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師兄妹
師兄妹
登徒子……唔，這詞不錯。
循聲扭頭看去，巷口站着個執劍的妙齡女子，模樣生得甚是清秀可人，正義憤填膺地瞪着我……身上的九郎。
這幾百年間我時常在邺江城游蕩，瞧過形形色色的人，雖談不上印象深刻，誰是本地人誰是外地人倒也能一眼就瞧出來。
眼前這姑娘是個生面孔，想來是個外地人沒錯，再瞧這打扮談吐，估摸着是哪個闖蕩江湖懲惡揚善的女俠。
這下有好戲看了。
“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竟敢做出此種欺男霸、霸男之事！你眼裏還有沒有王法！看本姑娘今日如何收拾你！”
一番正義凜然的話說完，女俠“咻”地拔劍沖上來，九郎不得不松開我閃身避開，旋身轉了一圈，吐出嘴裏的毒血，冷冰冰盯着她，淡漠道：“讓開。”
女子站在我身前，擡頭挺胸道了一句：“休想！”又回頭遞給我一個安撫的眼神，“你放心，我會保護你的！”
我忍笑攏好滑到臂彎的衣裳，輕輕嗯了一聲。
“讓開。”九郎面無表情地重複這兩個字。
女子顯然不是個好惹的主，聽了這話當即就暴跳如雷沖上去：“呸！下流的東西，本姑娘絕不能讓你把人禍害了去！”
她的進攻九郎破解得游刃有餘，只是招式角度刁鑽十分難纏，幾招下來九郎也沒能讨到好處，比以往那些徒有其表的捉妖師好了不知多少倍。
細看之下，她的武功路數似乎和方才的那個捉妖師極為相像，看着像是師出同門。
注意到她腰間挂着的妖師令，我頓時明了。
原來真是個捉妖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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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君提過一嘴說是邺江城來了兩位厲害的捉妖師，一對師兄妹，倘若我沒猜錯的話，應當就是這二人了。
真是緣分來了擋都擋不住，正愁該怎麽解決他們，這下機會不就擺在面前了嗎？
我沖九郎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趕緊離開。
他一邊應付女子的攻擊，一邊憂心忡忡看着我，每次想過來拉我都被女子攔住，面具後的眼神晦暗不明。
我板起臉傳音給他：“別壞了我的好事，還不快滾。”
他手上動作頓了頓，有些躊躇不決。
“滾！”
他委屈地看了我一眼，飛身離開了。
女子收起劍插回劍鞘，轉身來到我身邊關切詢問：“你怎麽樣？沒事吧？”
我攥緊松垮垮的領口，低眉順眼道：“沒事，多謝姑娘相救。”
“你這傷怎麽回事？”她的目光落在我肩膀上，下一刻發現了什麽抓起我的手驚呼，“還有這手上，我的天吶，誰把你傷成這樣的？是不是剛才那個登徒子？我方才就不該放過他！”
“我……”
“竟然還有毒！這天殺的臭流氓是要先占你便宜再殺人滅口！千刀萬剮都是便宜他了！”
“不是……”
“你先跟我回去，我那裏有解毒的傷藥！”
“……”
這位女俠有些熱情過頭了。
熱情的女俠百般邀請，我自是百般推辭，奈何盛情難卻，只好跟着她回客棧。
在客棧房門前，我同不久前要取我性命的男人打了個照面，看到我他一雙星目倏然睜大，二話不說把女子拉過去，半個身子擋在她面前，拔劍指着我如臨大敵。
“師妹！你怎麽跟這妖物在一起？”
我故作驚恐往後退了退：“我、我不是……”
“師兄你開什麽玩笑，他怎麽可能會是妖物？”女子掙脫男人擋在我身前，做足了護犢子的姿态，“方才我感應到妖氣，出去尋找時撞見他被人堵在巷子裏欺辱，就順手救了，人家弱不經風的一個漂亮公子，哪裏會是你說的什麽妖物。”
男人的臉色十分難看：“師妹你別被他迷惑了，在邺江城興風作浪的那只大妖就是他，他身上的傷就是此前同我打鬥時留下的。”
