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談骁的聲線本就偏冷淡,他平常和阮珥插科打诨的時候會有情緒起伏,抑揚頓挫的,根本聽不出什麽冷漠的感覺。

但是此刻,他語氣淡漠,又刻意克制着什麽,隐隐透露出警告的意味,聽得人心頭不自覺一顫。

“什、什麽?”阮珥慢半拍反應過來,倏然擡頭,左右尋找一圈,最後定格在正前方,露在樹蔭外的那半邊身影上,她喃喃問道:“你回來了?”

談骁迎着阮珥呆愣的目光緩步走向她,距離她還有兩步遠時停下,貼在耳邊的手機終于挂斷放下,當面回答她,似笑非笑地:“太突然了是嗎?還沒等你處理好。”

男人嘴角勾出一個嘲諷的弧度,漆黑的眼眸涼意四散。

阮珥還從未見過他這副樣子,頭皮都麻了一瞬,急吼吼反駁:“不是!”

偏偏這時候紀言澈又來搗亂,他醉眼朦胧地認出談骁,拉着阮珥往後退,側身擋在她前面,警惕地看着談骁:“你離珥珥遠點,珥珥不是你能随便耍着玩的人。”

說着,他轉身要帶阮珥上樓。

看到紀言澈再次搭上阮珥肩膀的手,談骁再也壓不住胸腔裏亂竄的火氣,他順風順水二十多年,什麽時候憋屈過?

阮珥給他氣受,那是他樂意。

他紀言澈又算是個什麽東西。

不耐煩地“啧”了一聲,從後面捏着紀言澈的肩膀把他掰過來,一拳砸在他臉上。

“談骁!別!”

他動作太快,阮珥根本來不及阻攔,只能在事後繞過因為酒醉站不穩,一屁股摔暈在地上的紀言澈,擋到談骁身前。

她雙手握着談骁的一只手腕,仰頭巴巴地望着他:“別打別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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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喜歡打架,而且紀言澈現在喝醉了酒,身體機能和正常清醒時的狀态不一樣,要是出點什麽事,談骁輕易脫不了幹系。

“你別生氣,我可以解釋。”她像是跟父母撒嬌那樣輕輕晃了晃他的胳膊,也不知道管不管用,死馬當成活馬醫。

談骁沒搭理阮珥,但也沒推開她,越過她看向還坐在地上沒緩過勁兒來的紀言澈:“不想再挨揍就滾她遠點兒。”

說完,收回視線,反手握住阮珥的手,拿過她另一只手裏的門禁卡,拽着她往樓裏走。

雲濱灣的每棟公寓樓一層大堂都有物業人員全天二十四小時值班,今晚值夜班的是個和阮珥年齡差不多的女人。

本來玩手機玩的有些累,轉轉脖子放松一下,不經意發現外面擁抱在一起的一對男女,她托腮看了一會兒小情侶膩歪。

打工人怨氣滿滿,值夜班的打工人更是怨氣沖天,她正感慨着人類的悲喜并不相通,有人過着偶像劇生活幸福美滿,有人痛苦悲慘值着夜班滿臉蠟黃。

結果沒過多久,不知道從哪兒突然出現一個身量更為高挑有型的男人,沒說兩句話便給了抱住女主角的男主角一拳。

這不是妥妥的現實版修羅場?

她頓時來了精神,伸長脖子探頭探腦地觀望着。

很快,橫刀奪愛的男人牽着女主角進來,她正要低頭避開,不幸和女主角的視線撞個正着。

阮珥看着物業值班人員,邊被談骁扯着往電梯那邊走邊略帶歉意地誠懇道:“不好意思,能麻煩你幫忙叫輛車送外面那個人回家嗎?”

就目前這個情況,要是她親自給紀言澈叫車,談骁非得氣炸。

如果拜托給別人,或許會好一些。

結果她話音剛落,手掌便被人猛地用力攥了下,疼得她立刻噤聲。

好像她的迂回戰術并不被接受。

物業人員懵懂點頭應下,又問了句:“地址是哪裏?”

