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繡帕
阿眉在宅子裏住了七八日,因挂心女兒,這七八日裏王氏得了空便往宅子裏跑,十分勤快。惠州城裏的其他官家夫人們不知其中原委,只覺得王氏交了好運,亦想如王氏一般多與穆清見面,但想到這是郭家阿眉中了蛇毒才換來的機會,又紛紛退卻了那些心思。
王氏來了宅子,穆清便也睜只眼閉只眼,不怎麽理會這對母女在西廂院子裏搗鼓什麽幺蛾子。許是穆清從未刻意為難,王氏便覺得這位鎮威侯夫人性軟好欺,得知女兒這七八日裏連鎮威侯的一片衣角都沒見着,王氏暗自恨鐵不成鋼,遂又思忖起了新的法子。
女大夫每隔兩日便會來宅子替阿眉診治,又過了五六日,女大夫終于道阿眉不必再日日卧床,每日可挪出個把時辰在院中慢慢走走,活動筋骨。
過了這麽七八日,穆清也算瞧出來了,阿眉性子不似母親。大抵因為知曉自己是過來做什麽的,每每見了穆清,她心中便畏懼得很。傷口好些了,阿眉每日便會尋個方便的時辰來穆清屋裏問候。
這日阿眉方離開,青衿忽然指着她坐過的杌子道:“呀!郭娘子的帕子落這兒啦。”
穆清示意青衿将帕子遞過來。她将帕子展開一看,心中不悅,淡淡道:“哪是落下的,分明是故意留在這兒的。”
青衿湊過腦袋,看見帕子上繡着的山峰奇樹,心中了然,問道:“可需婢子将東西送回去?或是直接毀了這勞什子?”
穆清想了想,搖首:“留在這兒吧。你着人盯緊些西廂。”
然而整整一日,西廂院子安靜如雞,一絲絲尋帕子的動靜都沒有。
穆清看着案上的月白帕子,心中略有些吃味。帕子質地薄軟,一瞧便知是閨中娘子的貼身之物。但是有哪個閨中娘子會在貼身的帕子上繡奇山異樹?
阿眉将帕子留在這裏,無非就是想讓宋修遠瞧見。她難道就不怕她這個主母一把火燒了這個觸黴頭的繡帕?
穆清思慮良久,終是沒有到了怒火攻心的地步而将帕子扔進火爐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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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戌時,宋修遠方從筵席脫身。回了宅子後,甫一進屋,他還未瞧見穆清的身影,便有一片輕薄布料劈頭蓋臉地砸到臉上。他伸手抓下覆在面上的東西,放在眼前瞧了瞧。
帕子?
擡首,見穆清正倚在案前,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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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清眸色幽深,探尋似地将他望着。宋修遠心中一抖,直覺這帕子不是好東西,用兩個指頭提溜着扔到了穆清身後的桌案上,側身看着穆清,問道:“可是郭家阿眉又惹阿謠不快了?”
