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終點

終點

“沒有擁有就沒有失去”

熱鬧的婚禮現場，笑容浮現在每個人臉上，人們的笑容在我眼前放大又縮小，漂浮在空中又回到他們臉上。

我踩着紅色地毯，遠離聲嚣，我走到酒店門口，烏雲密布的天空，放射出了太陽。

太陽照在我身上很疼，我突然很懼怕陽光，我躲在石柱後面，身上如針刺的疼痛才漸漸消失。

我沿着陰涼往沐沐的住處走，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或許沐沐會給我答案。

在去的路上我碰到了下班回來的沐沐，她摸着自己的脖子，在地上來回找着什麽東西。

我不知道她在找什麽，只是靜靜地看着，我想不管我說什麽，她都應該聽不到了。

她蹲在地上，手上拿着什麽，臉上露出失而複得的笑容。

我走近了些，看到那是我和她一起買的閨蜜項鏈，項鏈沒什麽特別的，獨特在于中間的心是我們兩個人名字的縮寫。

我摸着自己脖子上的項鏈，看着沐沐手緊緊攥着項鏈，她突然哭了起來，經過的路人都好奇地打量着她。

我很想走過去抱抱她，但她用手背擦去了臉上的淚痕，站了起來，臉上是一種強忍着的悲痛。

她路過一個咖啡館時突然停了下來，看着一個不易察覺的角落，出神凝望。

那是我們平常打發時間最喜歡去的咖啡館，我們喜歡坐在南側的一個小角落，那裏不會被人打擾，又有陽光照耀，是我們難得悠閑的下午時光。

我們會點兩杯咖啡，沐沐的不加糖，我會加很多糖，每回我把糖倒進咖啡裏的時候，沐沐都會邊笑邊攪着咖啡說：“乖，下回咱別點咖啡了。”

我們會再點一份提拉米蘇，就這樣一邊聊天一邊度過下午的時光。

等我回過頭，沐沐已經走遠了，她的手從臉上拂過。

我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潛入一家已經熄了燈的公司，找到一臺電腦打開，我坐在電腦前開始思考，是什麽時候我的生活開始變得不一樣的。

我想着過去的生活，開始根據時間線往回想，到C城出差，和段譽程結婚，見家長，我們在一起，八年之後的重逢。

我努力回想重逢的那一天，有什麽特殊的事發生，但怎麽想都沒有。

我又努力回想那一天是多少號，想借助當天的新聞找到什麽有助于我理清這一切的答案。

我點開搜索框，輸入三月一號當地的新聞。

“一女子因和家裏吵架想不開跳樓輕生”

“男子深夜喝醉酒砸壞停放在路邊的豪車”

“三名小學生拾金不昧，把撿到的十萬塊送到公安局”

下面的一則新聞和配圖讓我倒吸了一口氣。

“公交車和貨車發生碰撞，公交車由于慣性沖斷護欄墜入江中，造成多人傷亡”

我點開車禍視頻，公交車就是我所坐的A2公交，公交正常行駛中與一輛失控的貨車相撞，公交車司機在這時猛打方向盤，試圖挽救，但面對巨大的沖擊這時候做什麽都已無濟于事。

公交車直直墜入了江中。

事故造成六人死亡，公交車裏有五名乘客和一名司機。

事故發生時，我正在睡夢中，當時巨大的沖擊把我撞暈了過去，墜入江中後我沒有自救和呼救能力。

無情的水灌滿了我的胸腔，我在水裏溺斃而亡。

死後的我，因為鬼差的疏忽，沒有鬼差來帶領我去我該去的地方。

我記得我過了很久才醒來，而等我醒過來卻不知自己早已在那場車禍中遇難，等我睜開眼，眼前依然是陽光燦爛的午後，道路旁争相開放的紅玫瑰和粉玫瑰，還有叫不出名字的花朵。

我醒來後遇到了段譽程，然而這也只是我的一種幻想，或許是種執念，我帶着這樣的執念附身到了黃憶璇身上，以為那些都是我和段譽程共同經歷的。

我每天像個影子一樣待在黃憶璇身邊，感受她的幸福和快樂。

我哭了出來，原來這一切都是真的，我沒有被段譽程背叛，也沒有被傷害，段譽程的深情也是真的，只是不是對我。

沒有擁有亦沒有失去。

我哭得撕心裂肺，怎麽都停不下來。

在這時候，我聽到擲地有聲的腳步響了起來，我好奇地擡起頭看，兩個白臉，一個穿白衣服，一個穿黑衣服的人向我走來。

他們其中的一個人開口：“你的期限已到，跟我們走吧。”

我擦掉眼淚，傷心地懇求他們說：“請再給我一點時間，我還有事情沒有做。”

鬼差面無表情地說：“明天這個時候我們還會再來。”

