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該怎麽樣描述我的初戀啊?讓我好好想想。”
“這問題好難,我腦海中除了他,什麽詞語都想不出了哈哈哈。”
“不過如果你不着急,可以聽我說一說我和他的故事,這故事很平淡,甚至枯燥無味,我匮乏的語言實在表達不出我跟他的感情。”
“想起來了,我知道該怎麽描述初戀了。”
“他是我十五歲那年悄然落下的一場春雨,梁斯淮你聽啊,一定能聽見,我隐藏在春雨中撲通的心跳聲。”
—溫溪
——
溫溪想,她永遠不可能忘記初遇梁斯淮的場景。
抓馬又荒唐,荒唐卻浪漫,一見鐘情本身就帶有浪漫成分,在感情萌發階段,所有的偶然都可以解釋為緣分。
溫溪在見到梁斯淮第一眼的時候,她按捺不住自己撲騰的心跳聲,悄悄告訴自己這一定是上天注定。
前不久的一個下午,她還和好朋友林念念窩在房間裏偷偷看《放羊的星星》,光盤是林念念在學校旁邊的書店裏租的,按天計費,一天兩塊錢,除了光盤還能租小說,花花綠綠的言情小說是很多女孩子的課餘讀物,溫溪很少看,也不是不感興趣,應該說跟同齡女孩兒比起來,溫溪少有關于這方面的想法,她的好姐妹林念念心思明顯更活躍些,從林念念小學就會早戀就能看出來。
那天林念念神神秘秘地拉着溫溪,眨着眼說淘到了好東西,并邀請溫溪一起來家裏看。
當時光盤仍舊流行,CD機吞吐光盤的聲音溫溪至今還記得,那是她聽過最美妙的聲音之一,那段時間臺灣劇的風吹到他們那個小鎮,而那部臺灣偶像劇也成為了溫溪對于男女感情的啓蒙,後來她跟着林念念又看了其他偶像劇,打開新世界大門,宛如輕輕擦掉鏡面上的灰塵。
租到光盤的那個下午,兩個女孩兒驚喜地拉上窗簾,小心翼翼,生怕被大人發現。
風扇吱呀吱呀不知疲倦地搖晃,搖走午後的悶熱,卻把少女的情思從電視機裏晃了出來,晃滿一整個下午,林念念學着劇裏女主的臺灣腔跟溫溪說話,倆人笑作一團,熱烘烘地打鬧,從床上滾到地上,清脆的笑聲響起來,能催熟窗外還未結出果實的紅石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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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溪從林念念家離開的時候繁星滿天,林念念還沒從劇裏走出來,表情中帶着隐秘的開心,問:“溫溪,你說我們什麽時候會遇到仲天骐?”
當時溫溪不知道怎麽回答,她對感情向來遲鈍,按照她媽媽的話來說就是開竅晚,上三年級時有小男生給她遞小紙條,她看一眼便還了回去,附加工工整整的一句勸告話,“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後來那小男生見她就紅臉躲開,不是害羞,是羞憤。
林念念的話就像落在幹涸地上的甘霖,慢慢浸潤溫溪對感情遲鈍的內殼,加上臺灣劇的影響,她好奇又試探性地露出內殼裏的軟肉,少女春心萌動,猶如枝桠冒新綠般嬌俏可愛。
走廊上的男孩兒故意鬧鬧騰騰地從喜歡的人身邊路過,某個女孩兒上課故作不在意的視線……溫溪暗自觀察這些,捏着筆忍不住心神蕩漾。
任何東西都會在夏天裏瘋長,尤其是在溫溪十五歲那年的初夏,更準确來說,是遇到拉着行李箱問路的梁斯淮的那一瞬間,之前那些若隐若現如夏日檸檬水的心事全部初具形狀。
不過因為聽不下去媽媽唠叨聲所以跑出來放鵝,她怎麽也沒想到會在半路把自己蕩漾不久的少女心交付出去,那位高個子男生,從哪裏看都不太像是本地人。
溫溪不知道該怎麽描述,她之前在書上讀到過一個成語,叫“鶴立雞群”,她沒有任何歧視雞的意思,但是鶴終歸是鶴,走到哪裏都是鶴,渾身散發着一種與衆不同的氣質,人只用看一眼,就移不開目光了,她也忽然明白班裏女同學口中的“一眼萬年”到底是什麽感覺。
燥熱的空氣裏滿是草長莺飛似的味道,溫溪腦海裏刺啦一響火花四射,她沒有先為梁斯淮指路,而是猛地想到該怎麽回答林念念那個問題。
什麽時候會遇到仲天骐。
現在吧。
溫溪忍不住想。
不過這個人不是仲天骐,也不是紫霞仙子的蓋世英雄,他是溫溪難以靠近的白鶴。
那時她的鵝已經哈着氣追了梁斯淮好幾米,直到鵝發出一記沙啞難聽的嚎叫後她才回神,着急忙慌跑過去,一邊抓住白鵝的脖子強迫它鋸齒狀的嘴從梁斯淮身上撤離,一邊不好意思地溫聲道歉。
這鵝還是小黃鵝的時候她就養着了,跟她感情深,但脾氣也真的差,護主護得厲害。溫溪聽到熟悉的鵝叫後便覺不妙,跑過去發現果然它把人給咬了。
她全程紅着臉沒擡頭,握着鵝脖子的力道不自覺加大,勒得白鵝慘叫連連,鵝越是叫喚,她越是漲紅了臉。
按理說這不是個多麽浪漫的場景,鄉間的柏油路上,拉着行李箱的少年微皺着眉,手握白鵝的少女臉紅得像粉霞,白鵝聲嘶力竭,只是怪風太過張揚,吹動溫溪的裙擺,硬是讓溫溪記到現在,每次想起來仍是揣着兔子般心髒亂跳。
溫溪的注意力集中在對方拉着行李箱的手臂上,滾落的汗珠從臂間的青筋上慢慢滑動,修長有力的手指搭在行李箱拉杆上,沒怎麽用力地輕輕一握,溫溪當即緊張地移開目光,耳朵開始發燒。
這人皮膚很白,白得讓人想起冬天大雪初霁後的晴天,冷中隐隐帶着一絲暖意,一絲暖意也足夠讓溫溪心馳神往,她沒有聽清男生的話,溜圓的杏眼迷糊一眨,男生安靜看她,只好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問題。
“請問連江怎麽走?”
