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二月初, 春寒料峭。黎明的第一束陽光刺破黑暗時,北郡城門外,便早早守着兩名騎在高頭駿馬上的男子。

細細一看, 其中一名雖束男子發冠,着男子錦袍, 卻面若凝脂,螓首蛾眉, 俨然是由女子假扮而成。

另一名男子見太陽東升,城門即将開啓, 便沉沉開口, 嗓音粗犷道:“公主殿下, 此番你我二人私下前來北浔, 若是回頭讓陛下知道, 定會重重責罰屬下。”

他知道自己勸阻不了身旁女子, 也就只得口頭上說兩句, 聽這話裏略含委屈的語氣, 倒是顯得與他魁梧的身材有些反差感。

那女子一身段藍錦袍,狐裘加身, 聞言細眉一挑,嗓音清脆爽朗:“黎放, 這次本宮向你保證, 父皇絕對不會為難你,有什麽本宮全都攬着。”

話語間,厚重的城門徐徐朝兩側打開。候在城門口的人依次接受檢查,進入這座北浔的皇都。

敏豐公主見狀, 眉眼略帶欣喜,“好了, 要入城了,別忘了入城後稱我為主子。若是喊錯一次,就扣你十文錢俸祿。”一聲喝下,馬匹朝着城門緩緩踏去。

黎放聽得心中納悶,随即驅馬跟了上前,頗為不解道:“屬下先前詢問主子,為何比派遣朝臣還要提早過來,主子說等到了北郡再告訴屬下。眼下就是北郡城了,主子能否為屬下一解疑惑呢?”

人群不斷朝前流動着,敏豐公主待兩人都進入城門後,才說道:“前陣子我無意間聽到父皇向母後提及,此次來訪北浔包含一件事,就是我的婚事。而且我隐約間聽到一個名字,肅親王。”

“肅親王?”黎放驚道,“可是那位早年間征戰沙場,駐守北浔西北邊關的……”

“不錯,正是他。”敏豐公主露出一絲耐人尋味的笑意,“婚姻大事,豈可連我這個當事人都不知情,所以提前過來,我就是為了一睹這位肅親王是何模樣。若我不中意,也好攔下這門聯姻之約,若我中意,就順帶認識一下他,培養一下感情。”

敏豐公主說這番話時,絲毫沒有露出女兒家的嬌羞,若是仔細觀察,會發現她雖容貌清麗,眉眼間卻隐隐暗藏英姿,騎馬動作也利落娴熟,身姿飒爽,絲毫不遜色于她身旁的雄壯男子。

聽完公主這番話,黎放思索片刻,回道:“聽聞這位肅親王在十年前助北浔如今的皇帝登上皇位,成了那場奪嫡鬥争中唯一一個存活下來的皇子。這般男子,想必不是一般人。”

“正是因為他不是一般人,所以我更要提早來一探究竟啊!”

敏豐公主唇角微微翹起,四處張望着,邊說道,“我還聽聞了他‘北浔第一美男子’的稱號,也不知此人跟我們西遼第一美男子相比,究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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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放聞言,略微沉吟道:“屬下還是認為,南丞相的相貌更加……”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敏豐公主已經駕馬走遠了,留下一串稀罕的話音:“早就聽聞北郡城的美食多,沒想到這個時辰就有早市了。黎放,你快随我來看看。”……

*

入夜,肅親王府,東南庭院的一間偏房內,躺在床榻上的俊秀少年眉心微皺,緩緩睜開眼,左右環顧着。

他已經回到了熟悉的小屋。

意識清醒的一瞬間,熟悉的心髒刺痛感讓蕭乙不由得倒抽一口寒氣。

這次的寒毒似乎來得格外猛烈,他依稀記得夜間進了七爺的寝殿,随後發生了什麽……

心頭重重落了一拍,他緩緩回憶着。

他想起自己走到七爺的床邊,然後望着七爺那張臉,腦中、胸口、心頭的想法肆意瘋漲,蔓延。

他想用匕首打斷那些虛妄的想法,卻被人打斷了。再往後的事,就都不記得了。

是誰打斷了他?他又是怎麽回到這裏的?

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發現了一個自己的秘密。

他對七爺有虛妄的癡念。

身為一名暗衛,他卻愛慕自己的主上……

瘋了,他真的瘋了。

若是被七爺知道,一定會重重責罰他!

不,責罰都是小事。按照七爺的性子,也許會就此将他趕出王府,永不複相見。

又或許會殺了他。

蕭乙掙紮着坐起身,倉皇又絕望地想着,比起永遠見不到七爺,他寧願選擇被七爺處死。

又或者,他可以選擇,永遠将這個念頭埋藏在心底。

只要他不說、不講、不表現出來,七爺就永遠不會知道,也永遠不會有旁人知道。

這般想着,心頭的那份不适感才漸漸緩解。

“唔,你醒了!”

