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
第 24 章
溫溪下意識擡頭看程從言,眼中帶惑,面露不解,像是沒明白這話是什麽意思。
程從言也只是簡單提一嘴,沒有要多說的意思,“不過都已經過去了。”
溫溪還是沒能從剛才的情緒中出來,她陷進去了,一開口是她都沒注意到的急切,“他怎麽了?”
杯子裏的水灑出來一點,水不熱了,落到手背上能感受得到涼,咖啡廳裏的音樂換成了抒情歌謠,偶有低聲私語。
意識到自己的失措,溫溪低下頭,說了聲抱歉。
程從言抽出紙巾放到她面前,“也沒什麽,他忘記一些事情,算是後遺症,目前對他生活沒什麽影響。”
溫溪恍恍惚惚,攢着紙巾,很想問一句,那他還記得我嗎?
可最後動動嘴唇,她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好像沒什麽立場問,他們連朋友也算不上,梁斯淮對她來說,是多年的暗戀對象,還是她日記本中的主角。
但她對梁斯淮來說,溫溪不知道是什麽樣的存在,或者說,她不敢多想。
溫溪語氣輕輕,猶豫問:“那他現在過得怎麽樣?”
不知怎麽,程從言像是回到初次見到溫溪的時候,他依稀記得溫溪怯生生的眼神,不敢跟人對視,就算對視也會快速移開視線,白淨小臉上總讓人想起樹上結出來的桃子。
現在的溫溪,模樣完全長開,五官變得立體,身上有股柔和和堅韌兼有的氣質。
她長成了很好的大人。
多年未見,程從言心中陡然有種很欣慰的感覺。
他說:“斯淮很好,過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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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得很好。
這句話就足夠了,溫溪肩膀放松,心情跟着放松,她宛如爬了一座很高的山,雖然還沒爬到山頂,但已經知道上面風景很好,繼不繼續往上爬都行,無論是想親眼目睹一眼山頂的美好風景,還是就此落腳休息都可以。
最重要的是,山頂風景很好。
梁斯淮現在過得很好,這是溫溪最關心的,是這麽多年她一直挂念的,她遺憾沒有梁斯淮任何消息的十年,也渴望再次見到梁斯淮。
從耀言離開以後,溫溪直接回公司,那邊的負責人在微信上跟溫溪說策劃沒問題,希望下面合作愉快。
溫溪坐在電腦前,回複完負責人的消息後腦子不受控制地想起前不久程從言跟說的那些話。
長久待在冬天裏,猛地聞到春天的氣息會仔細輕嗅,之後在瘋狂尋找有關春天的跡象。
溫溪擡頭看,可是窗外的雪還沒有融化啊。
——
後面幾天下了場暴雪,很多地方水管被凍得炸裂,道路結冰嚴重,很多中小學停課,溫溪跟同事都是在家辦公,暴風雪來得迅速,天氣預報說在晚上來臨,實則下午四五點的時候便有預兆,當時溫溪還在工作,沒時間去超市囤點東西。
這場風雪一下,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停。
冰箱裏的囤貨快要沒了,溫溪瞧着傍晚的雪小了點的時候換衣服出門。
這種天氣自然是沒辦法開車,出租也是攔不到的,很多公交線暫時停運,恢複時間另行通知,溫溪住的區域在城市三環,繁華熱鬧的地段,當初為了工作方便,特意租住離寫字樓近的公寓,交通和購物都很便利,只不過遇到極端天氣再熱鬧的地方也顯得冷清,沒人會在這種時候出來閑逛。
屋裏的暖氣讓人覺得幹燥,出門的時候雪裹着風襲來,雖然有點冷,溫溪卻覺得有些舒服。
離小區最近的超市貨物供應不上,很多東西缺貨,溫溪于是步行走了三四裏路,去了另一家超市,還好出來穿得厚,她出來的時候全副武裝,帽子圍巾口罩全戴上,可惜忘了拿手套,兩只手放進口袋裏,悶着頭往前走,雪能直接沒住腳踝,走起來費勁。
超市裏人多,幾乎裹得嚴實,地上滿是雪泥水,清潔工拿着拖把沒松開過,溫溪路過的時候差點摔倒。
她一個人住,要買的東西實在不多,買了些菜還有一些速食品,拿了幾包自己常吃的零食便趕緊結賬回家。
出超市的時候雪比之前要大,雪花片狀飄落下來,像撕碎的紙片。
溫溪回去的時候沒來時的路,繞了條近路,路過軒林公館,她在這邊住了幾年,對這個地方不陌生,寸土寸金的富人區,裏面住的人非富即貴,普通人踏足不了,溫溪每次路過的時候都要看一眼,她聽人講過,裏面不是別墅群,只有六棟別墅。
那麽大的公館,裏面只住了六戶人家。
溫溪收回目光,就算住六十戶那也跟她沒關系。
公館門前的雪被清理過,地面上的雪明顯比其他地方要薄,上面有腳印,剛有人走過。
程從言的談笑聲響起來的時候溫溪剛從公館門口走過去兩步,才見程從言沒幾天,兩個人還說過話,程從言的笑聲又确實好認,溫溪聞言停下腳步,回頭看。
程從言側對着溫溪,沒看到她,像是剛到沒多久,高高揚起手沖裏面的來人說話,“剛好你出來了,我正要打電話給你。”
“下來買包煙。”
裏面的人嗓音淡淡,聽不出情緒。
溫溪的手被塑料袋子勒出兩條紅痕,她整個人站在原地,手裏的東西骨碌骨碌掉到地上。
“林叔呢,你怎麽自己下來了?”
