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二月中下旬, 也就是前段時日,宮內發生了兩件大事。”
“第一件事,便是來自西遼的敏豐公主, 被我朝皇帝納入後宮,賜封號為瑜妃。”
“然而這第二件事, 就是在新婚後的第三日,瑜妃便一段白绫吊死在了自己的淩華殿。”
茶館子裏, 一位約莫三四十歲的說書先生站在前頭,口中道得繪聲繪色。講到那和親公主吊死的時候, 面上還露出凄哀與惋惜的神色。
離說書先生最遠, 也是最靠近門的那桌旁, 坐着個高高瘦瘦的少年。少年模樣俊得很, 朗眉星目, 桌上什麽都沒點, 就光在這兒聽先生說故事。
以往他都聽得勁兒高興, 不知為何, 今日的故事聽得他格外鬧心。分明從未聽聞過什麽敏豐公主,少年卻像是聽到某位故人離世一般, 心中陣陣發悶難受。
那說書先生接着道,“有傳言稱, 瑜妃實際上是抗拒和親的, 但迫于西遼皇室那方壓力,她不得不嫁,因此心生怨念,從而做了傻事。”
“也有傳言稱, 瑜妃實際上同他那西遼侍衛先前是一對兒。公主入宮成了嫔妃,侍衛只得回西遼。兩人相隔十萬八千裏遠, 那公主是位铮铮烈女子,選擇了絕路,而那侍衛,聽聞在前幾日也自戕殉情了。”
“還有傳言稱,在瑜妃自盡的前一夜,她曾在自己的庭院內舞了一夜的劍,似是心有不甘,那刀光劍影在竹林中劃過,葉落蕭蕭。”
“更有傳言稱,瑜妃實際上是遭人謀害而亡!”
……
“蕭乙,蕭乙!”蕭乙正聽得眉頭緊擰,就聽身後有人喚他。回頭一看,原來是王府內的小厮蕭讓。
“王爺讓小的來看看,喊你回去用晚膳了。”蕭讓說着。
蕭乙望了眼天色,估摸着差不多快到酉時了,只得念念不舍離開茶館子,将那些個“傳言稱”都抛到腦後,趕忙随着蕭讓往肅親王府走。
前幾日他有次聽故事聽得入了迷,被蕭讓三催四請,回去晚了,然後就見着王爺端坐在膳廳內,一直等到他回來,上了桌,才開始用膳,把蕭乙吓得夠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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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之後,只要蕭讓一來喊他,他保準立馬就跟着走,決計不多耽擱。
時下三月初旬,天氣稍微熱乎了些,但到了晚間依舊涼,冷風嗖嗖的。蕭讓手裏拿了件披風,給蕭乙披上,道:“夜裏寒氣重,你身子骨才剛好,還得好生養着才是。”
蕭乙實際不冷,他功夫底子厚,這點寒意用內力一驅就沒了。但他拗不過蕭讓,确切來說,是拗不過王爺。若是在這個點讓王爺見到他穿了身單衣,定會臉色冷得跟寒冬臘月似的。
聽王府裏姓謝的神醫說,他本是王爺的暗衛,在某次執行重要任務時受了重傷,九死一生,擱床上躺了半月才養好。醒來後卻是什麽都不記得了,連自己姓甚名誰,做過什麽,都是謝神醫告訴他的。
好在,蕭乙身上內力還在,那些功夫也都在,不然要如何在王府任職啊?王爺定是得将他趕出去的!
說來也怪,他剛醒的那晚,床邊坐着老神醫謝琨,床頭站着俊美如鑄的王爺,兩人都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不是重傷後醒來,而是醒來後要提刀殺人呢。
可他當時只覺着身體格外輕松自在,似乎并不像他們所言那般“重傷卧床半月”後該有的反應。
蕭乙想着,許是有老神醫坐鎮,才能好得如此快吧!
他醒了之後的頭幾日,王爺都沒怎麽給他安排過任務。蕭乙不想一直這麽閑着,叫王府內其他人見了也怪不好的,便去主動向王爺讨活幹。
王爺這才給他陸陸續續安排了一些任務,一些雞毛蒜皮,簡單到完全不該是他這等英勇暗衛該出手的任務。
不過這樣倒好,蕭乙閑着閑着,就發現了茶館子裏的說書先生這一奇妙存在,成天在那兒講天南海北的故事,說得那叫一個繪聲繪色,讓人如臨其境,如癡如醉。
蕭乙記得第一次聽故事時,入迷到忘了時辰。天已經黑下來許久,還是王爺親自将他給找着了。
說起來,他同王爺真正也沒相處過多少日子,先前的事都忘記了嘛,只覺着這王爺生了副溫潤頂好的皮囊,看人說話時卻總是冷冷淡淡的。
那天,王爺來到茶館時,面上更是如覆冰霜。找到他之後,才像是終于松下一大口氣,那神情當中,又有幾分他看不懂的情緒。
當時王爺問他:“就這麽喜歡聽說書的?”
