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chapter 40

唐醉之替她處理傷口，手掌上的，還有脖子上的，上了藥，也簡單包紮了紗布。

她渾身濕透地坐在那兒，雨水順着發絲滴落下來，無聲地洇濕了茶色的地毯。

這張地毯的顏色和別墅裏的那兒一樣，很不耐髒，有一點雜色就立馬顯現出來，也不好打理。

孟詞腦子裏混沌一片，她失神落魄地低着腦袋，目光空洞恍惚，什麽也想不起來，就如同車禍剛醒過來的那個時候，空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

唐醉之替她擦幹了身體，又找出自己的一套睡衣替她換上。

孟詞坐在床邊，唐醉之握住她的手，蹲身在她面前，細聲問: “阿詞，到底發生了什麽她傷害你嗎”

唐醉之望着那張蒼白的臉龐，滿心只剩下心疼。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絕望而失去一切色彩的孟詞，從前的她，像個小太陽，永遠樂觀開朗，能夠給身邊所有的人帶去歡樂。

她是個堅強的女孩兒，可卻不知道為什麽變成了這樣。

孟詞落了兩滴淚，她有些恍惚，明明剛剛發生的事情，她忽然就有些想不起來了。她輕眨了下眼睛，大約是哭得久了，眼睛酸澀得厲害，她聲音沙啞無力地說: “我有點累。”

唐醉之不願再逼她，努力安撫她的情緒，扶着她躺下來，她替她蓋上被子，剛要起身，孟詞忽然拉住她，倉惶地說: “你不要走!”

她頓了一下， “我不想一個人待在這裏。”

唐醉之重新彎腰坐在床邊，溫聲答應她: “好，我不走，我就在這裏，一直陪着你。”

房間裏的燈光明亮地照着，像是一張巨大的無形的網，從身後兜過來，緊緊将她包圍。唐醉之坐在床邊，手掌被她緊緊握在手心裏，唐醉之凝望着眼前這張面容，還和從前一樣的明豔面孔，只不過瘦削了些許，可忽然就讓她覺得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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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失去記憶，就什麽都變了。

她不再是那個滿心都是她的孟詞了，愛情會變，人也會變，連感覺都變了。

她等着孟詞恢複從前的記憶，留着這最後一絲的幻想，可似乎連最後最後的幻想，也終将要落空。

她睡得極不安穩，眉心一直是蹙起的。唐醉之這才發現，她比上次見面的時候，還要憔悴了幾分。

脖頸上的白色紗布，襯着她一張臉龐更加虛弱，她摟着她的身體，不真實地像一道空氣一樣，随時會從她的身邊消散。

淩晨的時候，唐醉之抛下了一切，帶着她離開了南城。

原本的計劃是這月底離開，可唐醉之一秒都不願意再等下去了，她不願意再顧慮任何東西。

她愛她，可以為她抛棄一切，事業，乃至生命。

沒有目的地，夏日的南城正式進入了汛期，瓢潑的大雨沒日沒夜地下着，像是天破了個窟窿。

唐醉之開車從南城一路往北，大雨從未停歇下來。她不知道自己開了多久，只記得天空一直灰蒙蒙地，天亮了也像是黑夜。

最後，她看見路上的一個标示牌，上面寫着汀城。

孟詞剛上大學的時候，她們曾來過一回，是聽一個明星的演唱會，那時候的她，很開心，也很快樂。

唐醉之努力地找尋屬于她們的過去，她順着路口下了高速，打算暫時停頓在這個城市。

因為走得很匆忙，唐醉之甚至沒有和任何人說起過，安頓好住處，她才和Linda打了一個電話，告訴她，她要辭職的事情。

Linda理解她的做法，并未說什麽，只問了一些需不需要幫忙之類的寒暄。比起上司， Linda更是她的朋友。沒有任何的責備，只有不盡的理解與關懷。

唐醉之在市外環長租了一棟公寓，周圍環境優美，也并不吵鬧。

她們在這裏生活了将近快兩個月，日子平淡而溫馨。唐醉之以為柯白會再次故技重施，可擔心的事情卻并未發生。

除了Linda偶爾會打電話關心一下她們的境況，其餘的，基本無事發生。

她也漸漸習慣了這樣平淡的日子，有她在身旁，再平淡也覺得幸福。從前總是忙于事業，她很少陪伴她，難得的假期與空蕩，就像是生活中意外的驚喜，可如今，這樣的驚喜時時刻刻就陪在她身旁。

