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之後溫溪為自己找借口,她不認為這是臨陣脫逃,盡管她當時心中的麻雀就要蹦噠出來,盡管她那時的确沒抗住梁斯淮有那麽一絲耐人尋味的視線。
蘇荷急躁的詢問聲音從樓下傳過來,溫溪把臉埋進被子裏,煩躁地翹起腳,用力搓搓臉大嘆一聲氣,難掩懊悔。
沒洗澡,身上有汗味。
吃青瓜吃得滿嘴綠色汁水。
形象不保。
溫溪聽不見她媽媽在說什麽,滿腦子充斥着剛才的畫面,什麽安不安靜,什麽兇不兇,好丢人。
可不得不說她心思重新飄蕩起來,能飄到雲層上再飄回來,全身就像躺在棉花團上,腳不穩心也不穩,驚慌之後被巨大的驚喜淹沒,比剛才的青瓜味道還要濃烈,溫溪都要在溺死在裏面。
樓下傳來說話聲,梁奶奶給蘇荷送青瓜順便問問溫溪是怎麽回事,冷不丁地突然滿臉通紅跑回家,這還挺讓人擔心的,蘇荷不清楚原因,可了解溫溪,看反應也不像有事,于是寬慰梁奶奶,兩個人又說到梁斯淮,聊了幾句。
溫溪趴在床上支棱一只耳朵聽着,每一字都聽得仔細,悄麽聲地仰起脖子努力往梁家院子裏看,天色晚了,路燈還沒開,院子裏靜悄悄的,只有從客廳打過來的光落在院子裏的樹上,這邊是她媽跟梁奶奶的說話聲,那邊偶爾傳來一聲梁爺爺的咳嗽聲,依稀還有另外一個年輕的聲音。
聽不太清,可她覺得特別好聽,耳朵蹭在薄被上,癢癢的。
兩家房子并排,溫溪房間有兩個窗戶,一個對着自家院子,另一個對着梁家的窗戶。沒過多久,隔壁房間裏的燈亮起來,跟她房間燈光一樣的顏色。
溫溪心頭竄動,看到映在窗簾上隐隐約約的身影,燈光變得暧昧。
那個身影立在窗前沒動,就算知道對面拉着窗簾看不到自己,她還是把臉轉了過去,不一會兒又轉回來,眼睛不停地往那邊瞄,渾身有些悶熱,兩只手握緊床單,越想控制呼吸越控制不住,胸脯上下起伏宛如缺氧,她連呼吸聲都怕對方聽到。
剪影不見了。
溫溪心裏空出來一塊兒,她的手突然松勁,整個人軟綿綿地栽進柔和的被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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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溪有了秘密,就連林念念也不知道的秘密。
她把這個秘密藏在日記本裏還有試卷的塗鴉中,在不了解梁斯淮的時候,她就擅作主張讓人占據了自己的心事。她知道他每天不怎麽出門,房間裏的燈會亮到很晚,有時她都起床上學了那燈還亮着。
溫溪的窗戶虛掩,窗簾也沒有拉嚴實,她有意無意地從家裏每個角落晃蕩到窗戶旁,仔細又小心地觀察隔壁的窗戶。
風偶爾會撩起梁斯淮的窗簾,溫溪再怎麽想一探究竟可每次都會從窗戶旁跑開或者猛地拉住簾子,之後聽着自己的心跳聲再悄悄拉開,她所有的心事全藏在窗簾背後。
這天放學後她去林念念家拿了一盆仙人掌和一盆不知道名字的花,林念念的媽媽喜歡養花養草,院子裏堆的全是這些東西,種不下就送人,之前林念念就想讓溫溪養幾盆,但溫溪覺得自己不是個能養花的,怕養不好就沒答應。
林念念還覺得奇怪,幫她抱着一盆仙人掌問怎麽突然想養了。
溫溪說不上個所以然,手指摩挲着花盆囫囵說:“我窗臺上少了些東西。”
她那個窗戶是傳統的樣式,朱紅色的漆掉了不少,顏色也老舊了,看上去不是多麽漂亮。
“添點顏色會好看。”
溫溪解釋,故作鎮定,怕林念念繼續問急忙說:“你不是想吃冰粉嗎?我媽今天做了青瓜味兒的,走,去嘗嘗。”
蘇荷做飯手藝好,全村的人都知道。林念念果然被食物吸引住,粉圓的臉上展開笑,“真的啊,我還沒吃過青瓜味兒的呢!”