語氣平靜,嘴邊帶着笑,但不明顯。兩個人離得近了溫溪能感受到他因趕路周身冒出來的熱度,那種氣息,不單有空氣的味道,隐隐約約摻雜着其他,比如人身上的味道,似乎環繞在他們身邊。
五月的天氣不至于那麽熱,溫溪卻恍然步入盛夏,宛如能聽到沒什麽規律的蟬鳴,響亮擾人。
溫溪手中的白鵝被扼住咽喉後逐漸變乖,不再喊叫,只象征性撲棱兩下翅膀以示不滿。聽到“連江”兩個字後她眼神動了動,在看到對方好看的眉眼時,火速用空餘的那只手往身後虛虛一指,“往那走,有兩棵很大的楊樹。”
她說得不太詳細,這裏到處都是楊樹,梁斯淮看眼四周,眉毛稍動,簡單道謝後轉身離開。
溫溪看到對方被汗打濕的後背,目光下移到男生的腳踝位置,鼓起勇氣揚聲顫抖問:“需要我領着你去嗎?”
興是沒料到溫溪會主動這樣說,梁斯淮停下回頭看人,随手抓了抓汗濕的頭發,頭發有些長,掀起來後露出完整的五官,他五官張揚,是那種毫不收斂的好看,稍微帶點攻擊力,但不強烈,莫名吸引人。那個年紀的男孩兒自帶一種有活力的帥氣,比不上成年人穩重,但也算不上青澀稚嫩。
溫溪快速眨了下眼睛,聽見他說:“不用麻煩。”
清冽的嗓音裏有着明顯的距離感,溫溪不知道他口中的“不用麻煩”其實是不想讓別人過多幹涉,十五歲的女孩兒心思簡單,想不到那麽多,只因自己的鵝咬了人她感到抱歉,還有那陣吹亂她心思的、若有似無的風。
看到他要離開後溫溪恍惚有種風筝掙脫掉線的感覺,空落落得像掉進深海,風筝向天她向海,她不由得心口一緊,松開白鵝,連忙說:“我正好回家,”怕人不信,補了一句,“我家也在連江。”
溫溪有時想起來還是會給當時的自己豎起大拇指,溫溪你太勇敢了,簡直是為愛沖鋒的勇士!
白鵝縮着腦袋待在女孩兒身邊,這個時候倒知道安生了,女孩兒淺綠色的裙擺随風輕輕飄着,雙眼堅定卻沒多少信心,生怕對方不同意。
一見鐘情這件事大多時候指的是單方面,不然就變成了兩情相悅,梁斯淮對溫溪顯然沒有一見鐘情的想法,過了幾秒鐘,他的嘴角往上牽了牽,漆黑的瞳仁中也因為這個小小的動作沾上柔軟的笑意,他說:“謝謝你,真的不用。”
這回答談得上禮貌,但算不上親切。
溫溪再怎麽遲鈍也聽得懂這話裏的潛臺詞,她要是再繼續說下去倒顯得不合适,只當了不到一分鐘的勇士,她又變回那個有點膽小的溫溪,偃旗息鼓就是這樣。
她趕鵝趕得遠,鵝也聽她的話,每次都寸步不離地跟着,就在她磨蹭轉身的時候白鵝就扇着翅膀興奮跟上去,走兩步扭頭吃兩口路邊的青草,期間溫溪燃起無數次要回頭看一眼的想法,但都熄火了,只在要拐彎的時候若無其事地蹲下胡亂系了下涼鞋上的蝴蝶結,眼神飛速瞄一眼。
狹窄的鄉間小路上,早就沒了剛才的挺拔身影。
——
“還沒結束呢,前後沒幾個小時,我就知道他住我隔壁了,我每次想起來都覺得,上天真是待我不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