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聽說陛下觊觎我(十五)(捉河蟹)

第15章 聽說陛下觊觎我(十五)(捉河蟹)

“秋獵的時候,你跟在朕身邊。這可是個散心的好機會。”朱庭瑄知道自己問心有愧,所以對李正玉,他總是珍視再珍視,覺得再如何寵溺都不為過。

大新百年難得一遇的文曲星、未來的閣臣、衆大臣抱以厚望的文壇新星,可以是皇帝最倚重的臣子,但注定不可能真正完完全全屬于皇帝。

但一顆蒙塵的星、一把染血的刀、一個沒了自己的庇佑便會被人們的仇恨與憤怒撕碎的西廠提督,一個生存與手中權力都仰仗于他的人,将會完完整整屬于他。

他的溫如永遠不會知道,在他宣布要重啓東西兩廠的那一刻,她成為自己禁|脔的結局便已經注定。

他可能毀了一個未來的名臣,也許吧,但是人就會有私心,有些人選擇放縱,有些人選擇忍耐。

他是皇帝,不是聖人。

“朕讓人為你做的衣服裏就有騎裝,今天就試試吧,看看合不合身。”朱庭瑄笑道。

李正玉沒有推辭,雖有宮人伺候,但不需要脫去裏衣,她僞裝得極為精細,沒有暴露的風險。

朱庭瑄在外面等着,李正玉随宮女去裏間試衣。一個宮女幫她解開腰帶,脫去外層的衣服,另一個宮女從站在旁邊的宮女手中舉着的托盤裏将騎裝拿起,輕輕展開。

朱庭瑄不知何時走了進來,他的聲音在李正玉身後響起:“你們出去吧,笨手笨腳的。”

李正玉心下一驚。她身量頗高,長身玉立,但依舊比朱庭瑄矮了小半個頭。朱庭瑄從宮女手中接過騎裝和腰帶,走到李正玉面前,将衣服披在她的肩頭,又擡起她的兩條胳膊塞進袖子裏。

他們兩人挨得有些太近,呼吸交織,系腰帶的時候,朱庭瑄溫熱的鼻息噴灑在她的臉頰上,雙手若有若無地劃過她的腰間,李正玉不由往後退了半步,卻被朱庭瑄拽着腰帶拉了回去。

她極力穩住身形,低垂着眸子,勉強維持平靜。

“你好像又清瘦了。”朱庭瑄的動作算得上克制,但依舊讓李正玉覺得不自在,“這衣服很襯你,你穿紅色極為好看。”

他低頭細心為她撫平衣服上的褶皺,将領子捋順,那雙向來威嚴的眼睛裏流淌着如春日的溪水般清澈柔和的情意。

他以為自己唐突的舉動會讓李正玉有些害羞,沒想到她臉都不紅一下,心中頗覺遺憾。

“頭發也重新梳一下吧。”朱庭瑄笑道,伸手去解李正玉的發髻。

李正玉沒來得及護住,一頭青絲披散了下來。

朱庭瑄含笑望着她的眼睛,如願以償地在其中看到了氣惱。

他想在李正玉的眼睛裏看到情緒,不管是什麽都好,只要不是淡漠與死寂。

“別擔心,朕很會梳頭的。”他曾特意練習過,為這個人梳頭束發的場景,更是在腦海中預演了無數遍。

朱庭瑄将李正玉扶到桌前坐下,調整了桌上銅鏡的擺放位置,鏡子被打磨得非常光滑,将李正玉的容貌映照得很清晰。

她那幅冷淡的表情在鏡中似乎也柔和了許多。

李正玉的頭發很長,雖然發質很好,也受到了精心養護,但依舊打了幾個結。朱庭瑄細心解着,像是在解這世上最難的謎題。

“痛嗎?”朱庭瑄問道。

李正玉幅度極小地搖了搖頭。

朱庭瑄突然意識到自從他進來之後,李正玉就沒有再說過話了。

“溫如,怎麽了?怎麽不說話。”他到底還是輕聲問了出來。手上卻沒有停,梳子和手交錯在李正玉的發間穿梭着。

然後他就聽到了李正玉的回答。

“臣太感動了。陛下待臣如子侄,臣不知該如何報答陛下,因而一時無言。”感受到身後人的動作停了下來,李正玉輕輕側身問道,“陛下,怎麽了?”

朱庭瑄覺得自己手中的梳子似有千斤重,兩手也如同注了鐵一般。李正玉的語氣裏似乎有幾分譏諷,但仔細回想,又仿佛只是他的錯覺。

他老了。

他像李正玉這麽大的時候,她不過才剛剛出生,等他垂垂老矣的時候,她還正值壯年。

他的确可以不計後果地滿足自己的私心,但這個人的心,這個人的愛,他又怎麽可能不去奢望呢?

她這樣年輕俊美,是無數少女的春閨夢裏人,為她傾倒的人數不勝數,她有太多太多的選擇。

有那麽多美麗的蝴蝶繞着這朵年輕又張揚的花兒飛舞,這朵含苞待放的花,又怎麽會在意那個早已不再年輕的園丁?

