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聽說陛下觊觎我(十六)

第16章 聽說陛下觊觎我(十六)

見李正玉今天只帶了兩個手下,朱庭瑄有些不放心,将自己身邊的人派了小半去保護她。

高臺之上,各家的女眷閑談飲茶,幾個地位最高的妃嫔受人吹捧,皆是紅光滿面,平日裏幾個素來愛起口角官司的人,在這浩蕩秋意、動人秋景之中,也熄了争鋒的心思。

淑妃見四皇子收獲頗多,覺得今天的天氣真是格外好,輕輕瞥了一眼幾年前剛入宮時頻頻得到寵幸,近來卻倍受冷落的順嫔一眼,見她今日依舊是平日裏那副樸素不施粉黛的裝扮,目不轉睛地望向皇帝所在的方向,不由挑了挑眉。

順嫔剛進宮時确實頗受恩寵,陛下還曾多次為她破例,她一度以為自己有望得子,日後也算是有了依靠,就連那始終空懸着的後位,夜深人靜之時,她也會起想要争一争的念頭。

但不知從什麽時候起,皇帝總是歇在養心殿,已經許久不入後宮了。

有子的妃嫔見此大多失了争寵的念頭,平日裏與相熟的姐妹一起玩鬧也能自得其樂。但她沒有子嗣傍身,對帝王的寵愛始終心懷希冀,難以斷念。

現在皇帝臉上的表情是她從未看到過的,這是她無法觸及的另一個領域,那個在皇帝注視下騎着馬向遠方奔騰而去的背影,擁有的似乎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人生。

“這就是那位李大人嗎?”順嫔輕聲呢喃。

李正玉帶着人沿着山脈一路往上,深入密林之中,期間也有了不少收獲,想要彩頭估計是沒什麽可能,但架不住她今天高興,因此面上的笑容顯得很真實。

李正玉挽弓搭箭,射中了一只林間奔跑閃躲的白狐,她手底下的人迅速上前将白狐的屍體撿起,捧到她面前,她粗略看了一下,這一箭十分不巧,完整的皮毛被破壞了,想給李蔓瑛做個圍脖都不太行。

但她依舊很高興,她骨子裏喜歡狩獵,喜歡旁人的歡呼與豔羨。

母皇在位的時候,她與兄弟姐妹們在獵場上狹路相逢時向來分毫不讓,母皇看向她的眼神也總是充滿了驕傲。

如果是她的全盛時期,素來享有盛名的朱庭瑄也未必能在騎射上勝過她,皇帝的勇武之名有些水分是正常的,他剛才不是失手了好幾次嗎?

李正玉正是盡興的時候,沒想到竟看見了男主季豫川。

季豫川作為國公府嫡長子,本該是最為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但他自幼長于祖父母膝下,先梁國公故去之後,他便一直待在江南侍奉祖母,父母身邊,也已有了更為疼愛的嫡次子。

梁國公至今仍未為他請封世子。

不過既是男主,自然會有光輝的未來。不過這與她有什麽關系呢?一個忠于皇帝的人只會是她的阻礙。

季豫川自然也看到了相隔幾十米的李正玉,身邊的人小聲道:“公子可要上前打個招呼?”

正待他猶豫不決時,李正玉只是漫不經心掃了他一眼,便帶着一大群人轉身騎馬走了。

季豫川望着李正玉的背影,怔愣了一瞬。

兩年前,他剛回到京城的時候,李正玉的名字便已很是響亮,她所擁有的堪稱美好的一切,似乎都只是她絢爛人生的一個微不足道的起點。

他很少羨慕別人,如果有了這樣的家世還猶覺不夠,奢求更多,在旁人看來,那恐怕就是不知足了。

但看到那些似乎能夠随心所欲活着的人,他總是忍不住去想,這樣輕松寫意的人生過起來到底是個什麽滋味?

後來他漸漸明白,原來每個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時候,那個傳聞中如明月般皎潔的少年,終究變了一副模樣。

“今天倒是沒有見到昭華長公主。”到了山頂上的平坦處,李正玉騎着馬飛奔起來,也不在乎身後的人能不能跟上,在這空曠的地帶,她的聲音變得飄渺,隐約帶着回聲。

她的屬下将此事視為禁忌,不知道提督大人今天為什麽會突然想到長公主。朱庭瑄派來保護她的護衛騎馬上前,恭敬回道:“長公主去大興善寺為太後祈福了。”

“真希望她不要回來了。”李正玉似是不經意地說道。這樣的話她是不應該說出口的,但她偏偏說了。

也許是因為知道了一個好消息,也許是喜愛追逐與狩獵的心情實在是難以消減,将近兩個時辰過去了,中間歇了幾次,但李正玉始終沒有想要回去的意思。

她的兩個屬下自然是唯她馬首是瞻,朱庭瑄派來的人也不敢掃她的興。

直到李炳帶人過來找她。

“我的祖宗欸,陛下可是擔心死您了。”

李正玉見他慌慌張張,神色焦急的模樣,心下了然面上卻佯裝好奇,讓屬下遞了壺水給他:“公公怎麽來得如此匆忙,有這麽多人護着,我難道還會丢了不成?”

