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第二日是宮廷接待西遼使團的重大日子, 蕭乙醒得很早。

實際上他昨晚上沒怎麽睡好覺。七爺像是不知疲倦一般,在書室折騰他許久,又将他帶到床榻上, 一直厮磨到後半夜,見人已經半昏不昏了, 才肯放他離開。

回來時估摸着已經過了醜時,一路上暴雨滂沱。蕭乙腰膝酸軟, 淋着雨走回偏房,通身濕透。趕忙燒了幾壺熱水, 将整個人泡進澡桶中。

等捂熱身子, 再從頭到腳、從裏到外将身上清理過後, 才躺到床上。

但翻來覆去, 如何都睡不着。一想到七爺那些個溫柔, 或是狂野, 蕭乙就不自覺心跳加速, 面紅耳赤。

除了先前幾次為了引毒以外, 這是七爺頭一次和他這般雲雨,他內心喜悅、充實、又滿足。但一轉念, 七爺也年歲三十了,在從前的那些日子裏, 是否也同別的男子或女子做過這般親密的事。

想到這裏, 他的心裏就有些發悶、發堵。

他不知七爺這次究竟是為何,才拉着他再做了一次風月事。但他一回想起七爺說過的話,給他布下的任務,心情又百轉千折。

七爺讓他, 伺候皇帝。

如此,蕭乙只能在心裏安慰自己道, 伺候皇帝是為了伺機奪取雲翎符。

這畢竟是七爺給他布置下的任務,即便是個死局,他也會只身赴局。

他不會辜負七爺的期望,更不想辜負七爺的期待。

只是想起七爺讓他伺候皇帝這件事,他心頭的寒意更甚。躺在床榻上,不知不覺間,蕭乙的眼角便悄悄濕潤了,一滴淚珠潸然滑落,沒入枕間。

他終究,只是一名暗衛。是主上最鋒利的刀,亦是主上随時可以舍棄的棋子。

他甘之若饴,也同時對心裏那些貪嗔的、肮髒的、不堪的、龌龊的想法感到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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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命,卑微如草芥,怎可肖想天人谪仙。

*

西遼使團這次的陣仗尤為盛大,西遼的敏豐公主宋瑜喬,西遼丞相南舟禮皆在其中,北浔皇室也同樣拿出最高禮待,盛情設宴。

只不過天公不作美,暴雨連下了一晚,到了白日也不停歇,整個盛宴就轉移至皇宮內最大的金銮殿。

金銮殿內燈火通明、金碧輝煌,帝位坐北朝南。蕭乙作為随從跟着沈铎寒踏入金銮殿的時候,已經坐了大半的人。

這次的晚宴只邀請北浔正三品以上大臣,并沒有家眷跟随。所有北浔的文武官員都坐在東側,東側靠近帝位處坐着肅親王沈铎寒和皇帝的一些皇子公主。

同樣,嫔妃沒有邀請進入盛宴。

在這些大臣中,蕭乙一眼望過去,看到不少熟悉的面孔,但當看到其中一人時,他瞳孔驟縮了一下,身形倒是絲毫沒有變化。

在錦衛司司長白辭安左手旁坐着一位男子,面色稍有些黢黑,眉目炯炯,想必就是新上任的副司長了。這人蕭乙曾經在王府見過,正是那日拎了兩壺酒前來找七爺,最後導致七爺喝多了的那位黑衣人。

那人在蕭乙看過去時也望了過來,目光短暫交接一瞬,随即那人又視若無睹地轉向了旁處,就像是從未見過、也從不認識蕭乙一般。

蕭乙心覺好奇,但想來是七爺認識的人,便也沒有去多想什麽。

而在金銮殿的西側,則坐着西遼使團一衆人,為首當屬敏豐公主與西遼丞相。

沈铎寒入座後,蕭乙也坐在他的左側後方。這個位置坐的,一般都是高級官員的随從,比如敏豐公主身後側坐着黎放。

注意到了宋瑜喬,趁着皇帝還未到場,蕭乙将視線看向一旁。宋瑜喬的右手邊,坐着一位身着白色錦袍的俊美男子,看着年歲也就二十出頭的模樣,想必就是西遼丞相了。

蕭乙不由得在內心暗暗嘆道,當真是英年才俊。只不過他自己倒是沒看出來,這名西遼丞相同自己容貌有何相似之處。

這時,“聖上駕到——”,顧淮公公拉長的尖細嗓音響起,所有人都站了起身,給皇帝請安。

沈澤卿閑庭信步走到皇座前,略一擡手道:“衆卿平身,快快請坐。”