談骁先一步替阮珥作答,他頭都沒回一下,冷聲丢出三個字:“警察局。”

這下物業人員也不敢再多嘴。

阮珥瞄了眼談骁的背影,又看向物業人員,偷偷指了指外面,讓她去問紀言澈。

物業人員會意,比了個“ok”的手勢,讓阮珥放心。

目送着倆人走進電梯,物業舒了口氣。

看來她站錯了,男主角另有其人。

-

電梯裏,擦得锃亮的鏡子倒映出裏面并肩而立的兩個人。

狹小的空間裏,氣氛逐漸緊繃。

阮珥呼吸都不自覺放緩,她目視着前方,心裏有些打鼓,眼睛悄咪咪上移,想着在鏡子裏探察一下談骁。

男人一條腿屈起來,站姿懶散,在低頭看手機,另一只手攥着她,緊得仿佛生怕她跑了似的。

像是察覺到她偷窺的視線,驀地,談骁掀起眼皮,對上她鏡子裏的眼睛。

阮珥條件反射垂眸,現在就慫那一會兒更是硬不起來,在心裏給自己打了打氣,她裝着膽子又側過頭,看向談骁:“那個,我——”

才起了一個頭,“叮”的一聲,電梯到達指定樓層,門向兩側打開。

談骁擡了擡下巴:“走。”

阮珥只得暫時把話憋回去,由着談骁帶她出去,到家門口後,不用談骁發話,她極有眼力見的上前一步開門,還狗腿的做了個“請進”的手勢。

談骁看都沒看她一眼,進屋後輕車熟路地在玄關櫃子裏拿出前幾天他回來,跟阮珥去超市買菜時順手帶的一雙拖鞋。

換上鞋走去客廳,拎在手裏的蛋糕不甚溫柔地扔在茶幾上。

反正早在剛才動手打人時,裝在盒子裏的蛋糕肯定就已經碎的不成型。

自從認識談骁,阮珥還是第一次見到他現在這副樣子,一言不發,周身充滿壓迫性的氣場,甚至給阮珥一種,這才是他的本來面貌,她之所以能在他跟前肆無忌憚都是他有意縱容的結果。

有些事情一旦半途中斷,再次銜接并不容易,好不容易開了個頭卻又憋了回去,再加上阮珥現在有些怵談骁,有意轉移話題,待看到茶幾上的蛋糕後,她眼睛一亮,伸手要去拿:“給我的嗎?”

談骁擋開她:“給元寶的。”

和金幣腦袋挨腦袋湊在一起用平板看貓和老鼠的元寶聽到自己的名字,站立起來,甩着尾巴移向談骁。

阮珥透過包裝盒上放的塑料膜看見蛋糕的口味,拆穿談骁:“狗不能吃巧克力。”

“那給金幣。”談骁不為所動,從善如流地改口,漠然道:“反正不是給你。”

即便是兩人之前鬧矛盾,阮珥無賴耍寶兩句,很快便能翻篇和好,談骁從未像現在這樣給過阮珥冷臉。

她不禁有些委屈,但是她清楚今晚是她犯了錯,談骁怎麽樣生氣都是應該的。

抿抿嘴唇,解釋道:“我沒去見他,我只是下樓丢個垃圾,不知道紀言澈在樓下。”

“樓道裏沒垃圾桶讓你用嗎?”談骁找出漏洞:“你非得下去丢?”

“那我是想着順便去便利店買些零食啊。”阮珥小聲補充:“你轉給我的七塊兩毛錢我還沒花出去呢。”

她企圖用兩人之間的舊憶削弱談骁的怒氣。

“他抱你的時候你就讓他抱?”談骁正在氣頭上,根本不買賬,也并不相信阮珥:“兩條胳膊幹什麽用的?非要接到我電話了,看到我了才心虛地推開他?”

一連三個質問。

“他太突然了。”阮珥耐着性子溫聲道:“我當時沒反應過來。”

“是沒反應過來還是不想反應過來?”談骁語帶譏诮,指元由口,口裙吧儀思八衣流九六散每日更新婆婆文海棠廢文沉冷地眼神轉變成疑惑:“阮珥我挺好奇的,你就那麽喜歡他?喜歡到眼裏看到別人的存在?我說的話你都當放屁一樣。”

“他腳踩兩條船說不要你就不要你,現在回來找你你就沒底線地原諒他?心甘情願被他吊着玩?”

