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身體很沉重,像是被什麽馱着,搖搖晃晃,要掉不掉的。

蕭乙咳了幾下,睜開眼,發現自己竟趴在馬背上。他的姿勢并不算舒服,也不知道這樣維持了多久,手和腳都有些僵硬發麻。

似乎是意識到他醒了,棗紅駿馬打了個響鼻。

“是你救了我啊,小紅。”蕭乙嗓音虛啞,直接就給馬安上了這麽個名。

小紅又打了個響鼻,像是不滿于這稱呼。

蕭乙現在比之前好受一些,但是寒症一旦發作,不會這麽短時間就消下去。

身上還是難受,尤其心肺處,稍微用力深呼吸一下就疼。他十分艱難地挪動着半僵不僵的身體,好不容易在馬背上坐直。

這才發現,太陽已經落到半山腰下,此刻應該想必過了申時。

令蕭乙驚喜的是,小紅竟然一路按着地圖上的方向在走。雖然走得很慢,但是這麽長時間過去,卻也将近邊界線了。

也就意味着,這裏即将抵達皇帝的雲翎軍團,那個七爺口中高手雲集的暗衛軍團。

一想到這兒,他就不得不打起精神,更加警覺四周動向,并立即将白兔玉墜從胸前取出,握在手裏。

他現在戰鬥力同剛才相比大幅度降低,若是當真遇到高手,起碼還能照七爺所說,搬出林大将軍的名號換條命。

七爺說,他必須活着回來,蕭乙便一定會拼命活下去。

這裏已經到了相山邊界處,太陽西落,越往東南角走,越是陰寒。

他心口肺部悶疼,嗓子發癢,總止不住要咳嗽兩聲,又生怕引來不必要的麻煩,每次只得用手臂捂着口鼻,小聲虛咳幾下,以緩解嗓間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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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落山的速度很快,不多久,四周便一片漆黑寂靜,深山幽谷,寒涼凄冷,蕭乙取出囊袋裏事先備好的酒,痛飲幾口,一來驅寒,二來提神,三來麻痹神經、忽略身體不适。

耳畔僅有馬蹄踏雪聲,就連白日裏的鳥獸蟬鳴都沒了,安靜得可怕。

又走了一段路,馬突然停了下來,不再向前。蕭乙取出火折子點燃一瞧,已經到了懸崖邊上,也就意味着,這裏便是相山邊界處。

此刻估摸着尚未到酉時,一人一馬繞着這邊界處來回走了一圈,莫說見到什麽駐紮的軍團,就連個鬼影都看不到。

蕭乙疑惑着,将手裏火折子朝山谷下扔去,火光探照之處确實是一片低窪之地,适合兵團密集訓練,可此時,卻空空如也,毫無人煙。

那是個假情報!

難怪他這一路過來,半個攔截他的人影都未曾見着。倘若這裏當真是雲翎軍團的駐紮點,周邊必定有高手防備,不會任由他就這麽接近。

為了這麽個假情報,連庚丢了性命,就連他自己也險些喪命裴哲之手。究竟是雲翎軍團壓根不在此處紮營,還是提前聽到風聲轉移陣地?這就不得而知了。

眼下,蕭乙只想到一件更為細思極恐的事。分明是假的情報,皇帝卻派了裴哲在那處蹲防,想必是想抓到這十五人中那個連庚傳遞消息的人。

連庚已經暴露,倘若他蕭乙不幸被裴哲抓捕,勢必就會牽扯到七爺,那麽皇帝就有名正言順的理由對肅親王下手。

如此看來,只怕皇帝早已對七爺暗中設防,甚至在想方設法除去他,只是礙于某些原因,明面上只能維持着兄友弟恭、君臣相待,暗地裏卻已風雲詭谲。

想到這裏,蕭乙不由得心頭一寒。

他必須盡快趕回營地!

“小紅,我們回去!”他立即拉緊缰繩,掉頭往回趕。

寒夜中,馬踏飛雪。幽暗的叢林深處,隐約現出一只只熒熒發綠的眼眸,聞着蕭乙身上的血腥味而來。

蕭乙暗道,這三匹狼來的正是時候,他還怕找不到這些個猛獸,回去交不了差。

他雙腿夾緊馬腹,左手持弓,右手飛速射出幾只利箭。三匹狼反應很快,猛地撲了過來,他射中兩只,最後一只持掠影斬殺,很快将三匹狼屍體綁好,拖在雪地上給馬栓上,一路拖回了營地。

這麽一番操作下來,他寒症發作得越發厲害,內力完全動用不得,身體就像被掏空一般癱在馬背上。

“回來了,又有一個也回來了,恰好趕在了酉時之前。”

“嚯,這三匹個頭這麽大的公狼都給他逮到了,屬實厲害。”

“肅親王這侍從看着斯斯文文,也不會什麽功夫,看樣子是耗費了不少勁才獵到三匹狼,怪不得回來得如此晚。”

“這下就只剩裴侍衛還沒回來了。”