蕭乙點點頭,又搖搖頭,內心不免有些忐忑。他以為是自己完成任務後不及時回去禀報,才讓王爺這般的。
然而王爺沒多說什麽,直接拉起他的衣袖,就這麽一路将他扯回了王府。
自那日之後,蕭乙身邊便多了個小厮,專門負責在酉時之前把他找回去吃飯。
這不,不知不覺間,蕭乙便随着蕭讓回到了王府。一路穿過水榭長廊,來到膳廳。一如往常那般,王爺已經在八仙桌主位坐下了。
經過這些時日的觀察,蕭乙得知,王爺一直很是忙碌,卻總能在酉時回到府內用晚膳,用過之後人又繼續去忙了。
膳廳旁側,站着王府老管家蕭伯、侍衛頭領蕭策。而蕭乙,卻只能硬着頭皮坐到王爺的桌對角那頭。
“坐過來些。”凳子還沒捂熱,蕭乙便聽王爺沉沉開了口。
這四個字,幾乎每次晚膳王爺都要說一遍,因為蕭乙總是會下意識抗拒坐過去。
畢竟一個是主子,一個是下人。
更何況,整個王府裏就他一個人和王爺同桌用膳,他誠惶誠恐。但惶恐歸惶恐,坐過去還是要的。
待坐到王爺身旁,王爺這才開動碗筷。吃晚膳時,王爺通常不怎麽說話,蕭乙就更不可能說話了。
整個膳廳內只有兩人安靜用膳的聲響。
通常吃過晚膳,王爺會例行問問他“今日幹了些什麽”,“去過什麽地方”,他也都一五一十回答。
起初蕭乙以為王爺會這麽問,是要看他有沒有在認真幹活,于是他便将完成任務的難度刻意誇大。
但似乎越是如此,王爺的臉色就越難看,後面他接到的任務就越簡單。
如此,蕭乙便不敢再說自己完成任務艱難了,生怕王爺覺得他是廢柴一根,直接就給扔出王府了。
不過今日倒是稀罕,蕭乙正吃着飯,便聽王爺問道:“看你心情不佳,可是今日出了何事?”
這讓蕭乙原本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他疑惑,王爺為何問他這些?
就連他都沒注意到自己有沒有心情不佳。
蕭乙回想起茶館子裏聽聞的事,倒确實心裏一堵,便跟王爺簡略說了。
于是他就見王爺微微擰了下眉道:“以後這些生生死死的,會影響你心情的故事,就不要再聽了。”
蕭乙口中支支吾吾應着,心裏卻在抗議,原本就什麽都不記得了,得虧有那些說書先生,他才能知道不少外面的事。
“除了這件事,今日可還遇到旁的事?這兩日身體狀況如何?”
聽王爺接着問,蕭乙便放下碗筷,仔細回想了一下,搖搖頭道:“沒有遇到旁的事,身體也早已痊愈了。”
他心想,王爺這般關心他身體狀況,想必是要給他增加任務難度了。
果然,如蕭乙所想一般,吃過晚膳後,王爺對他淡淡道:“晚間來一趟本王寝殿,本王有話同你說。”
蕭乙心頭一喜,這可是件稀罕事!要知道,他從未在晚間被傳喚過。
“是,王爺。”
他興奮地暗自搓手,此次莫非是有什麽要緊任務安排?他這一身精湛武功,終于能有發揮的地方了!
*
待過了戌時,蕭乙離開自己住處,前往王爺寝殿。
實際上,他住的那間廂房剛好就靠近王爺的寝殿,蕭乙原以為是為了方便王爺晚上給他布置任務,但這些天看下來,他發現是自己想多了。
不過蕭乙也不是傻子,能看得出這間廂房是整個王府內除了王爺寝殿外,數一數二豪華的住處。
對此,他得出的結論是,他那時候要麽是執行了頂天重要的任務,要麽就是救了王爺的命,才能得到這麽好的待遇。
思索間,他已然來到寝殿跟前。
推門而入,殿內亮着暖黃的燭燈,空氣中彌散着淡淡的竹葉清香,他一步步朝裏面走,在偌大的殿內一不小心就迷了路。
“本王在此處。”忽而,王爺的話音用內力傳來,蕭乙順着這方向走過去,才發現王爺正在浴池當中。
他上半身赤.裸着,寬肩窄腰,刀刻般的肌肉紋理收進水面之下。
王爺正從浴池上來,不知怎麽,蕭乙忽然間就羞了一下,視線瞥向旁處,在王爺上岸時沒盯着看。
待王爺将身上擦幹,套上衣裳後,他才再将視線挪了回來,等待王爺發話。
王爺一步步朝他走來,每近一寸,蕭乙便能聞到他剛剛沐浴過的臘梅花香氣味,以及他原本衣衫上的竹葉香。兩相交融,清新淡雅,讓人聞着覺得格外舒暢。
待王爺走到眼皮子底下,蕭乙才意識到,二人之間實在靠得太近了。
“蕭乙,明日便是你十九歲生辰了。想要些什麽生辰禮物,本王皆可允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