每說一句他的嫉妒就多一分,到最後已經沒有理智可言。

“談骁你別太過分了!”阮珥只是脾氣好,不代表她沒脾氣,從見面開始談骁便一再針鋒相對,她就是泥人也忍不住火大:“我該解釋的都解釋了,你至于說話這麽難聽嗎?”

阮珥是個內心挺強大的人,爹疼娘愛,一大家子人都寵她,除了在喜歡紀言澈這件事上,她在其他方面都有足夠的自信,不會在意別人的看法和評價。

如果換成其他人說出這番話,她理都不會理,因為無關緊要,不值得她浪費口舌争辯。

可是這番話在談骁嘴裏說出來,格外刺耳,仿佛把她全部的叛逆心理都激發出來,她難以忍受,一時間頭腦發熱,什麽都顧及不上了:“再說我想怎麽做我喜歡什麽人都是我的自由,你又有什麽資格管我?憑什麽對我指手畫腳?你以為你是誰,又是我什麽人?”

随着最後一個字音結束,空氣徹底凝滞。

元寶和金幣被他們兩個的激烈争吵吓到,沒有忘記自己要保護主人的職業,元寶上前橫在兩人中間,沖談骁呲牙吼了一嗓子。

金幣這些天被阮珥一天親八百次,對她親近不少,見狀也和元寶統一戰線,不善地給了談骁一爪子。

它們兩個的小打小鬧沒有人搭理,談骁沉默地盯了阮珥半晌,彙聚在眼底的情緒倏地散去,他輕哂一聲:“行,我多管閑事了。”

阮珥大腦極速冷靜下來,話一出口她就開始後悔:“不是,我不是——”

談骁沒有給她再解釋的機會,之前爆發出來的所有情緒又盡數斂起,下颚緊繃,擦着她肩膀離開。

阮珥擡起想要去拉他的手撲了個空。

随即門口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談骁連發洩都沒有,關門聲很輕,像是對她失望至極,不想再在她身上浪費任何精力。

前一秒還嘈雜吵鬧的屋子眨眼間冷清下來,阮珥站在原地,擡起胳膊,掌根捂住眼睛,不受控制地扁了扁嘴。

等平複好心情,放下手,看見元寶和金幣仰着腦袋擔憂地望着她。

阮珥俯身揉了揉它們兩個的腦袋,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我沒事。”

-

從阮珥家裏出來,樓下已經沒了紀言澈的身影,物業工作人員瞅着從電梯裏出來神情凜厲的談骁,默默埋下頭,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等他走出大堂,心癢難耐地撓了撓頭發。

估計是大吵了一架,但是具體怎麽吵得,她十分好奇。

談骁沒有摔阮珥家的門,回到車上重重摔了下自己的車門。

空調開到最低,胸腔裏堆積着的一團郁氣,太陽穴突突直跳。

這時,一陣突兀的鈴聲插進來,談骁現在誰都不想理,瞥到來電顯示後,怕又出了什麽事,還是選擇接通。

他言簡意赅:“說。”

“誰惹你了?”談慕笙愣了下,姐弟多年,她僅憑一個字就能判斷出談骁現在情緒不佳:“發這麽大脾氣。”

“沒。”談骁不欲多言:“什麽事兒?”

“就告訴你一聲那顆粉鑽今天送過來了,是快遞給你還是等我過段時間回國給你捎回去?”

當初談骁轉着圈到處打聽粉鑽在哪的時候有多歡欣雀躍,現在就有多敗興灰心。

他幹脆道:“扔了吧,不要了。”

“?”八卦氣息太過濃厚,談慕笙立馬放下手頭的工作,問道:“怎麽了?為什麽扔了?你被拒絕了還是人家另結新歡了?”