……

耳邊左右傳來紛嚷人聲,蕭乙将馬拉到圍獵審核點,等着核查人員對于獵物進行質量和數量鑒定。

“還有一位裴侍衛未在酉時前趕回,所以無論獵得多少,都不算數。請各位先自行回營帳休息,等到晚膳時間再公布結果和辦法獎勵。”

撐着最後一口氣,蕭乙回到七爺的營帳內,剛一入帳,見到七爺,他想給七爺請個安,卻一頭栽倒在地上。

沈铎寒見狀,立即将倒下的少年接住。蕭乙身上冷得厲害,一股子血腥味,湊近了能看到幾處明顯的刀劍傷口。

少年從懷裏将白兔玉佩取出,手因為脫力而有些顫抖,險些将玉佩弄掉了,沈铎寒一把握住他的手,将玉佩收回。

“七爺……”蕭乙聲音缈如蚊蟲,“我……活着回來了。”沈铎寒湊近他耳邊,聽到他說什麽,神色微微動容。

“你先不要說話了。”他将蕭乙抱起,卻被蕭乙一把摁住,“情報,是假的。裴哲,被我殺了。”

沈铎寒眼眸微沉,沒有流露過多情緒,依舊先将人抱到床上:“我幫你把衣服換了。”

衣服上的劍痕太明顯,血跡太重了。

他沒有多解釋,蕭乙也明白原因。

營帳內很溫暖,沈铎寒拿來金瘡藥和繃帶,再取來蕭乙備用的同款外套與裏衣。

他看着少年蒼白如紙的面色,毫無血色的唇瓣,眉心微蹙,先将蕭乙的外套脫去。

裏衣格外難脫,那些凝着血的痂将皮肉和衣服黏在一起,已經幹涸,脫衣的過程,就是将傷口再次撕裂的過程。

雖然先前用布條簡單包紮過,但那些傷口如果不處理,很快便會化膿感染,引發二次風險。

“你忍着點。”沈铎寒說。

蕭乙抿了下唇,搖搖頭,虛弱道:“沒事的,這點疼。”真不算什麽。

裏衣也被盡數脫去後,少年瘦削又緊實的上半身完□□.露與空氣中,就算營帳內在暖和,他也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當七爺幫他将那些傷口上的布條一一揭下時,撕裂般的疼痛讓忍痛已久的蕭乙再也克制不住,悶聲低吟了一下,隐忍的低喘被沈铎寒盡數聽入耳內。

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頓時停了下來。

“很疼嗎?”沈铎寒的聲音低沉微啞,像是在詢問,又像是在安慰。

蕭乙咬着下嘴唇,搖頭不語。

他太疼了。渾身上下從內到外,沒有一處是不痛的。只要一張嘴,必定會被七爺發現。他寧可悶聲不語。

沈铎寒手裏的動作輕柔了些,原本這些事應當由下人做的,但圍獵營地情況特殊,他需得親自上陣。

用溫水浸濕帕子,再擰幹,他将傷口周圍的血跡和碎屑一一清理幹淨,再倒上金瘡藥,用繃帶重新包紮好,每一處傷口都是如此。

傷口最深處在腰腹間,沈铎寒耐心處理着傷口,視線卻時不時從少年纖細勁瘦又線條的腰腹滑過,眸色漸深。待包紮完最後一處傷口,他喉頭上下滾動,瞥開視線,低啞道:“傷口都處理完了,衣服你自己穿吧。”

說罷,便轉身出了營帳。

而蕭乙這邊也好不到哪兒去。七爺溫熱的指腹從他的肌膚上滑過,就如同緩刑一般,讓他身體止不住的顫.栗,讓他從原有的疼痛上分心,讓他渾身的血液都往下湧。

他忽然驚覺,自己似乎很享受、甚至很渴望七爺的撫摸。

罪過,罪過,實乃罪過,蕭乙心道。

身為一名暗衛,不僅不該耽于男女之情,更不該對自己的主上有如此非分之想。

但好在,七爺應該沒有察覺到什麽異常吧。

而且他這次,也算是完美完成了任務,雖說沒調查到雲翎軍團的情報,但也殺了一個皇帝的走狗。

蕭乙沒有發現,在不知不覺中,他已經将皇帝列為七爺的敵人,也将其看作自己的敵人。

一切皇帝手底下的人,也同樣是自己的敵人。

換好衣服後,他想了想,将掠影藏在床榻下的隐蔽處。再擡頭時,發現七爺再次走了進來,手裏端着一個碗,來到他面前。

那碗中,又是濃黑且奇苦無比的湯藥。

“藥方是我吩咐謝琨給開了幾副帶來的,昨晚熬的還有些,剛熱過了,你趁熱喝。”

原來那位老神醫名為謝琨。

蕭乙接過藥碗,一口氣喝了個幹淨,心肺也舒緩許多。便聽七爺接着說道:“裴哲的屍體被找到,運回來了。”

“若是問及,你便說從頭到尾都與我一起。過了申時我們返回途中,你的馬不慎受猛獸吼叫驚擾而狂奔,與我失散,後面的話你知道該怎麽說吧。”

“屬下明白。”

蕭乙話音剛落,就聽帳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和人聲:“肅親王恕罪,屬下奉陛下旨意,前來帶走您的侍從蕭乙過去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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