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變故
變故
[小孩子的特權就是在外受了欺負可以回家告訴家中長輩,所以不要忍耐這種無意義的痛苦。]
在記不清幾歲,但籠統可稱之為童年的時光中,紅豆杉對花的教育一向是細致的嚴苛,直到某次那雙淺色的瞳孔突然察覺到花的身上有着不屬于訓練導致的青紫,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有人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欺負這個幼小的少女。
那是花第一次看到紅豆杉生氣。
加入到X的人都懷有秘密,而不窺探同伴秘密則是X行事的第一要則。
尚是X實習生的花在這裏學到的第一節課中,這句話是被反複強調過的,所以她并不知道紅豆杉的過往,也從未因好奇而追查過。
但和奉行秘密主義的X不确定式不同,紅豆杉的過去并不認同這點,所以對于她身份上的認知是後來突然找過來的藝術家毫不在意透露出來的。
盡管露出的信息有限,但也能窺到她過去的血腥與肅殺,那一定是一條孤寂且坎坷的路。
花沒有空閑繼續想這些事,她本意并不是将未來暴露給現在的X,大師雖然看起來輕佻卻是X的腦其一,他隐藏在話語中的鈎子隐蔽銳利,一不留神就會被套走信息。
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來應對大師,大師也頗有興致地同這個長大後的花過招。
剩下一個紅豆杉靠在窗邊,聽着遠處房間裏阿宅費力地同那位異鄉人交談。
磕磕絆絆的日語中院子裏樹葉簌簌聲逐漸明晰,裹着柔和的春風拂面而來,紅豆杉困倦地打了個呵欠,倚着窗欄懶懶地合上眼。
屋外春色正好,身後的隐晦機鋒都成了催眠的伴奏,許是看到長大成人的花出落的不錯,紅豆杉久違地夢起了過去。
她的過去算不上好,連句一帆風順都稱不上,但現在讓紅豆杉來點評,她只會說她的過去只是比平常人經歷的要多了一些。
她自幼在貧民窟中長大,雖然是個女孩子,但因為年紀的關系已然撐起了一個由年幼孩童組成的家。
如果生活沒有變化,她或許在長大一點後投奔當地的一個組織,為對方提供她所能提供的一切來換取庇護。但是生活永遠不會是平靜的一潭死水,有一個神秘強大的殺手光臨了平民窟,他帶來了寒霜與血腥,将貧民窟覆上了一層死寂的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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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抛棄了她的‘家人’,握住了那個自稱藝術家的男人的手,從此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那是一條獨屬于黑夜的路,格外漫長,就像藝術家與她的初見那樣,這條路上同樣布滿了寒霜與血腥。
她成了亡命之徒,沒有資格去談後悔,所做的一切都只為了活下去。
尚且年幼的她其實做不了什麽,可在藝術家的基地中,并非只有她一個孩子,她不是特殊的那個,她和另一群孩子又一次地組成了家人。
如果說之前的家庭是為了共同的活着,那麽這一次的家庭就是為了厮殺,能存活下來的只有最強的那一個。
她也曾在無數個受不了訓練的夜晚偷偷的哭泣,但這只會憑添懦弱的印象,她必須堅強,勇敢,以及更加的狠心,因為她的背後不再是曾經的那群可靠的家人,而是只能進行厮殺的敵人。
她的決心并沒有辜負她,在經歷了為期一年的訓練與戰鬥中,她成功進入到了第二期課程。
将弱小的家夥剔除出去,存留下來的是有幾率跟在藝術家身邊出任務的孩子。這并不意味着安全,但是相比和同齡者之間沒日沒夜的厮殺,這明顯變得安全了一點。
也只是安全了一點,死亡的陰影無時無刻地不在籠罩着她們,她們是陰影裏的劊子手,要麽收割其他人的生命,要麽将自己的性命抛出去。
她們只是為了活下去,所以殺人就不需要理由了。
颠覆了常規認知的訓練生涯一直持續到她成年。
說來也是好笑,殺手這行竟然還需要個出道秀,但話又說回來做這行的又有幾個是精神正常的人呢?
她的出師考核是如何有美學的殺一個同行。
對方是一個相當有傳奇色彩的殺手,雖然現在年紀上去了,但是過去的殺手經歷足以讓他在第一時間察覺到任何埋伏。她在接到出師考核的時候沒忍住看了一眼她的老師,那位優雅的‘藝術家’眼裏沒有任何溫情,淺色瞳仁裏散發出來的是冰冷的殺意。
做殺手的沒有幾個是正常人,‘藝術家’無疑是這群非正常人中的個中翹楚。他走上殺手這條路并不是因為什麽深仇大恨,而單純是為了追求他異常認知中的美學。
所以他的弟子也要遵循這一點,單單是殺掉并不足以通過考試,殺意要在扭曲的美學中表現出來才行。
如果不能通過考試,正式成為他的弟子,那麽即便是通過二期課程的學生也依舊是無用的棋子。
抛棄那些良善的認知,堕入到腐敗泥淖中,成為異常中的一員吧!
