眉入鬓,紅綢束發,不是厲承又是誰?
“厲承?”穆清訝道。終于見到了熟識之人,不管那人是誰,此時她的心底盡是釋然與松懈。
厲承亦看清了穆清,一時驚訝于穆清現下消瘦的模樣和粗啞的嗓音。待回過神後,他翻身躍上馬車,笑應:“是我。阿謠娘子放心,我這就帶你去見你阿兄。”
身後卻再無回應。
厲承回頭看去,卻見穆清不知何時昏在了車內。他立即勒馬停車,鑽進馬車将穆清抱起上下查看。入懷卻是一片滾燙。他伸手拂過穆清額頭,燙得吓人。
她身上的衣衫藏污納垢,及至及腰的長發,亦蓬亂不堪。
厲承暗暗咒罵了聲,又飛快地坐回到車轅上,駕車往最近的鹿邑趕去。
穆清的身子太弱,需盡快尋個大夫。她究竟遭了多大的罪,才把身子糟蹋成這副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