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往後的日子裏, 時間似乎過得格外快。
肅親王府的小厮蕭讓最近發現,蕭乙變了。
起初是有日晚間去茶館子內找人時,見蕭乙聽說書的講愛情故事聽得移不動步子。
要知道在這些時日裏, 蕭讓早已将蕭乙的喜好摸得門兒清。這少年最愛聽的就是沙場記事,再來就是夜半詭談, 要說到他聽得最少的,便是男女間那些情情愛愛的事。
可這幾日卻是變了, 好幾次蕭讓去喊人,都見蕭乙聽那些愛情故事聽得格外起勁兒。
不僅是聽故事, 而且人也變得深沉了些, 似乎心裏像裝着什麽事一般, 不如以往活躍了。
在一次領人回去的道上, 蕭讓終于忍不住, 問出了口:“你最近可是有什麽煩心事?”
這時候, 已經臨近使臣團出使西遼的日子了。
蕭乙自然是心裏裝了事, 他發現事情似乎并不如他想得那般簡單。
起初生辰那日同七爺雲雨一番, 他原以為只是七爺一時興起,卻不曾想到了第二日, 第三日,直至昨日, 每夜七爺都傳喚他去自己的寝殿。
七爺武功在他之上, 床笫之間總是将他折騰得夠嗆。這麽一來,按理說蕭乙心理上應該會對此事産生抗拒。
然而抗拒是有,更多的卻是另一種無法言喻的情緒,逐漸令他感到困惑。
他開始期待每日見到七爺, 一如開始聽說書先生們講起愛情故事了。
說到這愛情故事,濃情蜜意, 虐戀情深,就不得不提蕭乙這日剛聽聞的,第一位嫁入西遼的北浔文淑公主的故事。
相傳文淑公主最開始嫁到西遼之後,嚴重水土不服,身子差得厲害,可把對她一見鐘情的太子給愁壞了。宮裏民間尋遍了醫師,又是藥補又是食療,好不容易才把文淑公主的身子給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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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文淑公主原本在家中也是掌上明珠,受盡寵愛,來到這異國他鄉舉目無親,起初與太子也無太多感情,便日夜落淚,思念故裏。
于是又給太子急壞了。找人專門請北浔的工匠大師在太子府修建了一處類似北浔風格的庭院,又派人搜羅了北浔宮裏民間的各類奇珍異寶,甚至還親自去學習北浔當地的鼓樂,以此來讨太子妃的歡欣。
就這樣,文淑公主也漸漸愛上西遼太子,二人琴瑟和弦、感情如膠似漆,堪稱是愛侶中的楷模。
只可惜那位太子殿下宅心仁厚,對別人不設防。在老西遼皇帝去世後,他即将登基前,遭遇滅頂之災,全太子府上下一個不剩。
據說文淑公主當時是有機會逃走的,卻因為太子的死,而同樣選擇了殉情。
蕭乙聽說書先生講這個故事時,聽得格外認真。前面他還樂呵呵的,但聽到後面,蕭乙就笑不出來了。
不僅笑不出來,他甚至覺得心裏發悶,對這對夫妻之間的愛情與他們的遭遇感到惋惜、同情,甚至內心難受了一下午。
通常在回王府的路上,蕭讓都會問問蕭乙今日聽了什麽故事。蕭乙原本想聊聊文淑公主,對方這一換問題,他心裏想着事的事又被拎了出來,便借了機問蕭讓:“你覺得我和七爺之間的關系正常嗎?”
這問題讓蕭讓後悔自己的多嘴,他只能裝瞎扮聾反問道:“你跟王爺的關系有什麽不正常嗎?”
蕭乙回他:“整個王府只有我一人與七爺同桌用膳,我雖身為他的暗衛,他卻從不給我布置棘手任務,甚至每天夜裏,七爺還喚我……”
他卡頓了一下,不知該用什麽詞形容。侍寝?同床共枕?