溫溪拽着林念念匆匆往自己家裏走,到家後打開冰箱撈出來兩碗清涼的冰粉,兩只手都被占着還能動作連貫地拉起林念念上樓,林念念屁股還沒坐穩就又被一股力氣拽了上去,哎哎兩聲,“你急什麽呢,蘇荷阿姨今天加班?”
溫溪:“嗯,我媽今天回來晚,先吃冰粉墊肚子。”
到房間後,溫溪示意林念念随便坐,抱着那盆仙人掌和紅色的花走向窗臺,腳步越來越慢,瞟向隔壁窗戶,最後猶豫着轉身,看眼吃得不亦樂乎的林念念,拉上了窗簾。
林念念嘴裏叼着勺子,手随意翻看溫溪桌子上的演算紙,這是溫溪前一天晚上做題用的,還沒來得及扔。突然,她跟發現新大陸似的大喊了一聲:“溫溪!你有情況了!”
溫溪正低頭想怎麽擺放這兩盆東西,被喊到後擡頭,臉瞬間就憋紅了,把仙人掌跟花往地上一放就沖過去,又羞又惱,“林念念你別動我東西!”
林念念火速從桌旁閃開,高舉着一張演算紙,靈活避開溫溪,開始讀:“你是柔軟的,別動溫溪讓我看完!柔軟的雨......”她邊笑邊看,仗着比溫溪個子高肆無忌憚,“柔軟的雨中還有我注視,我注視你的眼睛......”
溫溪見搶不過,放棄抵抗,坐在床上,“你看吧,能看出什麽啊,随手寫的語文周記。”
她編謊話的技術實在不高,林念念看完後笑着晃動演算紙,“語文周記?溫溪你就繼續編,我跟你一個班我怎麽不知道布置周記了?”
溫溪揪着床單不說話了,摸摸脖子後小聲道:“亂寫的。”
“嚯,亂寫的,”林念念啧啧兩聲,把演算紙翻個面,“都寫‘梁’這個字了,還亂寫的,我猜你是春心亂動了。”
林念念腦子一轉就知道溫溪心裏打什麽主意。
“我說你這兩天怎麽老是偷着笑,還以為你被什麽髒東西上身了,”林念念又看了眼演算紙,犯嘀咕,“咱班男生有幾個姓梁的?”
溫溪側過身子,“不是......”
“也不對啊,你除了跟我玩,也沒見你跟誰走得近,”林念念挖了一大口冰粉塞嘴裏,口齒不清地繼續說,“汪清仲也有個姓梁的兄弟,好像是就是咱們班的。”
汪清仲是林念念的發展對象,繼那天林念念問什麽時候遇到仲天骐,她便跟汪清仲看對了眼。
溫溪輕輕碰了碰自己火燙的耳朵,想起梁斯淮隽雅的長相,搖頭,“不是他,”她羞得很,站起來搶回那張演算紙,沒舍得扔,團吧團吧随便夾課本裏了,語氣跟含苞待放的荷花一樣,“你不認識。”
林念念冰粉也不吃了,“瞧你那表情,”她捋捋袖子,笑着過去快速把手放在溫溪胳肢窩下,“你說不說?”
溫溪身上有癢癢肉,一點兒也不耐癢,林念念力氣大,她忍不住笑出聲,又難受又想笑,“哈哈哈念念姐你饒了我吧,求求你了哈哈哈哈哈!”
林念念眉毛一豎,“不饒,且受着吧!還不承認!”
溫溪飙出生理性眼淚,背靠在窗戶框上,手拽緊窗簾,“哈哈哈疼疼疼,背疼.......”
林念念這才放過她,哼了一聲繼續去吃冰粉,溫溪撫着自己的心口,撲騰得厲害,緩了好大一會兒,林念念沖她挑眉,“根本不用害羞,要表白嗎?”