只不過，剛開始的時候，她發現孟詞的睡眠似乎不太好。夜裏常常無法入睡，都是将将要等到淩晨天亮的時候才能有睡意。晚上睡不着，白天也就沒有精神。

她問及才知道，原來之前一直有用藥，只不過她出來匆忙，那藥還留在了南城。

唐醉之問她是什麽藥，孟詞模棱兩可說了一個名字，她每回吃的時候并未在意，唐醉之按照她的字眼，去網上買，結果被告知是處方藥，她又去了一家大藥店。

藥店醫師當下說這是精神類的藥物，抗抑郁的，需要開具處方才可以購買。

唐醉之聽見她的話忽然怔住，精神類的藥物……

阿詞到底經歷了些什麽

唐醉之恍惚地站在那裏，腦子嗡嗡地，什麽也聽不見，一時之間像掉進了冰窟窿裏，渾身凍得她無法思考。

她擡頭又問: “這個藥片，長期服用會有影響嗎”

那人說: “肯定是有影響的，抑郁症，說穿了藥物治療只能是治标不治本，讓她保持開心快樂，不要焦慮不要有壓力，就已經很好了。”

唐醉之垂眸，恍惚半晌才撐傘離開了藥店。

雨依舊淅淅瀝瀝，唐醉之坐在車裏，恍恍惚惚打開手機天氣，手指往下滑，一連十天都是陰沉的雨天，看不到頭，好像這個世界再也沒有晴天了。

她開車回到公寓，停好車開門進屋。

剛開門，就聞見房間裏飄來飯香味。

唐醉之站在那裏，還沒來得及換鞋，擡眼就看見廚房裏的纖細背影。

孟詞愛烹饪，從前就是。

烹饪與攝影，可以給她無窮的靈感與滿足。

那曾是一個努力活在陽光之下的樂觀女孩兒，眼底永遠有溫暖的笑容，可以治愈這世間所有的陰暗。

可這樣的人，有一天居然要靠藥物維持她的睡眠與快樂。

唐醉之看着那道背影，只覺得心如刀絞，一遍一遍自責着自己當初的舍棄。

如果她沒有離開，她的阿詞不會變成像現在這樣。

孟詞聽見開門的聲音，回頭看向門口，正好看見玄關處站着的人，她眼角輕彎，抿出一個笑容來，道: “回來了，藥買到了嗎”

唐醉之抿唇，說: “沒有，藥店說是處方藥，必須要有醫生開具的處方才可以買。”

孟詞輕怔，那個藥片是柯白帶她去的一家私人診所開的，能讓柯白親自帶她過去的，應該也不是普通的醫生，開的藥也未必就能随處買到。

那藥片對治療失眠的确有用，只是會讓人依賴，像是怎麽也睡不夠似的。

她說: “沒事，是藥三分毒，也不能總是依賴它才能入睡。”

唐醉之換完鞋，朝廚房走去，她貼在她身後，雙手搭在她的腰間，下颌微抵在後頸上，問她: “今天煮了什麽”

孟詞神色正恍惚，身後的人突然靠過來，讓她冷不丁驚了一下，随後她微偏首看她，笑着說: “山藥和排骨，你喜歡山藥麽”

誘人的香味從鼻尖下傳來，唐醉之将她緊緊抱在懷裏，笑了下，說: “喜歡，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歡。”

孟詞牽起唇角，攪拌着面前鍋裏的湯。

吃完午飯，下午她們一同約了去汀江采風。唐醉之給她買了新的相機，她所有的東西都留在了那棟別墅裏，連同她拍了的那些所有照片。

她将一切都丢在了南城，一如她丢掉了那一段過去。

幸運地，傍晚的時候突然雨停了，汀江上來了好多看風景的人，江面上刮起陣陣涼風，風吹起她的長發，孟詞仰頭迎着那江風，這是屬于自由的風，讓她覺得平淡而安心。

她們在江邊走了很久，一直走到了天黑。

孟詞為了拍一張江面的風景，腳不小心踩進岸邊的水塘裏，整個鞋襪全都浸透潮濕了，濕噠噠地穿在腳上很難受，她不得脫了鞋子和襪子，只光腳站在岸上。

唐醉之走過去，笑着說: “怎麽這麽不小心”

孟詞也笑，提着自己的鞋襪，有些狼狽地說: “這下玩到頭了。”

唐醉之牽起她的手，無奈地說: “走吧，帶你去買雙涼鞋。”

孟詞抿了下唇，也只好說: “行吧。”停車的地方離岸邊這裏還有一段距離，孟詞剛要彎身下去重新穿好濕的鞋襪，唐醉之忽然先她一步拿起鞋襪，随後在她面前彎下腰來，回頭看她，說: “上來，我背你。”

孟詞一怔，愣站在那裏。

唐醉之溫柔地笑， “怎麽了，從前我也背過你，不記得了嗎”