她語氣裏隐隐透露出興奮。

知道她狗嘴裏吐不出象牙,談骁也沒想着能得到安慰,他也不需要,“不扔你就留着玩。”

說完挂斷。

不想再接到任何人的電話,談骁直接關了機,手機扔在副駕駛。

一腳油門踩下去,跑車發出低吼,通體漆黑的車身飛馳着融入夜色當中。

避開市中心,談骁跑去郊外飚了一圈車,車窗和篷頂全部打開,夜燈呼嘯着在耳邊刮過,他被阮珥氣得發懵的腦子才逐漸清醒過來。

郊區地理位置偏僻,還未被開發,連個路燈都沒按,周圍是坑坑窪窪的土地和兩三棟廢棄的建築,放眼望去極具恐怖片的氛圍感。

談骁把車子停在路邊,兩束直射的燈光是方圓百裏內唯一的光源。

遠離城市的喧嚣,此處星空更為清晰。

他手肘搭在車窗上,指尖夾着根煙,猩紅明滅。

煙抽到一半的時候,他重新開機,點開撥號,最近通話列表的第一個就是談慕笙,他撥回去。

猜到他的來意,談慕笙有意晾着他,在自動挂斷前才堪堪接起來,學着他剛才的樣子:“說。”

談骁直截了當:“那顆粉鑽快遞給我。”

“你不是不要了嗎?”談慕笙裝的迷茫且無辜:“我已經給扔了啊。”

“找回來。”談骁沒心情跟她兜圈子:“找不回來你就去重新給我買一顆。”

不等談慕笙回話,他再次挂斷。

蟬鳴聲中夾雜着幾聲蛙叫,聽得人心煩意亂。

談骁抽完煙,升上車窗和篷頂,空調一直都開着,不一會兒困在車裏的熱氣就被驅散。

談骁屈指抵着太陽穴,屏幕白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他頓了頓,點開微信。

置頂的聊天框一條新消息提示都沒有。

他就知道。

阮珥就是個捂不熱的白眼狼,他對她再好她都視若無睹,紀言澈勾勾手指她就屁颠屁颠過去了。

但即便是這樣,他都沒想過要真的放棄阮珥。

喜歡了那麽多年,沒有刻意地去尋找卻能和她再次見面,這份微弱的緣分就是他堅持下去的動力。

長嘆了一口氣,談骁調轉方向,原路返回。

-

距離和談骁不歡而散已經過去三天的時間,期間兩個人沒有任何聯系,阮珥不知道他現在是在國內還是在國外,他的朋友圈內容比她還要簡略,她也不了解他的社交圈,根本無從得知他的行蹤。

金幣還養在她這裏,那就證明他應該沒有想要完全跟自己劃清界限,但是無論她是在朋友圈發金幣的照片,還是私聊給他,都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無數次想要撥通他的電話,卻在想起那晚自己傷人的回擊和他失望的眼神後猶豫了。

給金幣和元寶的碗裏倒上吃食,一大一小兩只挨在一起悶頭吃飯,阮珥蹲在旁邊,絞盡腦汁思考着該怎麽走出現下這個困境。

“啪嗒”一聲,旁邊架子上的東西掉下來。

元寶吃東西的時候最為高興,尾巴止不住的左搖右擺,一個不小心把盛着貓條的紙盒從架子上掃下來。

阮珥挪過去撿起來,看到紙盒裏僅剩的三根貓條,靈光一閃,打開談骁的聊天框,對準貓條拍了張照片過去。

【兩只小耳朵:金幣的零食要沒了。】

這是她這三天來,能找到的談骁肯定會回複她的一個話題。

畢竟,他再狠心也不會不管他的貓。

捧着手機惴惴不安的等待了快五分鐘,“嗖”一下,對方的回複進來。

【談:轉賬200000】

阮珥的本意只是想開啓話題,不是想找他要錢,但看到這筆後墜一串零的轉賬還是不由自主地逐個數了數。

二十萬。

足夠買幾卡車貓條了。

阮珥摸了摸鼻尖,對談骁財大氣粗的家世了解又多一些。

【兩只小耳朵:金幣是一直都在吃這個牌子的貓條嗎?我那天刷到了另一個牌子的貓條,營養更豐富一些。】

【談:貓送你了,你随意,別問我了。】

阮珥心底兀地空了一下,撐在手機背面的食指蜷起來,她慌裏慌張地撥過去一個電話,不到兩秒鐘便被挂斷。

【談:?】

【兩只小耳朵:我們聊聊好不好?我去找你。】

【談:沒什麽可聊的。】

委屈點點滴滴地蔓延開來,阮珥縮了縮肩膀,打字——

【我那天說的都是氣話,不是認真的】

詞句還沒斟酌完,又是“嗖”一下。

【談:沒事的話以後別發消息給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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