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那,你讓我什麽時候回家?
第六章 那,你讓我什麽時候回家?
在貨物到港前的四個小時,趙華泰又一次上傳報關單,貨在最後時刻順利通關。陳修陽昨天忙完已經是晚上,他和助理在廈海找了個酒店先住下。
早上,他在酒店的健身房跑完步,回到房間裏洗澡。聽到手機鈴響,提示自家門前有陌生人。
他從浴室裏走出來時,頭發半幹,還在往下瀝水。
看到屏幕上的視頻電話提示,他以為是物業的管家,随手按下接通鍵,等看清對面的人時,他整個人僵愣住。
“您好?”少女緩緩開口。
陳修陽沒有馬上回應,是因為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随着少女身體的前傾,她的脖頸,嘴巴被無限放大在眼前。
與此同時,房間的電視上正放着動物世界,趙忠祥老師的的聲音緩緩從裏邊傳出來“草原上的雄獅,在交配時,會死死咬住雌獅的脖頸,直到結束......”
等到對方第二次打招呼的時候,陳修陽才反應過來,“能看到,很清楚。”
說完他感覺喉嚨有些發緊,手心握成拳在半空中晃了晃,操,這個開場白顯得他有些蠢。
他沒有開畫面,所以江笑看不到他的樣子。
“您是北岸9號別墅的住戶嗎?我是曙光社區的工作人員,臺風來臨,希望您謹慎出行哦,這裏是應急赈災物資,該怎麽給您比較好?”
陳修陽垂下的手心脈搏緊繃,“就......先放門口就好,我現在在外地出差。”
屏幕那邊的小人兒顯得有些慌亂,她從包裏翻出工作筆記,“那您大概什麽時候可以回來?”排查要精準到戶,她需要記錄下來,回頭報告給支部。
“嗯......大概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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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是這樣的,港市今天是有臺風過境哦,您可以擇日回家嗎?”
“可以。那,你讓我什麽時候回家?”
江笑記到一半,房檐上一顆豆大的雨珠砸向她的工作筆記,黑色水筆印暈染開來。
她有點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擡眼看向面前的屏幕,可屏幕仍舊黑魆魆,只能看到她自己滿身是水的狼狽模樣,“都可以的......什麽時候都可以的。”
陳修陽看到小姑娘臉頰有細密的雨水,臉頰有些泛紅,随後小腦袋瓜又低沉下去在本子上繼續寫着。
“先生,您能說下姓名電話嗎?方便我們社區做後續的回訪?”
陳修陽三個數字一組的念下自己的手機號,随後又說道:“陳修陽,修養的修,陽光的陽。”
話畢,他看到屏幕那邊的小腦袋瓜一動不動。
他以為網絡卡頓了,把手機往空中擡了擡,畫面上依舊紋絲不動。接着,他又往窗戶邊走了走,是套房深處的信號不太好嗎?
良久,那邊的小人兒的腦袋終于有了動靜,“哦哦哦,好的陳先生,那您注意安全哦,等您有空我再來。”
江笑匆忙的切斷畫面,她拿着筆在本子上亂畫,順手撩開額前的碎發。
陳修陽,這不就是陳依楠說過的客戶?
她沒走幾步,離開房檐的庇護,密密麻麻的雨滴砸向雨衣,她感到耳邊都被嘈雜的聲音包裹住,她站在原地,回望9號別墅的完整樣貌。
可是......剛才視頻裏的聲線和藥鋪裏“腎虛”男也有些像啊。
不會......是同一個人吧?
到了中午時分,降水量激增,地方臺實時轉介,降水量已經達到八十毫米,港市氣象臺發布橙色預警。
江笑和同事堅守崗位。
辦公室裏的座機電話響個不停,大家分工明确,成立了各個小組,江笑工作一上午,主任把她分到災後應急組,也就是說,今天下午她暫時不用外出。
院子裏一直有大車進進出出,不斷輸送着各種物資,領導們也已經去了前線。
王可可在原地焦急的來回走動,“哎呀,這臺風什麽時候能停啊!”
江笑在抽屜裏扒拉溫度計,早上淋了雨,這會兒感覺身上一陣一陣的酸痛,“說的是明天下午就會慢慢減弱了。”
“唐名軒電話也打不通。”
“小唐今天跟鐘叔和書記一組,這會兒在體育館發放被褥,肯定沒空看手機。”
港市郊區低一點的村子部分已經被淹,政府已經下了通知要求人員撤離,她們曙光社區也接到任務,所以要在體育館設立一些臨時避難所。
江笑終于找出來一個水銀溫度計,她拿出來甩了甩夾在腋下,渾身有些乏力。
“笑笑姐,你怎麽了?”
江笑單手撐住額頭,額前幾縷碎發散亂在臉頰上,“可能是有些感冒了吧。”
王可可從櫃子裏扒拉着感冒藥,“笑笑姐,你要真發燒了,該請假就請,別整天幹活就你自己幹,獎金大家一起發。”
江笑笑了笑,沒說話,她現在嘴皮子也不利索了。
她感覺身上雞皮疙瘩豎立起來,一股一股的寒意,她擡眼看向四周,并沒有開着的窗戶,用舌尖頂了頂口腔,口腔裏有發熱的跡象。
閉上眼睛,感受到眼眶四周也是熱的。糟了,發燒估計是八九不離十了。
“38.4,笑笑姐!你就是發燒了!”