向來看輕天下英雄的他,在所愛面前,也會覺得己身卑微。

默然片刻,朱庭瑄又緩緩動作起來,他将頭發梳好,觀察鏡中李正玉的表情,想看她是否滿意。

見他梳完,剛才如泥胎木像般一言不發任他擺弄的李正玉像是突然活了過來,會動也會說話了,攬鏡自照,将朱庭瑄的審美水平誇得天上有地下無。

“陛下可謂是完人,禮樂射禦書數無一不精,連給人穿衣梳頭都如此擅長。”話畢,她似乎察覺到有些不妥,怎麽能用下人才應該擅長的事來誇皇帝呢?又補充道,“臣的意思是………”

見李正玉有些詞窮,朱庭瑄不忍她糾結,安慰道:“朕知曉你的意思,朕都明白。”

不,你不知道。

你們朱家人是很絕的,難道她是什麽姓朱的誘捕器不成?

如果不造反,她還能保住自己嗎?想想最壞的結果,李正玉竟有些不寒而栗。

系統小聲道:“宿主,朱庭瑄對你這麽好,并沒有做任何傷害你或者對不起你的事,你為什麽老想着造反呢?和他在一起不就可以使用他的權力了嗎?”

李正玉在腦海中回道:“你也說了,那是他的權力。自古君王愛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情愛的保質期能有多久?握在手裏的才是真正屬于自己的。至于他對我很好……系統,我們待在一起這麽久了,你還不了解我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嗎?”

“皇位面前,父子、兄弟都能反目成仇,而我只會是最先動手的那個人。”

朱庭瑄這種充滿了占有欲的好,還蓋不過她對權力的欲望。

心中野火,人間權勢,終南山上風。

世間權勢最是迷人眼啊,她一介俗人,堪不破看不透,很正常。如果能熄滅這心中野火,她早就在終南山上得道了,還做什麽任務,創什麽運朝?

“這怎麽能一樣。”系統不敢大聲反駁,小聲嘀咕道,“人家是奪嫡,你這是造反啊。”

“王侯将相寧有種乎?”李正玉心下好笑,“我并不是一個符合普世道德标準的人,也不想符合,你慢慢習慣吧。”

她語氣轉冷:“以後這種話就不要再說了,我不愛聽,記住了嗎?”

系統委屈地應聲:“我知道了,嗚嗚嗚。”

李正玉見它可憐巴巴要哭不哭的,無奈之下只好安慰了一陣,哄得系統小臉蛋兒紅撲撲的,轉眼就把剛才挨訓的事兒給抛到腦後了。

“溫如,回神。”朱庭瑄溫和的聲音自頭頂傳來。

李正玉的眼神與皇帝在鏡中交彙,她的眸中沒有權欲,只有淡然。

野闊秋高,風露正潇潇,很快便到了秋獵的時候。高飛的雁在天空中呈“大”字排開,鶴唳之聲聲聞于天。

遠眺似乎沒有邊際的圍場綠意盎然,只在地平線的加入資源曉說峮八已寺扒椅六⑨六散不迷路盡頭渲染了一層如枯葉一般的昏黃。岐山山脈與照蔭山脈的交彙處山高坡陡,奇峰林立,有如波浪翻滾。

李正玉一身绛色騎裝,騎着馬在草原上奔騰,遠處傳來的駿馬嘶鳴聲讓胯|下的駿馬有些興奮。她連挽幾弓朝天上射去,一箭未中,有些氣餒地打馬來到朱庭瑄身邊。

“陛下,臣想去別處看看。”

朱庭瑄就不能坐在高臺之上看勳貴臣子發揮嗎?一把年紀了,剛才比她還要丢人呢,十幾箭就射中了一只小兔子,還要送給她,她要兔子做什麽?

兔肉也就一般好吃。

她并非不善騎射之人,看遠處二皇子與四皇子像較勁兒一樣各自帶着一大群人四處狩獵,她也有些技癢難耐。

但君王注目之下,他射兔子你射虎,未免有些太不給面子了。

朱庭瑄含笑看着她,眼中的縱容恍惚之間給人一種可以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下做任何事的錯覺。

李正玉這身新衣的每一寸細節都是由他敲定的,她此時臉上隐隐的喜悅與快活,也像是他最好的作品一樣。

曾經覺得無趣的事,原來只要遇上了對的人,也會變得多姿多彩起來。

“你別卯足了勁兒跟他們争。”朱庭瑄看她一副要去大展身手的樣子,覺得可愛得緊,“比今天的彩頭好百倍的名劍,都快在內庫中落了灰了,還不是任你取用。”

“那怎麽能一樣,無功不受祿。”李正玉道,她今天可是來盡興的,被拘在朱庭瑄身邊還有什麽意思。

“去吧。”朱庭瑄笑道,他真是拿這個人一點兒辦法都沒有,“小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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