蕭讓立刻就明白過來了,蕭乙這幾晚宿在王爺寝殿的事,府裏知道的人并不多,他便是其中之一。
沒人會多說什麽,他自然也不好在當事人面前妄加評論。
在蕭讓看來,這少年是個簡單純粹的人,他只能斟酌着,邊走邊想邊說:“其實王爺他待你,向來如此。”
“向來如此嗎……”蕭乙重複他的話,心中越發不解。
如此,又何須保留他暗衛這一身份?直接在最開始他醒來時,就告訴他是七爺養的倌兒,一切不就都順理成章了。
再看七爺對他的态度,也不像是對待自己手底下養的倌兒。又或者說,七爺看起來就不是會養小倌兒的人。
不對勁,一定是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他沒有發現。
夜幕落,燈火興,北郡城的街道上人也逐漸多起來。
蕭乙一路走在蕭讓旁側,靠近肅親王府時,街市突然竄出來一男子,狠狠從兩人之間撞了過去。
蕭讓被撞開幾米遠,他沒有武功,險些摔倒在地,幾個踉跄才穩住步子,“你!……”他張嘴想開口大罵,再一瞧,那人已經消失在茫茫夜色與人群中。
只得讪讪憋了回去,回頭看向蕭乙,只見他手裏正握着一個翠玉發簪失神。
“咦,這簪子哪兒來的?”蕭讓問道,“先前好像沒見你拿着。”
蕭乙忽然回過神來,将發簪放入衣袖中,“哦”一聲道:“是我剛從路上撿的。走吧,先回去。”蕭讓也便沒放在心上。
蕭乙握了握衣袖中的發簪,想到剛剛男子撞開蕭讓時,快速對他說的那句“去西遼,找簪子主人”,不由得眉心微擰。
*
三月下旬,前往西遼的和親使臣隊從北郡城出發。
由于先前發生的敏豐公主那事,為了表達懇切的歉意與哀悼,此番帶去的奇珍異寶不少,就連使臣團隊,也都請了肅親王殿下親自壓陣。
和親的團隊一共分為兩撥出發,前一波是懷思公主和衆使臣及侍衛,共十來人,後一波是另一批使臣及運送贈送物品的馬車,有二十餘人。
除了肅親王之外,其餘的人蕭乙一概不認識,只老老實實駕了匹棗紅馬,跟随在七爺身後。
不過他不認識別人,倒是有人認得他。
這廂,剛出了北郡城,那公主華麗的四方馬車廂的窗簾子便被掀開,從裏探出一個溫婉俏麗的可人兒。
肅親王駕駛的馬匹就在轎子左側,蕭乙便也離轎子近些。只見那懷思公主将他上下打量一番,道:“這麽看,蕭乙似乎身體結實了不少。”
蕭乙聞聲望了過去,卻是一驚,這女子竟是那日在夜韻閣見過的,轉而一想,頓時又明白過來為何七爺會出現在那裏了。
不由自主地将腰背挺直了些,他回了一句:“謝公主。”
蕭乙本就生得俊朗,身姿挺拔。這次聽說去西遼,特地還去北郡的集市上買了幾條抹額,有珠玉細條的,也有黑紗寬條的。戴上之後,黑發高高束起,策馬奔騰之間,直叫懷思公主心中嘆道,好一個潇灑風逸的翩翩少年郎!
實際上,那一晚的事七皇兄并沒有同她多言什麽。但她回憶起少年凄厲的嘶吼慘叫聲,就不由得心中擔心。
上次夜韻閣偶遇,沒時間仔細看看。如今再見,蕭乙倒是有了不小的變化,從前發生的一切也全忘了。
除此之外,沈懷思還能明顯感覺到,七皇兄對他的重視。
這幾日白天暖和一些,夜間還是涼。有時候使臣隊伍走到荒蕪人煙的地方,尋不到住處,只得就地安營紮寨,七皇兄時而會将自己的大氅脫下,給蕭乙披上。
沈懷思發現,那個曾經外表溫潤,內心淡漠,像是什麽都不在意的皇兄,開始有了些變化。而這個變化的源頭,似乎正是蕭乙。
她是個聰明人,這兩人之間的事,終究是要由他們二人去解決。作為旁觀者,她即便再好奇發生了什麽,也不會去斷然多言多問。
這夜,他們先行的使臣隊剛好到了一處北浔的邊陲小鎮。
好不容易尋了一個敞亮幹淨的客棧,一打聽才知道,客房只有六間。如此一來,也就意味着要多人共用一間了。
男人們倒是無所謂,有個地方躺下即可。沈铎寒看了眼沈懷思,見她笑盈盈道:“無妨,我同婢女一間即可。”
就這麽安排妥當了,蕭乙随着七爺上了二樓包房,房間內只有一張床榻。
“你睡裏面吧。”蕭乙聽七爺這麽說着,不知怎麽,卻是紅了臉。
分明兩人這些天都同床共榻。
客棧內條件有限,大家夥排着隊燒水洗澡,待蕭乙洗完澡,換上幹淨衣裳回到客房內時,已經過了亥時。
客房內僅留了一盞燭燈,蕭乙遠遠瞧着,王爺似乎正面朝裏睡着,他便也放輕腳步,從旁側上了床鋪。
兩人共睡一床被褥,蕭乙剛鑽進被窩,沈铎寒的手就搭了過去,摟在人腰間,将人往跟前帶了帶。
前段時間,七爺都是這般摟着他睡的。
這幾天都沒有什麽好覺睡過,蕭乙原本還有些困意,甚至在七爺的手搭上來的瞬間,下意識湊過去些。但也就是這個下意識的動作,讓他忽而一頓,看着眼前人俊美的睡顏,內心複雜。
從最開始的不适應到現在的适應,不知不覺間,他已經熟悉了七爺很多習慣。蕭乙突然意識到,習慣是件可怕的事。
如果有一天七爺改變了,不再像現在這般對待他,他能再次适應嗎?
蕭乙不知。
“怎麽了?還不睡。”沈铎寒沒有睜眼,搭在蕭乙腰間的手探進衣擺內,不斷向上,一直摸到他的肩頭。
那裏一點傷痕都沒有,皮膚光滑細膩,緊實有韌性。這是涅槃丹的效果,不僅能讓人起死回生,排淨體內毒素,還能使人身體各項功能都得到加強,包括傷痕舊疤也能盡數褪去。
沈铎寒的手指止不住在那處流連。
蕭乙以為七爺今夜又要做什麽,不自覺放緩呼吸,并不答話。
只見沈铎寒睜眼,低頭輕輕吻了下少年的唇角,再擡手将蕭乙的雙眼蓋住,嗓間含着淡淡笑意:“睡吧,明日出北浔,往後就要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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