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這一周裏,蕭乙沉默了許多。

實際上他以往話語也不多,大多數時候,都是在暗處靜靜守衛着七爺,凝望他的一舉一動,已經成為一種習慣。

七爺同他說,你不用将保護我當做第一要務。他說歸他說,但蕭乙卻不認可。

他的第一要務,依舊是将七爺放在第一位,時刻保護他的安危,時刻警惕四周環境,以及必要的時候,成為他最鋒利的劍,或為他而死。

這是他作為暗衛的基本法則,也是他對于救過自己兩次性命的七爺的回報。

蕭乙的沉默,更多在于言語,及神情。當七爺同他說起話時,他只是以簡單利索的下屬口吻回複,既無眼神接觸,也不像之前那樣,會閑而不時多言三兩句。

七爺吩咐做些什麽,他也不會再多想,而是立即去執行。

蕭乙成了一名更加專業的暗衛。

*

冬日圍獵開始的那日,陽光明媚,萬裏無雲。前些時日下過雪,正逢化雪之際,雖有太陽,但空氣中的陰冷程度較往常更甚。

參與圍獵的官員衆多,一群人浩浩蕩蕩,清早開始便分幾批出發,前往相山圍獵場集合。

獵場休息區域早前就已經安紮好帳篷,随行的還有些女眷,跟着一同目睹此番圍獵盛況、勇士英豪之姿。

第一日的圍獵範圍僅限于安全區域,自由區不開放。時間限定從午時開始,到太陽落山前的申時結束,統共兩個時辰。

人群陸陸續續抵達出發區的時候,就已經臨近午時了。蕭乙駕着一匹棗紅色駿馬,跟随在七爺身側。

七爺的這匹馬他是第一次見,黑色鬃毛光亮順滑,四條馬腿健碩有力,但馬屁股處能明顯看得出一道刀疤,顯然是一匹曾經跟随七爺上過戰場的老搭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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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些時間,蕭乙左右四探了一番,瞥到幾位熟悉的面孔。有錦衛司司長白辭安,大理寺少卿謝淮之,就連刑部尚書薛瀚生也在其中。

就在這時,原本有些紛嚷的人群頓時安靜許多,不遠處有一小隊人馬緩緩駕馬而來,為首的那位正是北浔皇帝沈澤卿,他□□是一匹通體雪白的汗血寶馬。

随着那波人逐漸靠近,蕭乙注意到隊列中除了皇帝的護衛外,還有一位身騎棕色馬,容貌格外清俊,額間佩戴黑珠玉細長抹額的白衣少年。

如果蕭乙沒猜錯的話,這就是他今天要保護的目标,連庚。

不知是察覺到蕭乙的視線,還是旁的什麽原因,連庚在騎馬經過時,朝着這個方向看了一眼。

他的眼神很清澈單純,似是看到什麽,眸中一閃而過的欣喜,卻很快又沉寂下去。

順着他的視線,蕭乙轉頭看向身側。

他看的人正是沈铎寒,而七爺此時眉心微蹙,神情若有所思。

如此看來,二人必定先前就相識。蕭乙不由在想,七爺讓他用性命保下連庚,究竟是為何?

在七爺眼裏,連庚的命,比他蕭乙的命更重要。

想到這裏,蕭乙心口又是一陣寒意翻滾,他便立即停下這些雜七雜八的想法,專心于即将開始的圍獵。

等皇帝就位,午時一到,只聽兩側鑼鼓聲“噔”同時敲響,攔着的布條扯開,數百匹駿馬同時撒開了腿,朝着安全區四處奔騰。

第一日參賽的人最多,凡是報名的官員均可參加,以獵取的獵物數來評判,選出前三十名進入第二日的圍獵。

第二日同樣是在安全區域內圍獵,時長比第一日多一個時辰,以獵物的數量和質量為衡量,選出前十五名參與第三日的圍獵。

第三日不僅會開放自由區域,且圍獵時長也增加至五個時辰,從上午巳時到晚上戌時結束。

這也就成了圍獵中最危險的一日。但是對于蕭乙來說,每一日他都需要時刻保持警惕,因為危險時而會在最放松的時候來臨。

相山圍獵場的安全區山體坡度較緩,樹林茂密程度也不算過高,此時又正值太陽當頭,蕭乙很快就找到了連庚的行蹤。

連庚名字裏帶“庚”字,但蕭乙并不确定他是否出自無湮閣,因為他的射箭技術屬實奇爛無比。

他就跟在皇帝身邊,眼前一只一動不動在吃樹葉的鹿他都能射偏,驚得那鹿耳朵一支棱,倉皇逃竄中被皇帝一箭射中。

“你呀,偏鬧着要跟朕來這兒圍獵,可你又不會武功,不懂箭術的。”

“連庚只是想過來陪陪陛下,不然一人呆在宮裏,成日同那些宮妃大眼瞪小眼的,多無聊。”

蕭乙雖離得有段距離,但卻聽到二人間對話。

皇帝對連庚說話語氣很是寵溺,而連庚對皇帝也滿是嬌嗔,這麽看來,倒真如先前在晚宴上旁聽到的那般,這是皇帝最寵愛的……男寵。

“罷了罷了,就讓你多陪朕幾日吧。這支鹿就歸你了。”