“師兄，往臉上貼金不是這麽貼的。”
男人一噎：“你不信我？”
“師兄，我明白你除妖心切，但你也不能是非不分随便冤枉人，你看他這樣子像是妖精嗎？”女子不想和他廢話，大方地拉着我進屋，毫不留情把男人關在門外。
我做足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惴惴不安地看向她：“姑娘，你師兄似乎不喜歡我。”
“別管他！神經病一個。”
女子嫌棄地埋汰一句，從床上的包袱裏抱了一堆瓶瓶罐罐過來，叮呤咣啷全擱桌上，坐下來看看這瓶挑挑那瓶，最後遞了一個紅色的瓷瓶過來。
“這是我宗門裏的解毒散，只要不是特別厲害稀有的毒都能解，你快敷上。”
“謝謝姑娘。”
“嗐！你也別一口一個姑娘的了，生分，我叫陳情，我師兄姓明單名一個筠字，你呢？”
我低着腦袋回答：“驚鴻、莫驚鴻。”
“莫驚鴻？這名字好。”她歪着腦袋沉思片刻，繼而催促，“不說別的了，你快些用藥。”
“嗯。”我握緊藥瓶，滿臉感激地擡頭看她，“今日若非有陳姑娘，只怕我早就……陳姑娘的恩情我一定不會忘記。”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是應該的。”陳情豪爽地擺擺手，疑惑看我，“你怎麽還不趕緊解毒，晚了就來不及了。”
我面上一陣滾燙，不大好意思地提醒：“還請陳姑娘回、回避一下。”
陳情表情僵住，幹巴巴笑道：“那啥……我出去看看師兄還在不在外面。”
她麻溜站起來，三步并作兩步出了房間。
外頭很快沒了聲音，我移目看向桌上的瓶瓶罐罐，又看了看手中的藥，不禁嗤笑出聲。
這麽好騙的小姑娘，到底是怎麽當上捉妖師的？
天真得可憐。
施法逼出傷口裏的毒，又将傷藥撒在傷口上，收拾桌上的一堆東西，做好一切後，我将門外的陳情叫進來。
吱呀——
房門被推開，沉穩有力的腳步聲向我靠近，風刃來到身後的剎那，我閃身繞到另一端。
咔嚓！
一道入木三分的劃痕赫然出現在我坐過的椅子上。
我冷笑着看向出手之人：“姓明的，偷襲可不是什麽光明磊落的手段。”
明筠手執黃符，輕佻一笑：“我說過，對付畜牲就得用對付畜牲的法子。”
我瞄了眼他身後大開的房門，外頭空無一人，想來是瞞着陳情進來的。
“你就不怕我告訴陳姑娘嗎？”
“不提我倒是忘了。”他眼神暗了暗，一字一句陰沉沉道，“你故意接近我師妹，有什麽目的？”
“這麽擔心你師妹呀？”漫不經心低頭瞥了一眼肩膀，我戲谑輕笑，“目的麽……在你那兒受了委屈，我總得讨要回來是不是？”
“就憑你？”他上下打量我，眼神中的不屑不加絲毫掩飾，仿佛聽到了什麽笑話，嘲諷笑道，“妖貴在有自知之明，你以為這次我還會放過你嗎？”
話音落下，長劍也迎面刺來。
又要打架，麻煩。
我彙力迎上去，避開他的攻擊擡手便是一掌，屋子裏地兒不寬敞，這架打得放不開不盡興，你來我往打了幾個回合也沒能分出個高低。
屋外及時傳來輕盈的腳步聲，狐貍聽覺敏銳，我認出來人就是陳情，當即擺脫明筠一溜煙跑了出去。
“陳姑娘！”
我驚慌失措抓住陳情的手臂，借勢繞到她身後，縮頭縮腦只露出半張臉。
追在後面的明筠康被陳情擡手攔住：“師兄你做什麽？”
明筠駭人的臉色緩和下來，耐心和她解釋：“師妹你讓開，今日我非收了他這妖物不可。”
“師兄，你還要我說多少次，驚鴻不是妖怪。”
聽到這話，我躲在陳情身後沖對面的人扮了個鬼臉。
明筠臉色一沉：“師妹，你不要被他騙了！”
“我兩只眼睛可都看到你欺負他了！”陳情伸出手指比了比自己的眼睛，叉着腰一副兇巴巴的模樣，“師兄，驚鴻是我救下的人，要是再讓我看到你找到他麻煩，小心我饒不了你。”
指着對方警告一通，她昂首挺胸拉着我從明筠身邊擦肩而過，擺明了要護犢子。
“你別得意。”
陰森森的警告落入耳中，我回頭沖後者露出一個勝利的笑容，挑釁意味十足。