江笑已經沒有力氣去看溫度計,她蜷縮在工位上。
“不行,我幫你給書記請假。”
這就是她倆的不同之處,在王可可的眼中有必要或者沒必要請的假,那就是請。
可到了江笑這邊,有必要或者沒必要的請的假,那就不請,不到十萬火急,她能忍就忍。
“別.....用不着,書記這會兒在一線正忙着。”
還沒來得及阻攔,王可可的電話已經撥過去了,江笑連站起來奪過電話的力氣都沒有。
興許是江笑一貫老實巴交的形象,在這萬分緊急,十分缺人的關頭,書記也立馬批了江笑的假。
所以說整頓職場,還要靠這幫00後。
江笑拖着酸痛的身子回家,程月華正在打電話,“這事我真不知道,誤會了吧?诶,江笑回來了,我現在就去問問她。”
江笑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脫下濕漉漉的外衣,一頭栽倒在小床上,着陸後她長出一口氣。
程月華一把推開她房間的門,“怎麽回事?剛媒人打來電話,說你上周就給小張老師推了?”
小張老師就是江笑之前那個相親對象。
嘚,該來的還是來了,剛吃下的退燒藥估計起了作用,她感覺渾身出了汗,皮膚也跟着發麻。
她埋進棉被裏沉沉的應聲:“嗯。”
程月華暴怒,掀開她的棉被,正在氣頭上的她,絲毫沒有注意到棉被裏人的異樣。
“你到底想找什麽樣的?!你真把自己當公務員了?你只是一個基層事業編,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重?”
中式父母的教育裏,好像只有貶低子女,才能找來認同感,她恨極了這種激将法教育方式。
但是江笑的沉默并沒有讓程月華消停。
“你是不是想氣死我?你也想學你小姨?好好的一副牌最後打的稀巴爛?!”
“小姨那事又不怪她......”
她最後語氣綿軟,更像是求饒,“媽,我現在發燒了,您能不能消停會兒?”
程月華終于舍得看一眼被褥裏邊的大紅柿子,她語氣削減幾分,“怎麽回事?早上走還好好的,不會是‘二陽’了吧。”
江笑能感受到母愛但不多。
“淋雨了......”
程月華嚷嚷着,最後去廚房熬姜茶。
待母親一轉身江笑眼眶裏的淚水就傾瀉直下,她很委屈,關于相親這件事,程月華沒少嚷嚷,每次都是以貶低她結尾。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哥哥上周堅定的在飯桌上說自己不結婚時,程月華也只是氣鼓鼓的什麽也沒說。
可到了她這裏......
她問過程月華為什麽偏心哥哥,結果就是程月華像扯老婆腳那般從她小學時期開始“算賬”。
說家裏裁了布先緊着她做衣服,說發了工資先給她征訂學習報,說買了燒雞先給她扯雞腿......
總之,程月華能不帶喘息的,列舉出種種事例來說明她為江笑付出有多少。
後來江笑就再也沒問過。
江笑不知道哭了多久,剛有些倦意湧上時,手機微信提示有消息。
藥效上來了,她眼皮子很重,掙紮一番也沒能睜開雙眼。那邊不死心,緊接着又撥過來電話。
她伸手在被窩裏摸索手機,「唐名軒」她腦海裏不自覺的浮現出芙蓉記的早餐袋。
“笑笑姐,我聽書記說你發燒了?”
江笑悶在被子裏持續發汗,身上黏膩膩的不舒服,她鑽出被子試圖透透風,“嗯,估計是上午淋雨了。”
“吃藥了嗎?”
“吃了的。”
“是可可給你找的感冒藥吧?那估計不太行,等下我去陸姨那幫你包兩劑。”
江笑迅速睜開雙眼,她腦子全面動員該如何回應,最後出口的話仍舊生硬突兀,“不用了,不用了,這會風大,你別跑了,我好多了。”
“沒關系的,順路。”
唐名軒也像是把準江笑會拒絕,說完之後便借口挂斷電話,江笑這下徹底沒了睡意。
她在被窩裏翻來覆去。
之前加班到深夜的時候,唐名軒順路送過她幾次,所以知道她家在哪裏,天生鈍力感十足的她并未察覺唐名軒眼中的異樣。
“我姜茶都熬好了,你去哪裏?”
江笑裹得嚴嚴實實,在門口換着鞋子,“同事來給我送點東西,我下去一趟就上來。”
江笑剛出門棟,一陣狂風迎面襲來,漫天雨水直直往臉上灌,小唐見此情形撐着傘就往門棟裏走。
随着二人距離的拉近,唐名軒的手掌穩穩的撫上江笑的額頭,速度太快,江笑壓根沒有反應過來。
“笑笑姐,你還有些低燒。”
江笑被這一動作吓得不知道該說什麽,本來就頭重腳輕,現在更加無力。
樓梯在旋轉,牆皮在脫落,腳下的地也開始變得綿軟松弛,面前的人有重影......
她伸手想要抓住面前的樓梯什麽,一伸手卻有種相隔十萬八千裏的感覺。
耳畔只聽到唐名軒急促的呼喊聲,閉眼前的最後一幕,她看到她和地面有了近距離的接觸,近到她能數清楚地面的紋路。
是的,她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