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
第 18 章
從梁斯淮家回來後,溫溪翻出綠色的日記本,想要寫點什麽的欲望達到頂峰,但是握着那支鋼筆,只寫下一行天氣和日期,滿腹的心事吐不出來。
溫溪算是明白了,能寫在日記裏的事情,一定不是自己埋藏最深的事情,最深的早就藏在心底了。
這些天她偶爾心神不寧,一種踩空的感覺。
之前用桃皮熬成的汁水在冰箱裏冷藏了好幾天,溫溪先給林念念送了兩瓶,一起帶過去的還有條裙子,是她媽給林念念做的。
蘇荷之前也給林念念做過衣服,知道身高尺寸,上次林念念跟溫溪說也想要一條手工做的衣服,溫溪考完回家後不經意對蘇荷說了,蘇荷這些天忙完工作就踩縫紉機,把那條裙子趕了出來。
她技術好,手法娴熟,做得快。
林念念拿到裙子後驚喜地抱着溫溪轉了兩圈,興奮地立馬換上,從樓上跑到樓下給家裏人看一圈後再跑回來,說什麽都要溫溪給她拍兩張照片。
說起拍照,溫溪就想到梁斯淮那個黑色的照相機,還有他用平靜又低沉的語氣讓自己別動,心裏就開始亂彈棉花。
林念念拖着溫溪拍了三張合照,用美圖修了修以後一股腦全發到□□空間。
溫溪自己是有手機,因為蘇荷怕她因為手機耽誤學習,給她買的手機是傳統按鍵的,不智能,沒那麽多花裏胡哨的設置,她基本用來打電話用,連□□都很少登。
而且她也沒有什麽要聯系的人,林念念跟她住得近,真有什麽事情直接步行過去了。
溫溪窩在林念念房間裏的沙發上,拿了個抱枕捂住肚子,恹恹的沒什麽興致。
林念念拿着手機跳上來,“哎哎”兩聲,“梁烈秒贊我了,我之前發狀态他從來沒贊過我,”她舉到溫溪面前,“你看,你倆加過□□嗎?”
溫溪:“沒加過。”
她□□裏面只有林念念還有一些關系好點的同學,半年都不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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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念念歪倒在她身邊,感嘆:“溪溪啊,你不玩手機,也不看電視,每天在家都幹什麽啊?”
溫溪靠在背後的大靠枕上,揉揉了肚子,“不幹什麽,看看書放放鵝,打發時間。”
林念念嗤笑一笑,“我才不信呢,估計每天都在看隔壁的人。”
溫溪臉一紅,別過臉,“又逗我。”
她今天面色比往常白,看着沒什麽精神,林念念伸手探了下她的額頭,“看着你這麽蔫啊?別又生病了。”
溫溪搖頭,“就是有點肚子疼,估計昨天吃了些涼的。”
林念念放下心,“話又說回來,”她手指戳着手機屏幕,“你對梁烈一點感覺都沒有嗎?他挺在意你的。”
梁烈剛才又浏覽了林念念的狀态,林念念看到後關上手機,好奇溫溪對梁烈是什麽感覺。
感覺這種事情也挺奇妙的,而且喜歡與不喜歡,沒法兒說,這兩者之間差了些沖動,理智很難克制的沖動。
溫溪想了想,還是沒能說出口。
“那他呢?他喜歡你嗎?”
沒說名字,兩個人都知道這在說梁斯淮。
溫溪又沉默了,最後長長嘆氣,“我不知道呀。”
因為她喜歡梁斯淮,她把這些歡喜盡可能隐藏,隐藏的同時還會期望對方能夠察覺,但是又會反複地想,要是真的被察覺到她該作何反應。也正因此,她不敢有多餘想法,自作多情這種事情太纏人了,先暗戀者擁有中斷暗戀關系的權利,溫溪不止一次告訴自己有用主導權,但不得不承認,其中的落寞還有無助一兩句話根本說不清楚。
溫溪說自己不知道,實際上是不敢想。
臨走之前,林念念評價她一句“慫”。
但那句話怎麽說來着,誰在感情中都不會變成真的勇者,但是沒關系,要允許勇敢的人偶爾膽小。
溫溪回家經過梁家,腳打了個彎還是沒能進去,天氣一陰她就想起那天晚上的雷陣雨,一晴就想起跟梁斯淮看電影那天。
看吧,心裏住着人,她開始期待下雨,期待天晴,期待與那個人有關的一切。
感情多複雜呀,比她做物理題還要複雜。
給梁斯淮的那瓶桃皮兒汁,溫溪是在下雨天送過去的,淅淅瀝瀝的雨幾乎沒什麽聲響。
溫溪擡頭看看烏青色的天空,抿抿唇把手裏的傘放下,踩着濕潤的地往梁家跑。
一樓只有梁奶奶在縫衣服,看到溫溪後放下剪刀讓人過來。
溫溪把手裏的瓶子放到地上,蹲下看梁奶奶縫衣服,看着藍色的面料,露出貝齒:“奶奶,你什麽時候有這個顏色的衣服了?”