“出事了。”李炳見李正玉穩穩當當翻身下馬,動作利利索索,渾身上下一點傷都沒有受,心中安穩了許多,但想到陛下那萬分急切的态度,知道得趕緊把李正玉帶回去才是正經。

他将水壺接過來拿在手裏,但哪有什麽心情喝水,語速極快地說道:“秦王殿下驚了馬,将腿摔斷了,陛下雷霆震怒,擔心您也出了事,一刻也等不得了,讓我必須請您快點回去,他立刻就要見到人。”

“什麽?怎會如此?”李正玉看上去有些不敢置信,當然,只是看上去,“那便趕緊回去吧。”

上山容易下山難,但李正玉騎術精湛,倒是沒有花費多少時間。上了高臺,只見朱庭瑄端坐于正中央,地上烏泱泱跪了一大片仆從,李正玉不用細瞧,便知道肯定是二皇子身邊伺候的人。

朱庭瑄見她終于回來了,一雙眼睛細細在她身上掃過,确認她确實無事,心中懸着的石頭終于落了地。

獵場上受傷本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但這次傷了腿的人是二皇子,且他傷得極重,日後行走都可能會受影響,政治生命基本上就此終結了。

如果是一場意外,那便是他福薄,但如果是有人蓄意所為,那麽事件的性質無疑極為惡劣。

朱庭瑄既震驚又痛心,想到李正玉這麽久還沒有回來,見到二皇子那疼痛難忍的樣子,不由擔心他的溫如是不是也出了意外,不由憂心如焚。

見李正玉似乎對二皇子的傷勢非常關心,朱庭瑄覺得這也在情理之中。

不希望二皇子受傷的人有許多,李正玉絕對是其中之一,她仇恨四皇子,如果朱佑瑭因身體殘疾失去奪嫡的資格,朱佑輝上位的可能性無疑會大大增加。

朱佑瑭被帶下去由太醫醫治了,朱佑輝卻在場,李正玉回來的時候已經在李炳那裏了解了大概的情況,立刻劍指朱佑輝:“臣以為襄王非常可疑,請陛下嚴查于他。”

親近四皇子的大臣對李正玉怒目而視,她像是沒有看見一樣,口中說出的話非常直白,似乎完全沒有考慮過與一個皇子撕破臉的後果。

二皇子派系下的大臣即便是再懷疑朱佑輝,也不敢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将自己的懷疑說出口,構陷皇子的罪名他們可背不起。

李正玉與二皇子關系平平,甚至還有過過節,他們也曾經當過彈劾她的主力軍。沒想到萬馬齊喑之時,竟是她仗義執言,他們不由感動萬分。

“朕已經派人去查了,沒有得到确鑿的證據之前,朕不會先入為主地懷疑任何人。”朱庭瑄看上去有些心力交瘁,他向來喜怒不形于色,胸有激雷而面若平湖,此時竟是連面上的威嚴也沒有精力去維持了。

聽到朱庭瑄這樣說,本想附議李正玉對四皇子的懷疑的親近二皇子的官員們皆偃旗息鼓,但不知為何,李正玉的情緒突然激動了起來。

“誰是受益者,誰便最可疑。”李正玉深吸了一口氣,看上去像是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但終究是沒有成功,反倒憋紅了眼眶,“陛下看似公正,其實總是包庇襄王殿下。”

“愛卿,慎言!”朱佑輝是他最出色的兒子,更何況确實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表明是他做的。種種跡象似乎都表明,這确實只是一場意外。

他知道李正玉的不甘來源于何處,因此哪怕她說出這樣有些忤逆犯上的言論,他仍是不忍心苛責她。

“陛下,臣願為陛下徹查此事。”李正玉啓奏道,緊接着便将目光掃向靜默不言的朱佑輝,唇角微微浮起一絲冷笑,嘴上說的是徹查,看表情倒是有幾分要跟四皇子硬剛到底的意思在裏面了。

“準奏。”朱佑輝長嘆了一聲。讓西廠介入也好,二皇子受傷一事幹系重大,黑冰臺雖然不至于力有不逮,但能多些人手,多些角度也是好的。

李正玉對許多案子做的手腳都沒有想過欺瞞他,他也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在這麽嚴肅的問題上,他相信她不會由着自己的性子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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