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洶湧的苦海

洶湧的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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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林汌隔段時間又來到陳柏屹這邊,他們臉上的笑容漸漸地多了起來,而林汌好像開始長了一點點肉,體重在慢慢回升。

陳柏屹一直不知道林汌是怎麽找到他的,林汌不說,他也沒問。

他們在這樣溫和平靜的日子裏心照不宣,不去揭過去,也不去談未來,只那麽小心翼翼地攥着這份重拾的美好。

珍而重之。

可也不過一年多,兩人畢業規劃着找工作的時候,林汌消失了。

陳柏屹租好了房子,拿着期待已久的offer給林汌打電話,打不通。他們之間從沒有許諾過什麽,但他們默契地認為他們會一起往後走很遠。

陳柏屹等着林汌再來找他。

這一等,又是半年。

林汌再出現的時候瘦得脫了相,一米七五的個子,在風中有種搖搖欲墜的感覺,他黑色的瞳孔像一口幽深且荒廢枯井,死寂無光,黯淡得讓人心慌。

不知道是疲憊還是什麽,他光是站在那裏都像是随時要被什麽壓垮。

他像是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将虛散的目光聚焦,他扯着嘴角輕輕叫了一聲,屹哥。

那段時間林汌目光總是虛散的,呆滞的,他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都像是要費很大的力氣,甚至他的呼吸都好像有一種疲倦感,他明明好好的站在那裏,笑容溫柔至極,可就是像一條奄奄一息的魚。

陳柏屹花了很長時間才将他養好了一點點。

林汌還是不肯說他們分開的兩段時間都發生了什麽,陳柏屹其實也不敢問,他只能用盡心思把林汌一點一點再重新養得鮮活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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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以後就好了。

某一方面來講,陳柏屹确實是個有能力的人,無論是那時候的學習還是後來的工作,他總能把他所做的事做到最好,兩年之後他就自己注冊了公司創業。

公司第一年就盈利。

他以為,他應該和林汌就那麽走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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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裏陷入長久的沉默,楊秀珍似乎猜到了陳柏屹在回憶什麽。

她剛想開口,一張嘴卻是一連串又急又猛烈的咳嗽,她咳得蹲下了身體,陳柏屹也沒回頭,視線還盯着摔破的相框出神。

楊秀珍咳完了朝垃圾桶吐了一口帶血的痰。

她又用紙巾擦了擦嘴,然後顫顫巍巍地走到沙發上坐了下來,她呢喃,小汌怎麽那麽傻呢...

那語調太複雜,陳柏屹懶得去分辨。

他蹲在那裏将破碎的相框拆開把那張照片小心地取了出來,輕輕地拿在手裏,又起身走到壁櫃邊打開其中一格将那照片靠立在一摞書本邊,然後再關上。

他隔着壁櫃的玻璃看照片上的人,那笑容依舊很好看。

陰雨綿綿倒春寒,一屋子的凄涼。

陳柏屹也坐到了沙發上了,臉上沒什麽表情,淡淡的,他問楊秀珍,“小汌沒跟我聯系的那幾年,發生了什麽。”

他們從沒有一起聊過林汌,從沒。

連這個名字都提不得,像是彼此心裏的雷,一點就炸。今天卻出奇地沒有被點着。

久久沒有聲音,楊秀珍沒打算說話。

她自己也沒有想過那幾年的事情,可能是不願,也可能是不敢。

她不明白怎麽小孩子年紀輕輕的,怎麽喜歡一個人就能喜歡得生病呢?那是生病嗎,還是誤入邪途。

那時候兩邊家裏鬧完,陳柏屹走了,林汌被楊秀珍和林國田關在家裏,她只想着自己兒子迷途知返改過自新,她有時罵有時哭,跟林汌說,錯了改了就好了。

可你得改啊。

不改你一輩子就完了。

林汌不反駁,也不說話。

她的孩子她知道,性子軟,沒鬧的話大概過一陣子就好了,她每天念叨着那些話,希望林汌早一點回頭是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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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着的心越懸越慌,楊秀珍快等完整個假期,林汌還是那個樣子。

眼看着就要上大學去了,她坐不住了,她在林汌的卧室又打又砸,什麽難聽的話都罵了,有些話她自己都不相信竟然能從一個當媽的嘴裏說出口。

躺在床上的人還是一言不發,像是聽不見任何聲音。

楊秀珍氣急了将林汌一把扯起來,反複扇了幾個耳光,可就連這幾個耳光林汌也絲毫沒有反應。

她從每日的震怒慢慢轉為害怕。

林汌看着至少瘦了十幾斤,他像個廢人每天躺在卧室裏,她不知道這孩子到底要幹嘛,後來她不罵了,她轉為哀求。

她求他,好好兒的,好好的去上大學。

上學那天林汌的眼睛裏好像有了一絲絲的清明,被楊秀珍捕捉到了,她還是忍不住警告般念叨,“你別指望了,陳柏屹不會去那學校,你趁早斷了那點念想。”

臨上車時她又像個慈母般說,“到了學校好好兒的,以前的事兒過去就過去了,以後你就明白了。”

不過一個月楊秀珍就接到學校的電話,她和林國田一起去的,看到林汌手臂上深深淺淺的傷痕,老師建議林汌休學一段時間,強調要看一下心理醫生。

他們把林汌帶回家,林國田一根煙一根煙的抽,楊秀珍哭着說,好好一孩子,怎麽就養歪了呢。

後來還是看了心理醫生,重度抑郁。

醫生說了很多,楊秀珍聽不太懂,她只知道身體沒病沒痛的,哪有那麽玄乎,她孩子就是走到歪路上了,她連藥都不肯拿。

她辭了工作,整天就守着林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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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時間楊秀珍跟着一起折磨着,她自己也吃不下睡不着了,楊秀珍的體重也急劇下降,某天的一個不留神,林汌手臂上又添了新傷,觸目驚心。

楊秀珍手忙腳亂地按着他的手腕包紮,包着包着她噗通一聲就跪了下去。

她真的怕了。

她跪在林汌面前,一遍一遍地懇求着,咱做個正常人好不好。

她求林汌做個正常人。

她始終認為林汌是不正常的。

可她發現她救不了他,所以只能求他,求他做個正常人。

大概是因為那一跪,林汌真的開始有了些變化。

他會從卧室出來了,有時候也會說話,偶爾還會笑,他好像開始好了,或者說,楊秀珍認為他至少願意慢慢變好了。

就那麽在家養了半年,林汌重新返回了學校。

那一年過年林汌沒有回來。

第二年的時候,林汌又辦了休學。

還是學校通知的,楊秀珍不明白老師說的那些軀體化反應,但她沒再執拗,帶着林汌在心理醫生那開了很多藥。

那些藥,很貴。

楊秀珍沒發火,她說,小汌,有病我們就治,吃藥就會好了。

林汌吃不下任何東西,甚至一看見食物就會反胃嘔吐,他的手會不受控的發抖,有時候頭痛,有時候心口痛,有時候一睡就是兩三天。

他瘦得只剩一身骨頭。

楊秀珍每天監督他吃藥,熬到過年的時候林汌卻似乎沒有任何好轉,楊秀珍又帶他換了一家醫院,她覺得是之前那家醫院的藥不行。

再檢查後醫生說的話讓楊秀珍更聽不懂了,別的都沒聽懂,但有一句她明白了。

嚴重時可能會有自殺傾向。

她怕林汌真的會死。

又過了幾天,她說,你去找他吧。

林汌目光呆滞着沒什麽反應。楊秀珍将他從床上拉起來,精疲力盡地說,“你去找他吧,你贏了,我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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