“我哪兒穿這麽亮的顏色,”梁奶奶笑着,眯了眯眼,“溪溪幫我穿下線。”
溫溪接過來,搓了下線頭,穿進針孔聽見梁奶奶說,“這是斯淮的呀,前幾天不知道刮到哪裏了,他要扔,我看這還好好的扔了不浪費嘛。”
溫溪手指一顫,把穿好的針線遞給梁奶奶,“噢,斯淮......”
“......哥的。”
“縫好後他要是穿就還穿,不穿的話就放家裏,”梁奶奶開始縫,“沒準以後回來了,還能有個換洗的衣服。”
溫溪擰起細眉,出聲都是自己沒留意的慌張,“他要走?”
梁奶奶看着她笑,“不走呀,”她伸手摸摸溫溪的頭發,“好不容易回來一趟陪我跟他爺爺,這才多久,我可不放人。”
溫溪低頭看她手裏的衣服,依稀能回想起來他穿這件藍色衣服的樣子,嘴唇揚起來沒多又放下,慢慢出聲,“那也是。”
梁奶奶引着線,搖了下頭,“不過這孩子也有事情忙,沒告訴我跟他爺爺,從小就這樣,心思沉。”
溫溪愣愣點頭,也不知道在同意什麽。
無邊的失落像漲潮的海水向她襲來,她突然覺得好無助,這種感覺猛地把她拉回那天跟梁斯淮獨處的時候,怎麽能忘了,她跟梁斯淮,一開始就不是同世界的人,梁斯淮的世界,她進不去。
裝桃汁水的瓶子歪倒在地,溫溪用手去扶,沒扶起來,“奶奶,斯淮...哥在樓上嗎?”
她好像做了一場夢,現在接近夢的尾聲,她迫不及待地想做些什麽,好緊緊拉住夢尾巴,不讓它溜走,至少別那麽快。
“在的呀,跟小程一塊兒玩呢,你直接上去就行。”
梁奶奶笑眯眯的。
溫溪兩條腿跟灌了老陳醋一樣,擡腳上樓的時候酸沉,塑料袋跟裙子摩擦,發出沙沙聲,她盯着地面,走到二樓卻不敢繼續往前走。
是啊,她該說什麽呢?
溫溪發現自己連個自然的姿勢都拿不出。
梅雨天,雨絲輕輕灑在二樓陽臺上,溫溪手腳冰涼,只有眼睛是熱的。
程從言慣常高揚的腔調:“不是我說,于茉莉可向我打聽你好多次了啊,你也知道她性格,我都快瞞不住了。”
梁斯淮坐在椅子上,手裏有一下沒一下地翻着書,不在意,“知道又能怎麽樣。”
“靠,她要是知道那還得了?”程從言煙都不抽了,摁滅了往桌上一扔,梁斯淮看他一眼,他立馬撿起來丢進塑料瓶裏,“那就是個祖宗,她要知道不來這山裏抓你我名字倒着寫!”
梁斯淮篤定:“她不會來鄉下。”
程從言笑他稚嫩:“哥跟你說句心裏話,你別小看愛情對女人的吸引力。”
梁斯淮不滿,扣了下桌面,“我跟她沒關系。”
程從言疑惑:“怎麽沒關系?大夥都知道于茉莉還等着你帶她去巴黎看展呢。”
梁斯淮皺了下眉,“我為什麽帶她去?”
“從小一起玩的都知道你倆定過娃娃親,你說為什麽?”
程從言晃着胳膊,提醒,“你不喜歡歸不喜歡,可別表在明面上,裝你還不會?”