“謝謝陛下。”

原本蕭乙還想着,以連庚這射箭技術,怕是進不了第二日。如此這般看來,只怕有皇帝保着,說不定還能保進第三日……

思索間,蕭乙從弓袋裏抽出一支箭,上弦拉弓,一箭射出,正中一只慌亂中逃竄的野兔。

待箭射出後,他忽然意識到什麽,忙四周掃視一番,好在無人注意到他這個角落。

他剛剛那一箭用了內力。雖說距離晚宴那件事已經過去有些時日,但若被有心人看出,恐怕會徒增事端。

這般想着,他便不再用內力拉弓。眼見着皇帝給連庚幾個獵物,自己也獵幾個。

如此一來,到結束算數量時,他和連庚數量一樣,兩人都進入到第二天的圍獵日。

*

晚間,三十名開外的官員們都提前離場,剩下的人紛紛圍在一起,坐成幾個圈,堆起篝火,烤着今日豐盛的獵物肉吃。

在安全區域內都是食草動物,又有侍衛防護,一天下來,雖說出發時人數衆多,倒也并未發生人員受傷事件。

蕭乙坐的那個圈裏有七爺,也有皇帝和連庚。他原本正吃着烤兔腿吃得正香,就聽聞人群聲中出現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來:“陛下,您瞧,七王爺身邊那位小厮樣貌格外出衆,同我相比如何?”

這話一出,人群聲也小了一些,不少人的視線在兩人間來回徘徊。蕭乙頓時覺得手裏的兔子肉都不香了。

這連庚倒是個會挑事的主,他這般想着。

只聽皇帝寵溺地對他說:“庚兒,在我眼裏,誰都比不上你。”

蕭乙沒眼聽這話,依舊低頭啃兔腿。

皇帝的回複似乎讓連庚頗為得意,他又接着問:“那小厮同七王爺的關系,與我同陛下的關系一樣嗎?”

聽了這話,蕭乙頓時停了下來,擡頭朝連庚看去。

少年看起來同他差不多大的年紀,問這話時嘴角微微上翹,眼神滿是天真無辜,就像是真的在好奇這件事一樣。

他這話是在問蕭乙。

蕭乙沒說話,沈铎寒先一步回他:“他是我的侍從。”

這下,連庚的嘴角翹得更高了,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

就連皇帝的視線也随之投了過來。

蕭乙想起先前兩次同皇帝目光相碰時的感受,幹脆低下頭,繼續啃起手裏的兔腿。

“那七王爺,今晚能不能讓你的侍從來一下我的營帳內呢?”連庚還在繼續說着。

他的聲音清朗,說起話來尾音會有些拖沓,讓人聽着有種撒嬌的感覺。

至少蕭乙是這麽感覺到的。

這話問的是七爺,蕭乙沒有說話權,去留完全掌握在七爺手裏。只聽沈铎寒淡淡地說:“可以,等到了戌時,我讓他去你那邊。”

“那就先謝過七爺了。”連庚依舊嬉笑着,衆目睽睽之下,靠在了皇帝懷裏。

蕭乙卻知道,那個營帳內,等着他的或許不是連庚,而是皇帝。

可即便如此,七爺一周前的話語依舊清晰地刻在他腦海中。

“這是我的命令。”

他不會不從。

吃完烤肉,篝火旁圍坐的人漸漸減少,剩下來的都由宮女太監收拾打掃。

蕭乙回到自己的營帳內。

确切來說,是七爺的營帳內,他與七爺共用一個營帳。

離戌時還有不多會兒,蕭乙騎馬打獵累了一天,原來想泡個澡早些睡的,但橫插一腳這事,他也就只能草草洗淨一身污垢,換上身幹淨衣裳,前往連庚的營帳。

出乎意料,但又在意料之中的是,連庚有自己的營帳。面積雖不大,但裏面該有的東西都有,地上鋪着某種動物皮毛的毯子,四角燃着暖爐。

一走進去,就通身感覺到暖和。整個營帳連四壁都用厚毛毯蓋着,從外面看,絲毫看不出裏面一丁點人影。

蕭乙剛稍稍放松下來,突然從旁襲來一道人影,他側身躲過,以臂相抵,再攻向來人。

卻沒想到對方完全沒有招架的意思,待看清是誰,蕭乙連忙停手,兇悍的內力陡然收停,反彈向自身,他胸口一陣絞痛,臉色瞬間慘白。

“你果然也是無湮閣的人。”連庚神色一變,迅速将他拉到床邊,直接伸手就脫去他的外套。

蕭乙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卻發現對方一絲內力全無。

連庚慘然一笑:“要進宮、要靠近皇帝,必須得廢了武功。”

他從一旁拿來一件白綢緞罩衫,給蕭乙披上,邊幫他歸整衣裳,邊說着,“來不及了,我是借着送你去皇帝營帳前幫你打點的由頭,才把你要過來的。”

“我只講一遍,你聽清楚了,後天圍獵場自由區域開放,我會去最邊界處探查雲翎軍團的駐紮點,到時候你跟着我一起去。”

“七爺應該跟你說過吧,你要誓死保住我平安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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