穆清往宋修遠胸口捶了一拳,嗔道:“你何時才能摸清郭仁的底細?”查清了郭仁,宋修遠不必再虛以為蛇,她亦不用再忍耐,可直接将阿眉趕回刺史府。
宋修遠一愣。
未等宋修遠開口,穆清又回頭瞟了眼桌案上的帕子,道:“呶,這是阿眉今日留在這兒的帕子。特意留給你看的。”
聞言,宋修遠欲回身仔細瞧瞧這方帕子,而就在這個時候,外頭響起了凝碧的聲音:“我家娘子白日裏在夫人屋裏落了塊帕子,因那方帕子是娘子的貼身之物,娘子看得緊,故而命婢子來尋帕子。”
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能叫屋內的人聽得一清二楚。穆清心底哂笑,那郭家阿眉當真沉不住氣,宋修遠回來尚不足一盞茶的時間,她便打發人來尋帕子了。
宋修遠垂首,看了眼桌案上的帕子上的繡紋,心裏當即清楚了。——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難怪穆清今日沒有好臉色。
他靜了靜心,欲出門呵斥那不知禮數的丫鬟,卻在經過穆清身邊的時候,被她抓住了衣袖。
穆清朝着他微微搖頭。
未幾,外頭響起了青衿的聲音:“侯爺與夫人歇下了,娘子明日再來尋吧。”
凝碧望了眼青衿身後的窗柩,默了默。娘子吩咐了,未尋到帕子也無事,最要緊的,是讓鎮威侯知曉有那麽一方帕子。時辰尚早,屋內燭火未熄,凝碧确信鎮威侯并未歇下,應聽見了她方才所言。想着娘子吩咐的話也算是帶到了,她便朝着青衿福了福,轉身退去。
“吱呀——”屋門突然打開,穆清從內走了出來。青衿斂去了方才對着凝碧的咄咄逼人之勢,退到一側,向穆清躬身行禮。
凝碧下意識地回身,見到了站在門口的穆清。逆着屋裏的燈燭暖光,她只能隐約瞧見穆清身上不甚齊整的寝衣。發髻半散,衣衫微亂,穆清只是靜靜站在那兒,周身便暈開了一股淡淡的氣場與慵懶媚态。凝碧比阿眉長了幾歲,見穆清這個樣子,當即想到方才屋內可能發生了什麽,一張臉不争氣地紅了紅。
“發生了何事?”穆清眼風微瞟,漫不經心問道。
“回夫人,阿眉娘子貼身的一張繡帕不知落在了何處,凝碧娘子前來尋帕子。”青衿規規矩矩地答道。
穆清看着凝碧,狀似深思,又問青衿:“你今日黃昏打掃屋子的時候,可見過那張帕子?”
青衿見穆清手上空空如也,當即會意,躬身答道:“不曾。”
穆清笑了,又朝凝碧輕聲道:“勞煩告訴你家娘子,她的帕子不在我這兒。繡帕乃貼身之物,若尋到了可要藏好了。”
凝碧躬身應下,正欲轉身回去,忽而又聽到身後的鎮威侯夫人徐徐道:“我屋子裏的物事,自然都是我的。日後若阿眉娘子落了物事在此處,我必會即刻命人送回,定不勞煩凝碧娘子深夜來尋。”
聞言,凝碧抖了抖,飛也似地跑回了西廂院子,将所聞所見一一告訴了阿眉。阿眉坐在鏡前,眉頭緊蹙。鎮威侯夫人方才那些話,分明是告誡她們莫打鎮威侯的主意。而那個時候鎮威侯分明就在室內,對外頭的動靜定然一清二楚。堂堂京中侯爺,卻由着一介婦人說自己是她的所有之物,可見鎮威侯夫人在鎮威侯心中有着不一般的位置。
穆清見凝碧跑沒了影兒,斂起神色,整理好身上的衣衫,方才回身走進室內。
宋修遠倚在案前,興味地看着她。雖被穆清比作了物事,但他樂得自在。
穆清避開他的灼灼眸光,垂眸斂了衣襟,行至案前,俯下身将案上的帕子收了起來。
“既然不喜,阿謠何不直接将帕子毀了?”看着她的動作,宋修遠問道。
穆清喟嘆道:“我蟄伏了十多日,才得了這麽一個佐證,如何能輕易毀了?有這方帕子在我手裏,為了阿眉的名聲,王氏定然不敢再鬧什麽幺蛾子。”
宋修遠突然朝着穆清傾過身子,伏在她耳邊道:“明日便将她送回刺史府吧。我已查明了郭仁的底細。”
穆清回眸定定地看向宋修遠。
