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章

第 40 章

下午的暖陽從外面灑進來,本就是金色的桌面上宛如又鍍了一層金。

林念念被接走了,下去要去做檢查,來接她的人叫盛意山,也就是她的未婚夫。兩個人想送溫溪回去的,但是溫溪沒讓,林念念看着她,對盛意山搖了搖頭。

她拍拍溫溪的手,那是一個表示理解的動作。

溫溪需要一個人靜一靜。

那些塵封的記憶,很像河裏潮濕的水草,濕漉漉的,一想起來渾身覺得又黏又涼。

溫溪喝掉杯子裏最後一口水,看眼窗外,拎着包走出去。

街上人來人往,操着溫溪熟悉的方言,入耳并不覺得吵鬧。

車子鳴笛的聲音響起。

溫溪望過去,沒有感到意外,她站在原地幾秒,擡腳朝梁斯淮走去。

不知道梁斯淮一直在這裏等,還是回家後又過來的,溫溪沒問,坐進副駕駛位置,放下包後攏了下頭發,“回家吧。”

表情平靜,眼神裏什麽也沒有。

梁斯淮看她一眼,開始掉頭,問:“吃得不開心嗎?”

溫溪:“開心。”

梁斯淮:“那就好。”

遠離接道,道路逐漸變得寬闊,梁斯淮加快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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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溪突然問他:“你昨天晚上怎麽了?”

說的是什麽事情兩個人都知道。

梁斯淮的手臂搭在方向盤上,安靜一會,接道:“我有點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什麽?”

梁斯淮看向前方,“想不明白你之前為什麽會喜歡我。”

十年前的梁斯淮有什麽值得喜歡的地方,他們現在不是小孩子,成年人談起這個挺幼稚的。

溫溪:“你當然不知道。”

她的意思是自己沒說過,而梁斯淮錯以為是因為他失去記憶。

他恍然一笑:“如果我想起來,或許就會知道了。”

溫溪轉頭看他,嘴巴緊緊抿着,下巴擡了擡,顯得有點倔強,“你想起來也不會知道。”

梁斯淮臉上是慣有的那種笑,“那怎麽辦,你要不要告訴我?”

現在溫溪沒心思跟他說這些。

路邊有迎親隊伍,有放禮炮的聲音,梁斯淮把車停到一邊,給人家讓路。

溫溪:“梁斯淮,”她定定看着人,“我不管你看到什麽知道什麽,我們往前看你就好。”

梁斯淮的手指下意識往裏蜷縮一下,沒想到溫溪會這樣說。

“我喜歡你這麽長時間,你可不可以......”溫溪說到這裏喘了下氣,“可不可以對我有點信心?都這麽久了,我怎麽會不喜歡你?”

梁斯淮被她的眼淚吓到了,心裏一揪,擡手把人抱進懷裏,“怎麽了,我沒不相信你。”

溫溪沒想哭的,只是一下子沒控制住,她用力擦了下眼睛,“那你昨天那個反應。”

梁斯淮身形頓了頓,撫她的背,知道她誤會了,他嘆氣,“怪我,沒說明白,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心疼。”

以前的梁斯淮害人不淺,現在的也是。

梁斯淮只是突然不知道怎麽面對了,那是他之前作的孽。

“我有時嫉妒那時候的我,有的時候又埋怨,對不起,”梁斯淮低低道歉,“我真的想不起來當時發生了什麽。”

他陷入這種失去控制的無力感,是當初的記憶拉着他四處奔跑,沒有目的地,茫然無措,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溫溪在他懷裏漸漸平息心情,鼻間萦繞着他身上的味道,好像也是她身上的味道。

“你不要覺得內疚,”溫溪說,她的眼皮垂着,想起林念念跟她說的話,“在你離開以後,你回來過。”

梁斯淮半晌沒反應,因為他腦子裏一片空白,檢索不到一丁點信息。

“是麽。”

他問。

溫溪深吸一口氣,眼眶開始發酸,現在想起來仍覺得難過,為什麽會錯過呢?錯過一次,直接相隔十年。

“念念說你當時看起來不太好,問你怎麽了你也沒有說,”溫溪眼淚再次流出來,“你再三囑咐她,不要告訴你回來過的事情,說這樣為我好。”

“念念以為你得了什麽病,那時候我在外地讀書,怕我着急傷心,所以就沒說。”

“一直到現在。”

梁斯淮那會兒已經要去治病了,臨出發前,他偷偷跑回連江,想跟溫溪告別,之前梁承安親自過來帶人回去的,因為身邊有兩位老人在,梁斯淮沒有跟他爸起争執,心裏默默打算過幾天再回來,沒想到梁承安直接關了他禁閉。

當然,這些梁斯淮本人不知道,溫溪和林念念也不知道。

梁斯淮聽着這些,閉了閉眼,張嘴還是那三個字。

“對不起。”

溫溪淚水胡亂流了一臉,她從梁斯淮懷裏擡起頭,固執說:“你不要跟我說這句話。”

沒有誰對不起,要真要說,那就是造化弄人。

梁斯淮用指腹擦掉她的眼淚,眼神克制隐忍。

他真的覺得自己對溫溪虧欠良多,他只能從旁人的只言片語還有溫溪的描述中猜測他當時的感情。

那個時候,他定然把溫溪放在了心上,只不過溫溪不知情。

溫溪手心覆蓋梁斯淮的眼睛,“就算你當時跟念念那樣說,最後走的時候還是要了我的電話號碼,”她感受着梁斯淮輕顫的眼睫毛,“所以有沒有給我打過電話啊?”

