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照妖鏡
照妖鏡
明筠确實不敢，至少在陳情面前不敢，陳情只要板起臉，他所有反對的話便盡數噎回肚子裏，賠着笑臉哄人，一口一個“師妹你開心就好”，哪還有半分盛氣淩人的氣勢。
“兄妹情深”的一幕在我看來無比礙眼諷刺，假得可笑。
日頭西沉，我領着他們回到陳盛的宅子，街坊鄰居換了一撥又一撥，唯有這座宅子沒什麽太大的變化，和數百年前一樣。
幾日沒來，院中的雜草又茂盛了許多，我這人随性散漫慣了，除非擋到路否則絕不會動手清理。
九郎不一樣，他比我勤快，見不得有一點髒亂，每次過來都會将宅子裏裏外外打掃一遍。
如今沒了他倒還有些不适應，那些雜草怎麽看怎麽礙眼。
等解決了這對師兄妹，必須叫他過來好生打掃一番，其實這點小事與我而言也就揮揮手的事，但我就是想讓他來收拾。
誰叫他惹我生氣來着，沒個十天半個月，我才不要原諒他。
在心裏敲定了主意，我将師兄妹兩人領到各自的住處，陳情隔壁就是一間空房，按理說正好可以安排明筠住在這裏，兩個人離得近也方便互相照顧。
我沒有這麽做。
原因無他，只因那是蕭照影的屋子。
除了我，誰都不能踏進裏面。
明筠被安排在最偏僻的一間，環境采光都好，就是太偏，一堆的花花草草，還砌了個小魚塘，以前天氣好的時候，我最喜歡拉着蕭照影來這裏釣魚。
現在的魚塘無人打理，又斷了水源，早已成了一池死水不見半點生機。
“明大哥，屋子簡陋，委屈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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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日未打掃的屋子有股淡淡的黴味，高處積了薄薄一層灰，随着門被推開，門頂上的灰塵簌簌落下，在夕陽的照射下清晰可見，宛若四處飛揚的飄雪。
明筠進來四下看了一圈，給出一個評價：“确實簡陋。”
我不怒反笑：“沒有多餘的屋子，只能請明大哥将就一下了。”
“怎麽會沒有呢？我看師妹隔壁那間屋子就沒有人住。”他疑惑猜測，“還是說那間屋子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比如野男人什麽的，所以莫公子才将我安排到這裏？”
他抱着劍似笑非笑。
我咬咬牙，皮笑肉不笑道：“明大哥多慮了。”
“行了，你也別跟我玩虛的那一套。”他走到桌旁一掀衣袍坐下，開門見山道，“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不管你出于什麽目的哄騙我師妹，只要有我在，你就別想傷她分毫。”
“誰告訴你我的目的是她了？”
他明顯愣了愣，揚起一個譏諷的笑容：“你處心積慮接近我師妹，獲取她的信任，目的不在她還能在我不成？”
啊……這個理由不錯，我上前幾步走到他跟前停下，彎腰俯身湊近他的臉。
清俊的面容在眼前放大，對方長而密的睫毛幾乎根根分明，一雙星眸含着淺淺笑意，讓人一時間分不清究竟是戲谑還是譏諷。
目光在他臉上流連，我擡手覆上他的脖頸，慢慢往下……最後索性側坐在他大腿上。
“為什麽不能？”一手摟住他的脖子，一手繼續覆在他胸口，嗓音比蜜糖還膩，“我就喜歡明大哥這樣的人，合胃口。”
“喜歡一個對你喊打喊殺的人，沒想到你竟有這種癖好。”他震驚望着我，微微上揚的語氣像火炭把耳朵燙了一遍。
“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那也得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脖子猛地被大掌鉗住無法呼吸，刺痛一陣一陣蔓延，仿佛下一刻脆弱的脖子就會被掐斷。
我心裏清楚，明筠并未使用多大的力，若他此刻動了真格，就不會給我說話的機會。
忍痛鎮定自若看向手的主人，我露出一個純良無害的笑容。
“如果這就是你的目的，那我很遺憾地告訴你——”
明筠主動俯下身在我耳畔說了幾個字：“我不喜歡髒東西。”
咻！
被推開的那一刻，眼前寒光閃過，一縷青絲晃晃悠悠飄落在地面。
“下次勾引人的時候，麻煩把身上其他男人的氣息收一收。”明筠萬分嫌棄地拍了拍身上被我碰過的地方，“本身就有一股狐騷味，又有蛇又有龍，你到底跟多少男人睡過？腌入味了都。”
我不悅地眯起眼睛，任由周身殺氣迸射：“找死。”
“你這身皮囊确實勾人，實打實當得起禍水二字，可惜啊，我對你不感興趣。”明筠輕蔑打量我一眼，提劍沖上來。
身上傷還沒好，傻子才跟他打。
凡人有句話叫識時務者為俊傑，我非常識時務地攥緊手中的硬物，轉身往外跑去。
東西已經拿到，沒必要再繼續糾纏。
“陳、陳姑娘！”
我驚慌失措沖進陳情的屋子，房門重重撞在牆上發出巨大的聲響吓了她一跳，回頭見是我，趕忙放下手上的事過來。