然後轉身像一陣煙似的，消失了蹤影。

白天的時候我不敢出去，就躲在公園的背陰處，等待太陽落下。

太陽的餘晖照耀着整座城市，我看着車水馬龍的街道，過去的種種回憶也在我腦海湧現。

太陽消失了，晚霞像是太陽的簇擁者，在天邊浮現，城市一盞盞路燈亮起，下班的人一個挨一個，汽車鳴笛聲，學生的歡笑聲，街邊的吆喝聲。

我從長椅上站起身，回到了我父母的住處，我爸媽正從對面街走來，手上提着買來的蔬菜和水果，我等他們走過來。

我突然發現他們已經開始變老了，他們的白發不知道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多，細細回想，我除了一星期一通電話，很少陪在他們身邊。

我跟在爸媽後面，看他們拿鑰匙開門進屋，我走進我從小住到大的家，屋裏的陳設都沒有什麽變化，我看到櫃子上擺着我的黑白照片。

用的是我畢業時拍的畢業照，。那時候我紮着馬尾，青澀地對着相機微笑，看起來無憂無慮。

我媽提着袋子進了廚房，我爸在客廳裏抽煙，我的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責怪自己沒有陪伴在他們身邊，平時也很少對他們噓寒問暖。

“爸媽，我不在的日子，你們要照顧好自己，不要吵架，爸，煙你少吸點，吸多了對身體不好，我媽也經常給你說，媽，你喜歡什麽就買，不要總是舍不得買，少為這個家想，多為自己着想。”

一只貓不知道什麽時候跳上了窗臺，直直地看着屋子。

我爸和我媽怎麽趕它，它都不跑。

我媽說：“老徐，你說這是不是淨淨來看我們啦！”

我爸摸着貓，貓乖乖地窩着，一點都不抗拒。

我爸笑着說：“肯定是，淨淨來看我們了。”

貓是一只流浪貓，我爸媽決定收養這只貓。

“咪咪，來吃火腿。”

“咪咪，來，喝水。”

……

不知不覺我又來到段譽程和黃憶璇的新婚住處，他們正好下班回來，段譽程一手擁着黃憶璇，一手提着買回來的蔬菜零食。

兩個人說着話，時而深情相望，黃憶璇的手拉着段譽程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戒指在他們手上發着耀眼的光芒。

不了解的人，也知道他們是一對新婚夫妻。

……

我看着他們不自覺地微笑着。

我又回了一趟我之前的住處，有些不舍和留戀地看着那些我所熟悉的東西。

梧桐樹下的秋千，隐在槐樹下東南角的小賣部，破舊的健身器材，風餐露宿的流浪貓狗。

掉了牆皮的居民樓，在黑暗中，我又看到了那個男人，他站在那裏，凝望着漆黑的窗戶。

沒過多久，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響起：“文錦，快點，別等了，再不走要趕不上飛機了。”

我聽到名字僵立在一邊，看着胡文錦摁熄手中的煙頭，把它丢到垃圾桶中。

他從我身邊擦肩而過。

高中時期的胡文錦留着寸頭，現在的他留着遮蓋眼睛的頭發，穿着西裝，少了些痞氣，多了些憂郁和穩重。

他打開車門坐了進去，汽車在他坐進去之後，便啓動駛了出去。

我轉回身，透過車窗，追随着胡文錦的身影。

他像有所察覺地轉回頭，直到車子駛遠，什麽都看不見。

我的鼻子發酸，眼眶濕潤，原來一直以來等在這裏的是胡文錦，那個說話欠欠，看起來不着邊際的男生，成長為了男人，成了一名律師。

……

我接着又來到了沐沐的住處，她正在燈下翻看着工作的文件，我走到她身邊，忍不住抱着她。

“沐沐，能和你成為朋友我很開心，很幸福，就算你以後有了更要好的朋友，我也不會傷心，我真想和你當一輩子的朋友，但看來沒這個機會了，回想我們當初剛認識的時候，可真有意思，謝謝你幫迷路的我，也謝謝你一直對我這麽好，這麽照顧我。”

我抹了抹眼淚，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讓自己繼續往下說：“沒有遇到合适自己的另一半，也不要着急，不要遷就，未來的日子我不能陪你了，你要照顧好自己，少吃外賣，少熬夜，不要太逞強，如果難過就哭出來，不要憋着。”

沐沐放下手中的筆，眼睛莫名其妙地流出了眼淚。

“奇怪，我為什麽這麽難過。”

沐沐剛擦掉臉上的淚珠，眼淚卻越掉越多。

“沐沐，我該走了，以後的日子你要快樂幸福。”我松開沐沐，恢複情緒。

沐沐突然大聲地喊：“淨淨，是你嗎？”

我回答：“是我。”

一陣突如其來的風把窗戶吹開。

沐沐在房間裏四處看着，焦急地說：“淨淨，你在哪？”

鬼差來了，他們站在門口等着。

“我走了，沐沐。”我看了沐沐一眼，然後跟着鬼差去我該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