程從言跟梁斯淮一起往便利店方向走,問。
梁斯淮搖了下頭,“讓他們都回家了。”
“得,你......”
程從言看着面前杵着一個人,半天沒說話,看了半晌才驚訝一喊,“溫溪?”
溫溪渾身的雪,露出來的眼睫毛上沾上雪花,一眨就落進眼睛裏融化了。
她緩慢眨動眼睛,看着程從言身邊的男人,回應,“我出來買點東西。”
他确實沒怎麽變,烏發黑眸,微卷的頭發長至脖頸,下巴線條鋒利堅毅,少了些少年氣息,多出來的地方讓溫溪感到陌生。
尤其那雙黑如深潭般的眼睛,看向溫溪的時候沒任何的波瀾。
他個子高,比之前長高不少,挺闊的黑色大衣裏面套了一件深藍色的睡衣,慵懶随意,随口問:“朋友?”
溫溪大腦宛如上了發條,遲鈍地看向他,就算程從言告訴她梁斯淮的情況,但是真當梁斯淮站在她面前,用一種陌生的眼光看向她的時候,她卻覺得自己比這個雪天還要冷。
她忙不疊蹲下,低頭去撿地上的東西,着急忙慌的。
程從言幫她一起撿,順口回答梁斯淮的問題,“小鄰居啊,你之前也見過的,住奶奶隔壁。”
溫溪抓了幾次東西,全都撲了空,眼眶裏有溫溫熱熱的東西流出來,是剛才的雪。
程從言注意到她,愣了一會兒,默不作聲地幫她把東西收拾好。
被遺忘這種事情,挺殘忍的,忘掉的不止是這個人,連同關于這個人的一切。
梁斯淮看了她挺長時間,像在努力回想,最後彎腰撿起腳邊的一只蘋果,遞過去,“抱歉。”
溫溪還沒站起身,顫抖着睫毛去看他。
他臉上是溫溪很熟悉的笑,他不笑的時候很嚴肅,笑起來的時候又很清潤,眼睛稍稍彎着,只是這時的笑更多出于一種禮貌。
抱歉啊,我不記得你了。
溫溪迅速垂頭,接過蘋果,“沒事。”
便利店在斜對面,梁斯淮留下一句“你們先聊”後就過去了。
溫溪注意到他腳上只穿了一雙棉拖,沒穿襪子,白皙骨感的腳踝露出一截,跟漫天的雪白融為一體。
程從言不知道怎麽開口了,向來嘴巴能說,這時也有些不知所措,他低估了溫溪對梁斯淮的感情。
幾個月的相處,怎麽會有那麽深的感情?
程從言不明白,所以當初跟溫溪說起梁斯淮的時候絲毫沒有避諱。
還是溫溪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笑笑,解釋說,“雪融化了。”
在解釋自己剛才并沒有哭。
程從言沒有戳穿她,說,“他之前做過手術,一開始以為是心理問題,後來進一步檢查才發現是生理疾病,”他點了下自己的頭,“在這,後來做了手術,能活過來已經是幸事了。”
生命當然比記憶重要得多,溫溪聽他這麽說,有些喘不上氣,她忽然想起在那個夏天,梁斯淮亮到天明的燈,睡不着的夜晚,燃起的煙,還有悠遠沒有盡頭的目光。
溺水般無法呼吸。
程從言嘆聲氣,從口袋裏拿出一包紙,“跟你說這些,也是不想你那麽難過,他不是故意忘記你的。”
溫溪愣愣地,沒接過,程從言拿出紙巾,幫她擦了下眼淚,“他現在挺好的。”
他語氣不忍,沒把剩下的話說完。
溫溪的手被凍得通紅,眼睛也是紅的,半晌,她點點頭,“我回去了。”
“你家住哪?”程從言看着路上的雪,“送你回去,自己能行嗎?”
溫溪搖頭,撇過頭看到梁斯淮買好了煙,站在便利店門口,嘴裏咬着根還沒點燃的煙,對上她的眼睛,頓住兩秒,然後對她笑了笑。
雪還在下,世界仿佛都靜谧了。
“不用了,我就住在附近,”溫溪快速轉過頭,盯着地面對程從言說,“我先回家了。”
說完不等程從言說話,轉身快步鑽進風雪裏。
背後有打火機“啪嗒”的聲音。
溫溪感覺有一陣火苗竄到自己的心口上,十年前梁斯淮在窗邊點煙時燃起來的藍色火苗映入腦海,十年前的梁斯淮也跟剛才沖她笑的男人交疊到一起。
從夏天到冬天,中間差了這麽多年的時間。
溫溪恍然回到家後,蹲在玄關處,眼睛酸酸脹脹,她深吸一口氣,惹來了在窗臺舔毛的三花。
毛茸茸的觸感掠過溫溪的手,她看向窗外。
原來久別重逢,是會忍不住流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