這只是為了活着!
所以放棄那些填不飽肚子也不會帶來財富的無聊正義,扭曲的活着也是活下來了!
“殺,殺······”
呢喃出口的破碎音節被一陣清脆的“咔嚓”聲打散,紅豆杉睜開雙目,眼裏帶着乏意,但在看清來人後那點乏意也被她強硬地驅散了。
隔着一扇打開的木窗,沐浴在春風陽光下的男人正啃着一個青色蘋果,俊秀面容上的神情在屋裏轉了一圈後定在了紅豆杉身上表露出慣有的了然于心。
“喲~神算,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比我預計的要早了兩天啊!”
神算嘴裏還嚼着蘋果,倒也沒耽誤他說話:“有客至,不遠行。小友雖說來了青石小院,卻也不是誰都尋的。”
他看了一眼紅豆杉,出其不意地摸了一把她的頭發,和黑白參半的表象不同,她的發質十分柔軟,他眼裏似有柔情卻轉瞬即逝,“有緣人在,我。”
神算口中的停頓刻意,引得大師垂眸沉思,花倒不在意這些,對她來說無論是神算還是紅豆杉都可以,但不能是其他X的成員了。
“神算,”她也頓了一下,到沒有別的含義,只是在想究竟是說好久不見還是該說久仰大名,但她最後只接了一句常規的“你好。”
“你好啊~”神算将啃了一半的蘋果放在唇邊,阖眸柔聲道:“春未綠,鬓先絲,人間別久不成悲。”
“這句詩竟然契合了在座人。”眼含春風的神算看着花,就像看着一個不知事的稚童,“以凡人之軀,以凡人之志,撥動光陰的後果你可曾想過?”
“已成執念,無懼後果。”
“哈哈哈哈!”神算聽了花的回答後笑的極其開懷,“瞧瞧,瞧瞧,還是個孩子呢!”
他附身貼着紅豆杉的臉頰不無感慨,“不虧是你教出來的孩子,真像你!”
越界的親密讓紅豆杉避開對方溫熱的呼吸,雖然沒聽懂她們剛剛的機鋒卻也從對話中明白花的回溯時間并不會帶來什麽好結果。
那麽,明知如此卻還要踏入時間中的花究竟要什麽?
紅豆杉淺色的瞳孔對上花眼中游動的光圈,那一輪幽紫絢麗也掩蓋住了情感。
她是花的老師,也自诩為家長,是花的明燈也是花的依靠。孩子已經成長為脫離羽翼保護的成鳥,她已經踏入名為世界的征程。
“有什麽理由去阻止一個孩子的長大呢?”紅豆杉伸出手将神算固定在自己的面前,直視着對方柔情的模樣,“你說呢?”
“我總是看着你的。”神算并沒有紅豆杉的突然伸手而搖晃身體,而是穩穩地俯身,含着春風的雙眸煥發生機,亮的像是天上的太陽,他的眼裏只有眼前這個女人,飽經風霜後脫離泥淖的她變的更加耀眼了。
“我總是看着你的,所以我從不會背離你。”他展顏笑道,“花是你的孩子,我不能也沒有資格去阻止一個孩子成長。她已經成長的很好了,我想,她現在的樣子一定比你預想的還要好。”
克制不住的情感洶湧而來,神算趁勢湊了上去,壓住紅豆杉略微幹燥的唇角,将蘋果的清甜渡給她。
“咳咳!”大師用力搖着紙扇,滿臉無奈地吐槽:“神算你就不能克制一下?屋裏還有孩子在呢!”
“都二十多歲了,哪裏算是孩子,該長大了!”神算嘟囔着,在紅豆杉襲來的掌風到來前先後退一步,繼續啃起那還剩了一半的蘋果,“時間不等人啊!”
他悠然後退轉身,眼角掃過花,帶着不易察覺的哀痛毫不留戀地離開。但無論是花還是紅豆杉都留意到了那一抹過于沉重的哀痛。
哪怕是不知道未來的紅豆杉也從這個眼尾流出的情緒中察覺到了事情的走向并不樂觀。
“花,神算死了是嗎?”
在一片沉默中,窗外春風依舊,樹葉簌簌聲不息,只是濃雲蔽日,壓得屋內衆人心頭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