孟詞看着她的笑臉，身後沉寂了許久的天空忽然亮堂了起來，孟詞知道，雨停了，大概天也要亮了，那些烏雲的背後，一定有陽光在那裏面。

孟詞牽唇，伸手環住她的脖頸，整個人趴在她的背上。

沿江有一圈步道，此刻雨停了，來來往往有很多的人。

唐醉之就這樣背着她，走在人群之中。孟詞環住她脖頸，甚至可以感受到她的心跳。

這種感覺是熟悉的，盡管她不記得，可她相信唐醉之說的，從前她也一定這樣背過自己。

愛意從不曾消失過，只不過是忘了。

唐醉之開車帶她去了附近的商場，買了一雙高跟涼鞋，孟詞腳踝白皙纖細，穿起細跟涼鞋很有味道。

她站起來走了兩步，擡頭問唐醉之: “好看麽”

唐醉之點頭，說: “好看。”

為了搭配這雙鞋子，唐醉之又給她挑了好幾件裙子。她的眼光和孟詞很相像，就如同攝影的風格，也是一樣的。

買完了衣服鞋子，她們又在四樓吃了一家毛血旺招牌店。孟詞愛吃辣，唐醉之是記得的，可她又吃不了太辣的，屬于是又菜又饞一類的。

結果一頓飯下來，她辣的眼淚都要掉出來了，光飲料就喝了好多杯，出餐廳的時候，肚子漲得圓鼓鼓的。

孟詞低頭雙手捂住自己的肚子，打趣地問: “我這樣不把肚子憋回去，待會出去，會不會被人認成是孕婦”

唐醉之笑着拿出臂彎裏的外套，雙臂從她腰間穿過去，将外套圍在她的腰間，正好遮住了她的小腹，說: “這樣就行了，也不用憋氣，別憋得待會又胃難受了。”

唐醉之都有些後悔讓她吃了辣的，她最近胃不太好，生怕她晚上會胃疼。

這是失眠和抑郁給她帶來的影響，所謂的消瘦，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孟詞低頭看着身上的外套，笑了一下，說: “我們走回去，正好消消食。”

唐醉之一一答應她: “好。”

夏天就快要過去了，因為連日來大雨的緣故，今年的夏天，遠沒有往年那樣熱。

她們牽手走在喧嚣的街道上，兩旁是林立的商店。汀城是也是南方城市，這裏絲綢很出名，這一帶的街上開了許多的絲綢店和旗袍店。

因為算是旅游區，很多建築和商店布置得都很別致。

白牆黛瓦，似乎天生與這樣潮濕的天氣相配，很有種煙雨江南的味道。

南城太熱，到不如這裏的溫潤一點好。

忘記将相機帶在身上，孟詞只好拿出自己的手機，沿路拍許多的人文景象。

路兩旁有高大的梧桐樹，高高地，相對着矗立起來，幾乎要将天空都遮住。

孟詞穿着高跟鞋，舉着手機，這裏拍一張，那裏拍一張，低頭一邊調濾鏡參數，一邊往前走，唐醉之将她護在懷裏，生怕過往的行人撞到她。

孟詞全都看在眼裏，她舉着手機看相機裏的世界，而身旁的人，滿眼的世界裏，只有一個她。

成為心上的唯一，應該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高跟鞋卡進地磚裏，孟詞崴一下了腳，唐醉之連忙扶住她，焦急問: “崴到了嗎”

孟詞扶住她的胳膊，搖頭說沒有。

兩人站在路邊，孟詞擡頭看向她，忽然瞥見她身後的一家婚紗店，一時愣了半秒。

唐醉之察覺到她的視線，也轉頭看向身後路對面的店，櫥窗裏擺了一件很漂亮的婚紗，裙擺很大，白色的燈光從吊頂上照射下來，是一種近乎神聖而華麗的美。

唐醉之收回視線，她看着眼前的人，雙手捧起她的臉龐，注視着她的雙眸，溫柔地像是水一樣，她問: “阿詞，我們結婚吧，好不好”

孟詞心一陣悸動，仿佛一下子漏了兩拍。她怔怔站在那裏，擡眸凝視着眼前這張臉龐，無邊的黑暗籠罩着她們，可她此刻能感知得到的，只有貼在臉龐上這雙手的溫暖。

這樣的溫暖可以直達心底，激起她偶然間的熟悉。

眼前的人，曾經為了事業抛棄過她。

可如今，她又為了自己抛棄了所有的一切。

她無論如何也再也找不到像唐醉之這樣一個愛她的人了，她也相信，唐醉之愛她如生命。

這是最好的安排，也是故事最應該的結局。

她愛她，也應該要愛她。

孟詞綻開笑顏，答應她: “好，我們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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