“發生什麽事了？”
離她還有兩步遠的時候，故意腳下一個趔趄跌在她懷裏。
“陳姑娘，救我……”
她手疾眼快扶住我：“怎麽了？”
我驚恐搖頭不說話，站穩後害怕地往她身後躲，只露出兩只眼睛望着門口瑟縮，恨不得讓自己隐形。
“別怕有我在，到底怎麽了？”
她一邊安撫一邊詢問，話才問出口，轉頭看見氣勢洶洶追上來的明筠，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她當場就怒了：“師兄！你又欺負驚鴻！”
“師妹，這妖物目的不純，你莫要再被他蒙騙！”明筠怒不可遏指着我，上前想要把陳情拉開。
不料被陳情躲開：“驚鴻身上并無妖氣，你一口一個妖物，倒是拿出證據！他知恩圖報邀我們兩個入住，你倒好，不分青紅皂白對他喊打喊殺，太過分了！”
“師妹，你要證據還不簡單？”明筠冷靜下來，看向我的眼神明明是帶着笑意的，卻讓我不寒而栗，“你就問問他，敢不敢用照妖鏡。”
“照妖鏡？”
“此前我過于心急，所以忘了這茬，照妖鏡前一切妖邪無所遁形，屆時你就知道我是不是在冤枉他了。”
聞言，陳情扭過頭看我，神情之間布滿猶豫。
我明白她在想什麽，無非是覺得客人這樣對待主人不禮貌，所以想征詢一下我的意見。
我倒是沒什麽意見，這種時候越是藏着掩着，越是惹人懷疑，于是大方地繞過她來到明筠身前，顫着聲道：“明大哥，請、請吧。”
“我看你還能裝到什麽時候。”
明筠冷笑一聲，胸有成竹拿出一面布滿符文的銅鏡高舉，鏡面正對着我，一手豎于身前口中念念有詞。
只見銅鏡發出一陣強烈的金光将我籠罩，刺得眼睛無法睜開。
在金光的照射下，身體不受控制逐漸變得滾燙，似置身火爐中被烈焰灼燒，熱浪襲人，有什麽東西要随着破體而出。
這是要變回原形的征兆，就在我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一股清潤涼意将我包圍，如同三月春水溫柔沁人，澆退一切不适。
唯有眼睛依然被金光刺得睜不開，朦胧中我聽到另外兩人屏息凝神的動靜，擡手在身前擋了擋想睜眼，沒有作用。
老實等刺眼的感覺消退，我才得以睜開眼睛，看到明筠一臉驚愕不可置信，陳情則是一臉鐵青，英氣的眉目間萦繞一股陰郁之氣，看着随時都要爆發，總之就是十分不好看
“怎麽可能？”明筠高舉照妖鏡的手慢慢垂下來，方才的得意蕩然無存，只剩滿臉的詫異，“竟然沒現形……”
他難以置信重複：“怎麽可能會沒現形！”
陳情伸手将我拉退到我後，擺明了要護犢子：“師兄，你也看見了，他根本就不是什麽妖物。”
我躲在她身後沖明筠報以狡黠一笑，十分得意，用口型對他說：“這只是個開始。”
得陳盛真傳，又有龍珠護身，區區照妖鏡如何能奈何得了我？
明筠被我得意的表情氣得不行，幾番想要沖上來教訓我，皆被陳情手疾眼快攔住：“師兄，你鬧夠了沒有？”
“師妹，我……”
“閉嘴，我不想聽你狡辯！”陳情生氣指着門口，“你走！”
“師妹……”
“你走不走？”
冷眼旁觀夠了，眼見時機成熟，為了維持單純善良的人設，我及時站出來為明筠說話：“陳姑娘，明大哥也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太擔心你才會誤會我，都是我的錯，你別怪他，我不希望你們師兄妹因為我鬧得不愉快。”
陳情用看傻子的眼神看我：“他都這樣欺負人了你還為他說話？”
我搖了搖頭：“明大哥也是關心則亂，陳姑娘你就看在我的份上，原諒明大哥好嗎？”
“好吧。”陳情沒好氣地瞪了明筠一眼，“既然驚鴻為你求情，我就原諒你這一次，你要是再敢欺負他，我饒不了你！”
揭過這事，眼看天就要黑了，我借口外出買菜離開，想到明筠那陰沉沉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剝的眼神，擔心他會跟上來，遂故意在街上繞了幾圈。
直至确認沒人跟着，才放下心來直奔目的地而去。
邺江城仍有捉妖師活動，和他們打了這麽久的交道，我早就摸清他們常出現的地方，去時正好趕上一夥結伴而行的捉妖師外出捉妖。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我一現身，幾個捉妖師頃刻間變了臉色，個個如臨大敵，紛紛祭出符箓法器。
“大膽妖孽！竟敢攔我等去路！”
“上！殺了他！”
我冷冷看着一窩蜂沖上來的人，不屑輕笑：“不自量力。”
巨大的狐尾現形揮出，輕而易舉打散他們臨時拼湊出來的陣型，一群人七零八落摔倒在地，好不狼狽。
下一刻，又被狐尾盡數卷住。
“呃！”
一群人被勒得臉色漲紅，掙紮了幾下後慢慢不動了。
我松開狐尾，一個又一個屍體墜落地面砸出陣陣飛塵。
無趣，一群沒本事的家夥，不抗打。
飛身過去落在一塊幹淨的空地，我嫌惡地低頭睨了一眼屍群，拿出塊紫色玉佩在手中掂了掂，随便扔在一具屍體旁邊。
明筠，我的大禮你可要收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