這時,門口踏進來一個提着食盒的下人,剛走近兩步,見蕭乙捂着心口,半躺在床榻上,連食盒都沒來得及放,便立即往外跑。

“蕭乙你先別動!謝神醫說了,你醒了我得第一時間通知他和王爺。”

聽到“謝神醫”和“王爺”兩個詞,蕭乙慢了一拍,等反應過來什麽,人早就跑得沒影了。

那小厮剛剛說,要通知七爺?

一想到七爺,蕭乙的心跳又開始加速,原本已稍稍緩解的心髒不适感再次加強。

可他不能、也不想讓七爺看到自己這副模樣。

兀自調動內力,蕭乙嘗試着驅散體內寒意,卻不曾想牽一發而動全身,那股寒淤血硬生生逼到口邊,被他一口嘔了出來。

“不可!不可動用內力!!”謝琨離得不遠,來得也快。剛到門口,見到這副少年咳血的場景,便知道是他擅自用了內力。

“你若還想活命,十二時辰之內都不可再動用內力了!”謝琨說得心焦,取來一旁的白布巾給少年抹了抹唇邊。

蕭乙道了聲謝,疑惑問道:“神醫,我這是怎麽了?”

“你去七爺寝殿已經是昨夜的事了。”謝琨解釋着,“你昨夜寒毒發作得厲害,已經昏迷了一天一夜。此刻是第二日,剛過酉時不久。”

原來是如此,難怪方才會有人給他送飯,蕭乙心道。

謝琨接着從一旁端來一個碗,蕭乙往裏面瞅一眼,不再是黑稠的湯藥,而是紅色湯汁。

“你剛醒,先把藥喝了吧,過會兒稍微吃點東西。七爺過會兒來,有話同你說。”謝琨将碗遞過去。

蕭乙接了過來,才發現藥是涼的。不僅涼,甚至可以用冰冷來形容,喝着就像在雪地裏挖了口雪,吃進肚子裏一樣,而且腥味極重。

等蕭乙喝完藥,謝琨再盯着他喝了點暖胃粥,這才任務完成,收拾了離開。

蕭乙這邊,聽着謝琨的腳步聲漸遠後,才從床上起身,趴到床邊,将喝的那點粥盡數吐了。

他即便喝了那藥,身上也難受得厲害。又聽聞七爺過會兒要來,更是一點東西都吃不進。

說來也怪,先前他沒發覺自己愛慕七爺時,天天盼着見七爺。如今他發現了自己的心思後,除了期待見面外,還多了一份擔心、害怕。對于要見七爺這件事,開始産生了莫須有的負擔感。

究竟是害怕以這副慘兮兮的模樣見他,還是害怕自己的心思被發現,亦或是別的什麽,他也不明白。

腸胃裏吐了個幹淨,反倒好受一些。蕭乙沒有重新回到床上躺着,而是将衣裳一件件穿好。

剛穿上最後一件黑色外衣,就聽到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

蕭乙盡量平緩呼吸,卻又聽到另一道更輕一些的腳步聲混雜其間。

光憑腳步聲,蕭乙便可知來的二人武功不俗,但都不是七爺,也不及七爺。

老神醫離開前苦口婆心的幾句“不可用內力”蕭乙還記着,便匆忙躲進衣櫃裏,從縫隙朝外看。

只見兩男子推開他的房門,左右四探着,謹慎走了進來,再将房門關上。

“燈還亮着,屋裏卻沒人?”

先開口說話的男子身形格外彪壯,腳步聲卻極輕,可見武功高深莫測。

“興許是出去了,這一片就這間屋子看着最像下人的偏房,原本還想抓個人來問問的。”後說話的男子聲音一出,再看“他”模樣高挑俏麗,蕭乙心中便知是女子假扮。

奇怪的是,這兩人口中所言并非北浔官話,他卻能聽得懂。再觀兩人樣貌,與北浔人也略有不同,無論是男子還是女子,面龐都更加立體精致些。

蕭乙心中登然就有了一個想法。

他稍稍往旁邊挪了下身子,“不小心”發出了一些動靜,頓時就引起屋內兩人注意。

“什麽人躲在那裏?!”彪壯男子說着生澀的北浔話,壓低嗓音朝着衣櫃靠近,壓迫感也随之而來。

看他漸漸提掌,蕭乙緩緩推開衣櫃的門,作出一臉害怕瑟縮的模樣躲在角落裏。

誰知那彪壯男子見了他,先是一驚,然後又幾步湊近,用別國語言朝着女子說道:“主子,您快來看,這……”

那身着男裝的女子也同樣吃了一驚,随即細細盯着蕭乙看了又看,啧聲道:“乍一看确實很像,但仔細看,又沒那麽像。”

就在這時,男子似乎聽到屋外什麽動靜,上前來一把拎起蕭乙,對女子說:“我們先撤,有人過來了,我不是他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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