後一句話她不是在詢問,淺淺的語調散在空氣裏,她好像在回想以前,在某一天,有沒有接到過一個陌生號碼,當時自己在做什麽。

溫溪想不到了,十年有三千多日日夜夜,漫長得像條長長的銀河,一通沉默空白的電話,實在讓人想不起來。

梁斯淮更想不起來。

往前看,以前的事情過去便過去了,他們似乎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梁斯淮握住她的纖細手腕,慢慢放下,跟她說:“別難過。”

“梁斯淮不會再離開你了。”

——

兩個人安靜回到家裏,蘇荷正在廚房炸年貨,看到溫溪的臉色後有些擔心,問:“怎麽了?哭啦?”

梁斯淮臂彎裏是溫溪的大衣,他展開,讓溫溪穿上。

“風大,吹着眼睛了。”

溫溪背過身,解釋。

蘇荷不疑有他,“這兩天風确實大,溫差大,你倆都別凍着了。”

梁斯淮:“好的荷姨。”

鍋裏還有東西,蘇荷拿着鍋鏟,走前看了眼他倆,沒說話。

“休息會,”梁斯淮替她攏了下衣服領子,“晚上吃飯喊你。”

溫溪頭發被風吹得有些亂,她眼神依戀地看向梁斯淮,梁斯淮用手指刮刮她的側臉,“我就在樓下,有事跟我發消息打電話都行。”

溫溪點點頭,帶着鼻音:“好。”

看着她上了樓,梁斯淮收回目光,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喂,斯淮?”程從言那邊依舊鬧哄哄的,他的聲音很大,“怎麽了?你在連江過得怎麽樣?”

梁斯淮出去找了個安靜的地方,擡頭能看見溫溪面對院子的那扇窗戶。

他靜靜看着那扇窗戶,看見窗簾輕動,回:“挺好,我有事問你。”

程從言高聲問:“啊?你說什麽?家裏搞派對,聽不清楚。”

梁斯淮不跟他廢話,直接問:“你有沒有臺黑色的相機?”

程從言:“什麽相機?我相機那麽多,你要哪個?”

梁斯淮想了下,“當初你去連江,有沒有帶黑色的相機?”

程從言那邊人聲鼎沸的,他說了聲“等會”後過了一分鐘,四周安靜下來,“你再說說,我剛沒聽見。”

梁斯淮按住性子,耐心重複問了一遍。

程從言:“那多少年的事情了,我怎麽能記住,家裏新舊相機也多,光黑色的都有幾臺,我不确定啊。”

程從言以前喜歡玩攝影,按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為了附庸風雅,看起來高級,但他沒技術,都是亂拍,沒什麽構圖技巧,相機倒是買得多,一面櫃子裝滿了攝影裝備,都是全套的,梁斯淮這樣問他,他還真想不起來。

他當初在連江才待多長時間,早就忘差不多了。

梁斯淮嗯了一聲,過了兩秒,說:“盡量找一下,很重要。”

程從言不明白了,“為什麽?那黑色相機跟你有什麽關系?”

梁斯淮只說:“我應該拿它拍照了。”

程從言腦子轉了一下,沒轉動,遲疑地問:“你拍了什麽照片嗎?”他剛問完,猛地意識到什麽,“小鄰居啊?”

梁斯淮:“嗯。”

程從言:“真的啊,尋白還不讓我問太多,讓你自己來,你跟小鄰居現在在一起了?”

說起這個,梁斯淮嘴角提了提,“還沒有。”

程從言可不信,“別騙我啊跟你說,我跟尋白早就看出來了,你倆關系不一般。”

梁斯淮沒了耐心:“知道還不快去找?”

程從言笑了兩聲:“找,肯定找,我這就上樓找,”他猶豫了下,“就是不确定能不能找到,找到也不知道那些照片還有沒有。”

梁斯淮想到了這點,“先找吧。”

程從言喊了他名字,梁斯淮應聲。

“你......你有沒有想起什麽?”

不然怎麽會找照片?再者說,梁斯淮回到連江,沒準能回想起一些事情。

梁斯淮視線從那扇窗戶移開,淡淡回複:“沒有。”

程從言“啊”了一聲,安慰,“沒事,想不起來就算了,現在就挺好的。”

這樣的話梁斯淮不知道聽了多少遍,不光他身邊的幾個朋友說過,就連溫溪的話裏的意思也是這樣。

不用沉溺于過去,想不起來的事情不用強求,但失憶還有種別的說法,叫遺忘。

梁斯淮體會過被遺忘的感覺,也正因此,他分外能體會到溫溪的心情。

兩個人結束通話,梁斯淮盯着屏幕幾秒,給夏姨打了個電話,得知餘雙清這兩天情況穩定後放下心。

夏姨給他拍了張照片。

餘雙清手上沾的是面粉,可能不太會包餃子,手臂上還有臉上蹭的全是面粉,臉上帶着柔和單純的笑,旁邊是一只戴戒指的手,是男人的手。

夏姨:【先生在陪太太,別擔心】

梁斯淮:【嗯。】

屏幕上方跳出來程從言的微信消息。

【斯淮,是這個嗎?】

只不過剛發過來就被撤回了,程從言再跟上一句。

【可能是這個,就這臺黑色的是那會買的,其他的相機年份不符合】

梁斯淮:【裏面有東西嗎?】

程從言:【我正要跟你說這個,我試着開機,裏面沒有一張照片,可能我當初全删了】

梁斯淮手指一頓,緩緩眨了下眼睛。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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