梁斯淮:“不會,沒你會裝。”
程從言罵了句“靠”,“說話真是一點兒不拐。”
梁斯淮不動聲色,表情都沒變化,繼續翻了兩頁書。
程從言看了眼桌面,挨着桃盤的是一盒白色的瓶身,上面一堆英文字母,他語氣嚴肅,“不過說真的,斯淮,你也不能再拖下去了,這次琳達姐托我給你帶的藥,你就吃一頓。”
梁斯淮慢悠悠用牙簽紮了塊桃肉,垂下眼睫,“吃了又沒用。”
一句話直接把程從言堵死,看着梁斯淮吃桃子的樣子,他轉了下頭,深呼吸幾下,轉過來笑着說,“不能這樣說,慢慢就起作用了。”
梁斯淮淡淡笑了,“或許吧。”
程從言面色猶豫,“梁叔經常問我你的狀況,他很擔心你,”他見梁斯淮沒什麽反應,接着說,“其實我也知道你不怨恨他,就是心裏過不去這個坎。”
“梁叔前段時間還跟我說,要帶你去看看中醫,總有......”
梁斯淮丢下牙簽,姿态輕松随意,“行了,說多少遍了。”
程從言立即吸吸鼻子,站起來,轉移話題,拉着他要出去,“不說了,走,帶上相機,你帶我找找連江還有什麽好玩的。”
梁斯淮窩在沙發上不想動,懶懶的,“我不熟,只去過兩次街,一次還是去接你。”
一百七十斤的程從言愣是拉不動一百二十斤的梁斯淮,他瞪眼,“快點啊,非逼我抱你。”
梁斯淮扔過去一本書,“要去你自己去,我沒興趣。”
程從言接過書,“我要是抱你能直接抱回京啊!”他看了下書名,嘟囔,“物理拿過全球金獎的人,還看什麽物理題啊。”
梁斯淮嫌他鬧騰,“拉上嘴,好吵。”
程從言話不過腦,剛被說過又忍不住開口:“回吧斯淮,我也好跟梁叔交差啊,那邊都,都給你準備好了。”
梁斯淮沒回答,而是鎮靜問,“我媽,還好嗎?”
“阿姨她,她很好,梁叔叔每周都會去看她,”程從言看他,“想阿姨了不是?”
梁斯淮轉過頭,側臉看上去沒有什麽反應,程叢言以為他默認了,開始自爆,“說吧,想什麽時候回?我來就是給你當司機的。”
門外瓶子落地的咣當聲響起來,兩個人俱是一愣,梁斯淮靠近門邊,皺了下眉,站起來開門。
從塑料袋裏滾出來一瓶看不出是什麽的液體,瓶身上貼了張小紙條,上面是娟秀的小楷:用桃皮熬出來的,很甜,也好喝。
沒寫名字,但不難猜到這是誰留下的。
樓梯口閃過一抹亮白色,被什麽驚到慌裏慌張逃竄的裙擺。
樓下是梁奶奶驚訝的聲音:“溪溪這就走了?”
“奶奶......我肚子疼,先、先回去了。”
“哎......”
梁斯淮眼眸深了深,把那瓶桃汁水拿進屋裏。
程從言好奇問:“誰啊,小鄰居”
梁斯淮沒說話,掀開窗簾看了眼溫溪緊閉的窗戶,淺綠色窗簾堵得嚴嚴實實,他看着那張字條,緩緩疊好,低聲問,“跟我媽一個醫院?”
程叢言愣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他在問什麽,回答:“這個我不清楚,梁叔沒跟我說。”
梁斯淮捏着紙條:“我知道了。”
實際上溫溪沒有偷聽到多少,她站在門口要敲門,聽到程從言在勸梁斯淮回去,好像梁斯淮的爸爸媽媽也在等他回去。
溫溪捂着肚子躺在床上,肚子好疼,疼得冒冷汗,每一下好像都在警醒溫溪,夢該醒了。
溫溪蜷縮身體,緊緊閉着眼,隔壁有“咚—咚”兩聲響,裹在細密的雨聲中,稍不留心就聽不到。
溫溪攢緊手,拉過被子蓋住自己,縮成一團,忍不住肩膀顫抖,眼前逐漸花了一片。
讨厭雨天。
她恨死雨天了。
“7月8日,天氣雨。
夏天有什麽好。
是梁斯淮很好。
我喜歡夏天,我才不喜歡夏天。
讨厭雨,讨厭夏天。
後院的石榴花開了好久,石榴都快成熟了,梁斯淮還能不能吃上我的石榴?我還想着榨石榴汁。
以後還會再見面嗎?
可是我知道啊,每年桃子只結一次果,石榴也是,第二年開的花、結出的果實,就不是今年的了。
就算以後我們再相遇,那也不是這個夏天的梁斯淮。
他有他的生活,有他的路。
跟我的人生道路不會有關聯。
當然,如果以後能見到,我還是會開心,就是不知道他會不會記得我。
哪怕他跟我說句,‘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