實則除卻郭仁近些年來貪污受賄的人證物證,他還挖到了郭仁背後的兩條路子,一條與京城東宮相連,一條繼續北上直至河北道。東宮的那條暗線,他已全權呈給姜懷瑾布置,姜懷瑾極有可能借此時機打擊東宮,但這些都與鎮威侯府無關了。至于北上的那條路子,他懷疑與雁門邊境有些關系,但尚無實據,他不打算告訴穆清,徒惹她憂心。
宋修遠一手撐在案上,一手拂去了穆清手上的繡帕,直接丢到了燈盞裏,輕輕道:“燒了吧,不必顧慮這麽多。”
有些微的酒氣,并着鼻息一起灑在了穆清耳畔。鼻端還有一絲若有似無的脂粉氣。
穆清知曉這幾日宋修遠陪着姜懷瑾做戲,免不了一番逢迎往來,席間亦有推不開的美姬優伶。縱然知曉宋修遠不會讓那些女子近身,但是想到席間盯着宋修遠的美姬,穆清心中仍是懊惱。思及此,這幾日被強壓在心底的不悅與醋意轟然爆發。
轉過身子,她直接伸手解了宋修遠腰上的革帶,又解開了他胸前的扣子與腰側的系帶,憤憤道:“這衣裳上的脂粉氣太濃,我受不了。”
說着,竟真的将這件圓領外袍從他身上褪下了。穆清将手上的錦袍丢至地上,似覺得還不解氣,她又回過頭,從上至下掃視着宋修遠。五月的天氣已漸漸泛起了暑意,去了圓領外袍,宋修遠身上只剩了一件中衣。穆清想了想,索性直起身子,沒再解宋修遠的中衣,而是湊到他面前,學着從前宋修遠吻她的模樣,将自己的雙唇覆在宋修遠之上。
隐隐帶了些急切,嫌宋修遠這個時候有些不同尋常的木讷,穆清用齒輕輕咬了咬宋修遠的下唇。
宋修遠全然未料到穆清會突如其來地吻他,呼吸一窒,雙唇微張的瞬間,便被穆清攻城略地。
先前穆清為了出去應對凝碧,當着他的面散發髻解寝衣的時候,他腹內便燒起了一團火。眼下這團火被穆清撩撥得愈發旺盛。
于閨帷密事,穆清向來羞怯,今日她卻忽然轉了性,更是令他情難自已。宋修遠一手環過穆清的腰,一手叩在她的腦後,傾身回吻了過去。穆清不惱亦不拒絕,閉着雙眸應承着宋修遠,雙手不自禁地在他胸口劃着圈兒。
只是宋修遠到底并非急色之徒,于混沌之間,忽而想起今日穆清的心緒。理智歸位,宋修遠握住了穆清的手,雙唇微微分離,輕輕喚道:“阿謠。”
沙啞的兩個字,亦喚回了穆清的理智。睜開雙眸,她定定地看着她。
宋修遠大抵有些猜到穆清吻他是為了洩憤,思及方才自己又拂了她的意回吻了過去,唯恐穆清生氣,他即刻放開了對她的束縛。
無了支撐,穆清軟下身子,微微喘着氣兒。将自己的額頭倚着他的額頭,穆清嘆道:“阿遠,我的心性很小。你不知曉這些天看着郭家阿眉在我眼皮子下勾人,我有多生氣。還有那些宴席上的美姬,我亦不喜。”
聞言,宋修遠緊緊地将穆清攬入懷中,吻着她的鬓角,道:“事已查明,自明日起,我不必再去赴宴,定不會再惹你生氣。”
穆清靜靜地窩在他懷裏,良久不言。宋修遠以為她仍未消氣,正欲再說些好聽話,卻忽然發現她已悄悄地解開了他中衣的系帶。
“呆子,我從未生你的氣。”她氣的從不是他,不過是那些不自量力的幺蛾子罷了。
糯糯的聲音自胸前飄出,到底是個血氣方剛的兒郎,穆清如此撩撥,宋修遠再也按耐不住,一手攬過穆清的腰肢,一手穿過她的膝窩,直接将人抱入了內室。
......
隔日,穆清便請來了惠州城裏的三位女大夫,一起為阿眉看傷。有同僚在場,先前的那位女大夫為了自己的招牌,不好意思再信口雌黃,只得道阿眉的傷口已好了大半,移回刺史府亦無大礙。
穆清狀似松了口氣,笑着看向王氏:“阿眉無事便好。”
王氏知曉穆清已下了逐客令。她從女兒口中得知鎮威侯夫人扣下了那張帕子,縱然心有不甘,但為了女兒的名聲,也只能無可奈何地帶着阿眉回了刺史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