溫溪從剛才的哄鬧中平複心情,淺色的眸子裏有些落寞,但又很快閃過光彩,笑着回:“不了吧,”她無意識用手碰仙人掌,被紮了一下,說,“先不表白。”
“為什麽啊?”
林念念滿是疑問。
為什麽不表白。
林念念走後溫溪還在想這個問題,她現在沒辦法用準确的語言回答,甚至都不敢把自己對梁斯淮的感覺定義為喜歡,她不懂什麽可以稱為喜歡,她只知道想跟他分享上下學路上碰到的雲和樹,還想跟他說白鵝其實不兇的,只要你對它好,我也不算安靜,只要你願意了解我......可她現在連打招呼都要鼓足勇氣。
今天隔壁的窗戶關得緊,裏面也沒亮燈,可能沒人。溫溪面前是仙人掌跟紅花,她想起林念念走前說的話。
“我媽說仙人掌也會開花的,你養養看,開花了跟我說哦。”
仙人掌會開花?
仙人掌怎麽會開花,她家院子裏之前有一盆仙人掌,蘇荷用一只廢棄的鍋養着,後來養了鵝,被鵝啄死了,那仙人掌養了幾年都沒開花。
旁邊的紅色花朵開得好,顏色特別熱烈,生命力旺盛。
濃烈的顏色如同溫溪遮不住的歡喜。
跟林念念讨要花,溫溪是存了私念的,窗臺上光禿禿不好看是真的,想讓梁斯淮打開窗戶後一眼看到也是真的。
如果有天梁斯淮打開窗戶,不管是是什麽原因,看到她這裏綠意蔥蔥鮮花怒放,目光會不會為此駐足一段時間,溫溪這樣想着,然後又幻想那時的情景,嘴角再次翹起來。
只是沒翹起來多久蘇荷開門的聲音就響起,溫溪要喊人,聽到一抹熟悉的聲線後噤聲。
蘇荷熱情地敞開大門,“進來吧,院子東西多我還沒來得及收拾,浴室在這頭,左邊熱水右邊涼水,以後不用跟姨打招呼,你奶奶說家裏洗澡的壞了一直等人修呢,這幾天你來我家洗,你們小孩兒都愛幹淨,我家丫頭天天都得洗。”
梁斯淮個子高,背部有些單薄,低頭跟人說話的時候脖頸順出來一條流暢好看的曲線,他的嗓音還是如同清水般,對着長輩多了些熱絡,他道謝,禮貌又得當,“謝謝荷姨,打擾您了。”
蘇荷連忙擺手,“不打擾不打擾,斯淮你直接用就行。”
溫溪趴在二樓欄杆邊邊,貓着身子往下看,只露出腦袋尖,蘇荷瞧見後叫人:“溫溪,怎麽不喊人?”
溫溪被抓包,手指摳着護欄慢慢站起來,眼神錯亂呼吸也錯亂,梁斯淮手裏拿着洗澡用品,聞言擡頭。
兩縷風的交彙。
白皙的面龐上眼睛深邃,那是好看到極有吸引力的長相,眉骨稍高,微微側着臉仰頭看人時更加明顯,白色短袖寬松,一看就知道是很舒服的面料,挂在人身上輕輕蕩着,整個人如同在風裏飄動的水墨畫。
梁斯淮稍一側頭,出聲:“溫溪,”他像在思考,眼睛望向她,“溪水的溪?”
那雙眼睛中仿佛汩汩流着一條小溪,溫溪連腳趾頭都在蜷縮,天邊的晚霞出來了,逐漸顯露顏色。
他笑了,“還是晨曦的曦?”
他步步追問,溫溪慌不擇路,“小溪的溪。”
梁斯淮嘴角輕輕往上一牽,滿天的晚霞似乎都集中在他臉上。他放下眼皮,溫聲接了一句,“名字很好聽。”
溫溪站在二樓看他,吹着迎面而來的晚風,房間裏彌留的青瓜味道飄散到外面,帶着清爽的涼意。
聽到這句話,她心髒漏掉一拍,随後有股熱流直上,從她鼻腔裏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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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周記》
你是柔軟的雨水
雨水中還有我注視你的眼睛
眼睛太懂我的心意
竟然也悄悄為我保密
每次當我看向你
它都會躲開你的目光
盡管那目光只是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