待所有人都坐好後,管弦樂響,兩排身姿袅娜的女子蒙着面紗,穿着水袖長裙來到殿中,随着樂曲聲翩然起舞。

蕭乙知道,這是北浔宮廷晚宴的習俗,上回開元節那次也是如此,先奏歌舞音律,活絡氣氛,再談要事。

他靜靜坐在七爺後側方,既沒有看向那群身姿曼妙的舞女,亦沒有看向旁處,而是收斂眉眼,盯着面前一小方寸地。

沈澤卿端坐于皇座之上,目光不斷在蕭乙那處游移。他今日穿了件水天藍色的布衫,一頭烏發高高豎起,頭微微低垂着,整個人顯得格外脫俗出塵。

再一回想起那日,險些得手的妙人兒,身上的肌膚紋理不似那些濃香軟玉般柔滑,而是帶着股韌勁,又有些坑窪的傷疤,反倒讓人欲.罷不能。

今日他既是來了,便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踏出這皇宮半天。沈澤卿這般想着,眉眼間的笑意更加邪肆。

一舞罷,美嬌娥們身姿袅袅地退了場。緊接着,奏樂聲喚了一種曲風,彈奏之間,恍如見到大漠荒原曠野。

六七名身穿火紅色長裙的西遼女子跳躍間來到金銮殿正中央,她們發間佩戴西遼特有的珊瑚珠額飾,媚眼紅唇,伴随着鼓樂聲翩然而起,舞姿飒爽又不失柔美。

蕭乙看着這支舞,微微怔神,他覺得自己似乎曾經見過這種舞。剛這般想着,大腦突然間一陣尖銳的刺痛,他猛地一陣心悸,将手輕輕按住太陽穴,想借此緩解疼痛。

等這支舞跳完,音樂聲停了下來,蕭乙的頭痛這才開始緩解。

熱情奔放的西遼舞女退下後,從金銮殿東側走出來一名頭戴發冠的男子,走到殿中央跪下,用流利的北浔語道:“北浔陛下聖安。自二十五年前兩國建交以來,每隔五年兩國之間都會進行一次使臣來訪。今年由臣,溫煦,代表西遼使臣團給陛下呈上貴禮。望兩國永結秦晉之好、長治久安。”

說完,他拍了拍手掌,從殿外依次走進來幾波擡着箱子的。頭幾個箱子內裝着琳琅滿目的奇珍異寶,打開箱蓋時,衆人的眼睛都有種被震懾到的感覺。

最後一個箱子略小些,看起來材料質地更為名貴。只聽那使臣溫煦娓娓道來,“衆所周知,東宛擅長制毒,而我西遼擅長解毒。這個箱子內,裝有各種毒藥的解藥。為了不影響藥性揮發,臣就不在此處打開了。”

此話一出,大殿之內,尤其是東側的北浔衆臣皆一陣嘩然。毒藥的厲害之處就在于,你不知自己在何時何處就中了毒,即便知道中毒,也不知中的什麽毒,更妄談求什麽解藥。

這個寶箱看着能裝不少解毒之藥劑,各位大臣心中都在盤算着,或許皇上能分一點到自己手裏。

蕭乙同樣盯着那寶箱出了神。

既然什麽樣的解藥都有,那麽回魂丹說不定也在其中。他若是能想辦法得到的話……

這般兀自想着,他依舊面上不動聲色,看着人将幾箱寶物擡出了金銮殿。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所有的這些奇珍異寶都會放置在皇宮西南處的藏寶閣中,也不排除,那箱稀缺的解毒丹藥會被搬運到太醫院。

但總歸,這些地方他都知道在哪兒,也定能有辦法找到箱子所在之處。

蕭乙仍舊一直惦記着自己的身世,即便他相信七爺所言,但是那些個夢境就如夢魇一般纏繞着他,讓他每每閉上眼都不得安神。

他還是得想辦法找回曾經的記憶才行。

就在這時,殿外突然傳來一聲通報聲——

“瑛太妃到!——”

金銮殿內,比起東側北浔文臣武将的鎮定,西側的西遼使者團顯然興奮許多。

尤其敏豐公主,聽到這聲通報,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反觀她身旁的南舟禮丞相,倒是淡定自若,既無驚喜,亦無興奮,神色巍然不動,甚至連眼神都沒有挪向正踏入金銮殿中的瑛太妃。

這位二十五年前,第一位嫁來北浔的西遼舞瑛公主,并沒有在異國他鄉活得自在。育有一子死于十年前的奪嫡之争,再往後自己也搬離皇宮,到西山旁宮過去無人問津的日子。

蕭乙對這位太妃的生平事跡有所耳聞,跟随衆人一同朝殿外看去。

殿外一位衣着素雅的美婦人正徐徐走來,她的頭發也僅用烏木簪簡單地攏到耳後。歲月雖然摧殘了美人的皮囊,卻消磨不掉美人的風骨。

瑛太妃,也就是曾經的舞瑛公主一步步走到大殿中央,給皇帝請安。

“太妃免禮,你願意給朕這個面子出山,朕就已經很滿足了。來人,給太妃賜座。”

兩人間你一言,他一語,乍看之下,倒真有幾分母慈子孝的意思。

只是蕭乙知道,瑛太妃之子,曾經的九皇子,便是死于沈澤卿手中。

殺子之仇,有如通天之恨,豈是那麽容易就能被時間淡化掉的。

瑛太妃此次肯出來,想必是為了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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