這些年我受過的警告多了，不差他這一句兩句。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他要顧及陳情，想對付我就只能私下使絆子，世人都說狐貍精狡猾詭計多端，私底下的事，可是我這個狐貍精最拿手的。
回到屋裏，陳情按着我在椅子上坐下，然後坐在對面率先向我道歉：“驚鴻，我師兄這個人就是太正直，一根筋，看誰都像妖怪，不過他本意是好的，有得罪之處還望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多諒解諒解。”
我微微搖搖頭表示沒在意，淡然一笑：“我沒有要怪明大哥的意思，他是捉妖師，性情越是如此，越說明他心系蒼生，是個好人，只是……”
“只是什麽？你有話不妨直說。”
我抿抿唇，絞着手指弱聲道：“明大哥似乎是真的不喜歡我。”
聞言，陳情噗嗤笑出聲來，擺手道：“嗐，他就是這樣，喜歡給不熟的人擺臉色，你別管他。”
明筠那兇神惡煞的樣子何止是擺臉色？都動真格了，說他要滅人滿門我也信。
福至心靈，一個猜想冒出來：“我應該明白了明大哥為什麽會這樣，就是不太确定，想向你求個證，又覺得這個事它……有些私人，問出來怕冒犯了你，所以我也……”
“沒事，你盡管問。”陳情豪爽揚言。
在心裏斟酌了一下遣詞用句，我深吸一口氣道：“明大哥是不是喜歡你？”
“這個……”
陳情被我的問題打了個措手不及，面上表情有一瞬間的僵滞，很快又反應過來，她打着哈哈道：“這個其實，那啥……”
我眨了眨眼睛：“嗯？”
“呃……”她摸了摸鼻子，眼神亂瞟，就是不敢直視我，忸怩得不成樣子。
見她這個反應，我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測：“你知道他喜歡你對不對？”
“……嗯。”
“我就知道他在吃醋。”我恍然道，“只有吃醋他反應才會這麽大。”
陳情被我說得面紅耳赤，我趁熱打鐵問她：“那你呢，你喜歡你師兄嗎？”
大抵是初次被人追着問這種問題，一向性情直爽的她難得地害羞起來，磨蹭半天，才慢吞吞說：“喜、喜歡。”
兩情相悅，有意思。
我有個更好玩的計劃了。
“對不起。”我生硬地轉移話題，莫名其妙地一句話砸得陳情莫名其妙，一頭霧水，她張了張嘴巴似乎想問什麽，我眉眼低垂搶先一步說，“都是因為我，你們師兄妹二人才生了嫌隙。”
“這怎麽能怪你呢，是師兄太霸道。”
“不，都是我的錯，陳姑娘救我于水火，我卻、卻……”
卻什麽沒有說，話到這裏我故意頓了頓，慢慢覆上手臂上的傷，陳情的目光果然被我的小動作吸引，落在我血淋淋的傷口上，一雙清眸露出些許憤慨。
硬生生擠出兩滴博同情的眼淚，我可憐巴巴地看着她：“驚鴻與父親相依為命，父親故去後驚鴻一人孤苦無依，又生得這般孱弱，遭那些登徒浪子欺辱是常事，今日托了陳姑娘的福氣，才能逃過一劫撿回這條命。”
陳情的目光中多了一分心疼。
我緩了一口氣，接着說：“早就聽聞邺江城來了兩位厲害的捉妖師，應該就是陳姑娘與明大哥了，驚鴻身有不足，做不到陳姑娘此般俠義大舉，自知不能與陳姑娘明大哥相提并論，但因父親教導也懷着一顆感恩之心，知曉世故人情。”
陳情的目光中多了一分欣賞。
前戲鋪墊得差不多了，心中幾番猶豫思忖，我委婉相邀：“陳姑娘的恩情驚鴻無以為報，若姑娘不嫌棄，可與明大哥離了客棧，暫居寒舍落腳，讓驚鴻還了姑娘的恩情。”
陳情的目光中多了一分驚詫。
“去你家？這會不會太打擾你了。”
“家中只剩我一人，陳姑娘不用擔心會叨擾。”
陳情為難地攤了攤手：“既然是你相邀，我自然不會拒絕，就是師兄那邊……我得和他商量商量。”
我點點頭表示理解，但還是忍不住流露出失望的神色：“若是明大哥不願意，驚鴻也不強求。”
陳情一拍桌子：“他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